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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醉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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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粮,衣服和盘缠都备好了,”连七在马车旁边把行李交给沈云轻,“沈姑娘一路小心。”说罢,他也没有离开的意思,好像还想问些什么,张了几次口,都又把话咽了回去。
云轻道了声谢,接着问道:“公子可是有话说?我知道你信不过我,如此一场……”
“没有,”连七赶忙接道,“之前是对姑娘有些误会。但我和秦大娘相处几日,知道你们是好心。我只是想问……姑娘这个‘沈’字,可是京都沈都尉的‘沈’吗?”
云轻着实没想到他会这么问,也不知道秦姨和她讲了什么。毕竟她的信中只提到了沉香谷或许与朝堂中人有所勾结,要给连家通风报信,并没有提及自己的身世。
她愣了片刻,接着微微一笑,似是而非地说道:“是或不是,有能怎么样呢?”
连七心里顿时五味杂陈。送秦姨的路上他便看出来她们并非母女,而秦姨在睡梦中有时候会念叨几句“老爷”、“夫人”,起初他摸不着头脑,后来细细一想,觉得这其中必有文章。
他自小也是连家的一份子,对大事小事都有所知悉,在他看来,沈都尉与连郡守是君子之交。他们二人都不是什么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一品大官,却都是光风霁月。虽然一人在京都,一人于南安,却颇为低调地年年相见。他还依稀记得沈都尉的模样,还有那永远挺直的脊背、爽朗的笑声。
当年沈家遭遇劫难,连家全身而退,世人便以为两家关系并不亲密,甚至有些过节。但他看到过连霍独自对着棋盘和早已凉透的茶水叹气不止,他们常常下棋的屋子,也充满了落寞的气息。
连七意识到自己也帮不上什么忙,既然云轻不愿明说,自是有她的理由。为了缓和气氛,他脑子转了半天,却毫不聪明地转向了更尴尬的话题,问道:“那位周公子可是沈姑娘的朋友?我看他也不常常住在府上,是事务缠身吗?今日怎么没来送行?”
“算不得朋友,”云轻低下头,“本是萍水相逢。受恩于人,我自会还他。”
到京都的一路还算顺利。然而云轻照着连七给的消息一路寻到靖王府,当班的侍卫都说不认得什么最近来的老婆婆,她抱着一丝希望,日日前来,却都心里空空地回去。
这日傍晚,她算着靖王府众人应该忙完了一天的事务,决定直接求见管家,却再次毫不客气地被拒之门外。
“姑娘,我前几日就告诉你了,我们这里没有客人,靖王要过几个月才从边关回来呢。管家?哎呦我说小姑娘,大总管不是你说见就能见的,靖王常年在外,大总管要打理不少事,有时候忙起来连我们也见不着,不跟你讲了,我要换班了。”守门侍卫烦不胜烦,匆匆摆手。
云轻无奈,只得返回住处。此时已是仲春,天却还黑的早,街上的行人已经不多了。走到一个路口,她突然听见了右边巷子里的异动。好像是一个女孩和一个男人的声音。
估计不是什么好事。她想着,加快脚步往巷子走去。
沈云轻看似生性冷淡,见到这种倚强凌弱的事情却总不免要管上一管。果不其然,一个姑娘缩在墙角,面前是个身形高大的男人。这男人并非剃头纹身的小混混,反而穿金戴银,一股“老子最有钱”的架势。
“凤妹妹,跟了我又怎么样?”男人的声音油腻腻的,“那姓魏的小子哪里好了,都是一夜良宵,何苦在他那一棵歪脖子树上吊死呢?”
“你说谁是歪脖子!”那姑娘虽无路可退,脸上写着害怕,还嘴却十分利索,“魏公子哪都比你好!比你俊,比你高,比你琴弹得好,还比你温柔体贴!”
男人像是被激怒了,靠近一步,把腰弯了下去:“那我就生米煮成熟饭了,看你还能不能享受他的体贴!”
“啊啊啊啊啊!”女孩闭着眼叫起来。
“这位……呃,公子,”沈云轻悄无声息站在了男人旁边,把两个人都吓了一跳,“和喜欢的姑娘,要好好说话啊。”
“哪来的管闲事的!啊啊啊啊!”
这次惨叫的变成了这位人高马大的主儿,沈云轻没给他说下句话的机会,就算是伤筋动骨元气不足,也不阻碍她四两拨千斤地别住了男人的胳膊,一只脚从后面一拌,就把他整个人摔在了地上。连旁边的小姑娘都听到了清脆的“咯嘣”声。
男人顿时傻了眼,狼狈地爬起来,气喘吁吁、一瘸一拐溜走了。
“是个惜命的人。”沈云轻瞟了他一眼,又回过头看着被救下的姑娘,下意识地向后移了一步——只见她两眼放光,连身上的土都没来得及拍,几乎是跳起来扑在在沈云轻身上,大喊道:“女英雄!简直是女英雄!”
“嘶……”沈云轻实在没办法接受一个认识片刻的人作出如此亲密的举动,不,连认识都算不上。她推开这位崇拜者,捂住了刚才因为用力伤口又裂开的左臂。
看到云轻的左袖出现了一片红色,这姑娘又“啊啊啊啊”大叫起来,手忙脚乱地上来帮忙,“英雄,英雄你还好么!”
“不用那么叫我。我姓沈,叫沈云轻。”
“我叫箫凤影,叫我小凤就可以!不过云轻姐姐,你这真的没事吗?要不回我那里休息吧?你是一个人吗?一个人怎么可以呢!这都流血了!”
怎么突然有点后悔多管闲事呢。沈云轻想道。
不过她略加权衡,还是不想废掉左臂。这再不养好铁箭的伤,怕是真的没救了。
然而跟着箫凤影来到她“住的地方”,天不怕地不怕的沈云轻再次打了退堂鼓。
“醉,烟,楼,”沈云轻念出牌子上的字,“箫姑娘,你住这里?”
这是一家青楼,颇有富丽的气息,云轻想了想,好像还是京都挺有名的青楼。
“怎么,姐姐看不起我们?这可是京都第一名楼,多少贵公子都常常来玩呢!”
“没有,怎么会呢。”看到箫凤影撅起了嘴,云轻连忙上前一步,在她前面走了进去。她倒不是对青楼女子有什么偏见,而是觉得自己舞刀弄剑,和这种胭脂气有点……说不上来的不和。
“桂姨!桂姨!这是我云轻姐姐,快腾一个房间出来,要在我房间旁边的!”
“来了来了,嗓门这么大,生怕旮旯里的老鼠听不见吗!”被称为桂姨的女人从楼梯上缓步走下,一步一摇都带着风韵,看到云轻,居然有些欣喜,大概是看这姑娘有点姿色,未来说不定是个赚钱的主。
“这位,云轻姑娘是吗?是要来我们这?”
云轻还没来得及否认,就被大嗓门抢了先:“不是不是,云轻姐姐要做我的护卫!”
桂姨和云轻同时惊住了。
整个晚上,云轻隔壁房间都点着灯,箫凤影拉着她认识的小丫鬟们有声有色地讲起了云轻怎么样一招放倒一个大男人的精彩场面,还添油加醋不少,就差把云轻说成了神。
桂姨,也就是醉烟楼的老板娘,是给足了箫凤影面子,真的按她说的把隔壁房间收拾好,让云轻安顿了下来。这也是有原因的。别看箫凤影是个大大咧咧的自来熟,她却是精通音律,弹得一手好琵琶,在京都小有名气,不少在音律方面有些造诣的贵族子弟都慕名而来和她切磋技艺,切磋着就变成了谈天说地。即便单从长相来看,她有着天生的白皮肤、亮晶晶的大眼睛,丰韵娉婷,自有一番妩媚。
不知道箫凤影哪来的精神,第二天一大早,云轻就被她的敲门声吵了起来。
“姐姐!我来给你送药了!”
“沈云轻啊沈云轻,不要辜负人家的好意……”云轻在心里对自己说道,但她还是十分别扭,每隔一会儿,就问一句“好了吗”,而箫凤影却有着十二分的耐心,细细地给伤臂上药。突然,她又喊了出来:“啊啊啊啊!云轻,你的肩膀怎么也有伤?是不是别的地方还有伤?”
在箫凤影的坚持下,云轻只得让她给自己的肩膀和后背都上了药。
两炷香的功夫后,漫长的等待终于结束了,云轻长舒一口气。而箫凤影却一脸凝重。
“嗯,怎么了?”
“我的老天爷啊,”箫凤影感叹道,“云轻,你以前是做什么的?”
云轻被她严肃的表情逗笑了,回道:“在富贵人家捡柴烧火的,稍微犯一点错就挨打。”
箫凤影瞪大了她那本来就大的眼睛,无语片刻,接着认真地说道:“没事的姐姐,跟着我,保你吃喝不愁。”
这话说的幼稚,却让云轻心里一阵暖意流过。她忽然觉得,自己也不是那么霉运当头,多年不散了。这些日子,她接受到了比过去一年里还多的温情。
温情……忽然地,她想到了周旻。
他在哪呢?
想他做什么。云轻摇摇头,把这个念头压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