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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属于春天的孩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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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以后,除了上课就是重复着从排练室回宿舍,从宿舍到排练室。
知尤照旧每日叫寇辰起床,然后一起出门。
清早的排练室还没几个人,寇辰打着哈欠一脸疲倦走进教室,手拿白毛巾熟练地笼住头发在脑后绑了个结。跟在他后头的知尤双手理拢前发用牛筋扎起苹果头,嘴里喝着水。
寇辰忽然回头看他,他咽下水说:“每天才睡三四个小时又排舞又上课,身体吃得消?”
“没事,我上课睡。”寇辰笑起来。刚好席君亮从门口进来,看了眼他们:“寇辰,你上课在睡觉?”
“啊?……没有啊。”寇辰心虚,“没有,席总。”
“怎么没有,你们老师打电话过来跟我说你上课在睡觉。”
他忙低头揉脖颈掩饰尴尬,一边想不通老师怎么会知道席总的电话?难道公司和学校也有联系?
“上课是让你去睡觉的?进公司的时候我是不是说过不可以借公司事务为由来找借口。什么这没时间就不做,那来不及就不去,学生还有学生的样?!上课就是上课不能说因为课外事务多就利用上课时间睡觉或者做别的跟上课无关的事。在说现在怎么会睡眠时间不够,晚上的时间完全是你们自己的,干什么弄这么晚?你自己的时间自己要学会合理安排,这点都安排不好还能做好什么!别瞎胡闹,晚上早点睡听到没!”
寇辰点点头。
“过来,”席君亮招手他俩,“觉得训练辛苦吗?”
“辛苦也不辛苦。”知尤说。
他看知尤:“这话怎么说?”
“每天都会出好多汗。开始几天浑身又酸又痛,跳得不好的时候得一直没完没了的重复练,想休息又没有做到让自己满意所以不能停下来,得较着劲强迫自己,体力到了极限就会觉得好累好辛苦。”
席君亮点头。
“可是大家为了跳好每一个动作一起练了一次又一次,没有人说差不多就好了,算了差不多就这样的话,也没有人说好辛苦不想练。辛苦也好累也好是自己一步步走过来的,每进步一点,每达成一个目标就会很有动力,会更想去做好它。看自己一次做得比一次好,心里很开心的。”
寇辰也赞同:“对,就像知尤说的。我觉得大家都在坚持我们没理由坚持不了,大家都行我们没有可能不行。”
“好,能这样想就好。”席君亮拿出名片递给他们,“明天礼拜天有点事我不能送你们过去,你们自己按这个地址先过去。那里有家蓝山咖啡馆,你们就在里面等。约得是十点半你们要提前到,我和梅导会进去找你们,你们在里面等就行。”
两人看名片,名片上写着:导演梅思存。
“我们是要拍电影吗?”知尤问。
“先试镜。”席君亮拍拍他们肩,“这个事还没定,很多细节不能对外公布属于商业机密所以你们也要保密,明白吗?”
两人点头。
“好,那我先走,你们好好练。哎~小豆,你晚上盯紧点寇辰叫他早点睡。现在有的睡不好好睡,你那些少年队哥哥们一天有两三个小时可以睡觉都要高兴死了。”
知尤忽然有点明白过来:根本没有什么老师打电话,他是刚才听到他们说话才知道的。
“我要是知道你们在学校不好好上课,照样罚你们。”他揉揉知尤头,走到门口不忘嘱咐他们明天路上小心。
一会儿外面的人陆陆续续进了排练室,有几个搬来垫子铺在地板上。大家窃语这是要干嘛?伏地挺身?仰卧起坐?
“静一下!”跟着进来的老师拍手示意,“过来,都站好!今天我们主要练后空翻,我知道有些人会说早就会了,我们的要求更高不光要会还要翻得漂亮。不要笑,这是为年末风之少年队伴舞加进的新元素。”
“我们可以为少年队伴舞了?!!”一下子前前后后交头接耳语音兴奋。
“不是我们、大家,只有六个人能上台去为少年队伴舞。你们要获得机会就要靠自己争取,所以等下好好表现。先热身,舞再排一遍然后练后空翻。”
以上电视为少年队伴舞来激起他们的进取心,让他们变得锋芒而有冲劲,这种状态在老师看来是最好不过的。马上有人热完身就尝试翻了一个后空翻,看着的人都跃跃欲试。知尤往后退,他不喜欢竞争,不喜欢竞争带来得压迫感,明明可以抱着美好心情去努力的一件事变成了你我他之间优胜劣汰的相互较量。
见他那样,寇辰不禁问:“怎么了?”
“没什么,我觉得好难要这样腾空翻起,我做不来。”
“不要开始就说做不了。我去拿垫子,我们一起练。”
“寇子……”
寇辰一把牵过他到垫子边:“你看着,我先翻一个。”他起跑,手撑垫子灵敏矫健地一跃而起连着两个后空翻然后脚稳稳的落了地。
那边老师看见拍手叫好:“大家看寇辰,他刚才的动作就相当利落漂亮。寇辰,一次连着多翻几个能行吗?”
他摇头:“没试过。”
“试一下难度高的,你可以的。”
他试着翻,连着三个,脚没站稳人跌倒垫子外。知尤吓一跳忙过去扶他:“疼不疼?”
“不痛,没事。”
“男子汉,这一点疼不算事。”老师拍他后背,“可以的,多练练就好了。知尤,你来翻一个我看看。”
“我?”知尤忙摇头摆手,“我、我不行,我做不来……”
“都要会的!没有人教不会练不会的,快点!”他后背猛地被老师推了一把,“这一点苦也吃不了?哪还有资格去给少年队伴舞,不做就不会,做着做着就会了,快点!”
他只好点点头,吸一口气小跑向垫子,到了垫子边人一顿,身体排斥怎么也跃不起来,无奈两手按着垫子身体蜷起在垫子上一滚,其他人拍腿大笑,寇辰也跟着笑起。
“怎么回事?你要翻起来啊,再来过!你们自己练自己的去!”
“哦。”他边走边抿发鬓,心里暗示自己可以的又尝试一次,又是在垫子边身体一顿,尽管强迫自己去做了但身体还是诚实的反应出了害怕。这样继续了几个来回都不成功,他气馁地靠墙蹲下。
老师看见走了过去:“知尤,怎么回事?不要停下。大家都行,没道理你不行对不对!”
他想起寇辰说,’大家都行我们没有可能不行,大家都在坚持我们没理由不坚持。’现在才明白,不是大家行的事自己也一定行。人是人,你是你,他现在有点明白了。
“不要怕像个男子汉一点,继续一定会成功的,看看寇辰。”
他看,在一旁排成直线的垫子上做练习的寇辰,姿态越练越好,连续三四个后空翻,稳健漂亮地落地。
他忍不住拍起手:“好棒!”
寇辰走过来,汗湿的头发贴在额角,他拿搭在肩上的毛巾擦汗口里问知尤:“你怎么样了?”
“后空翻对我来说太恐怖了,我这辈子都不行的。”知尤说着递水给他,他接过喝心里想着:知尤不行,我行,那就是我赢了。
这样想着他看一眼知尤,知尤正解了牛筋揉额发。
这一堂课直上到下午,夕阳的暮光渐渐熏染整个教室。
排练已经结束,人走的七七八八。寇辰在炽光灯下把衣服叠好和杯子、毛巾一样样整整齐齐放进包里。知尤坐在桌上晃着腿看他:“寇子,晚上我们不吃食堂了好不好?换点别的吃好吗?还是你想食堂吃一口算了?”
“食堂吧方便,回去我还想再练习一下。”
“吃食堂啊,食堂太难吃了~要不,你在宿舍等我,我去买回来。”
他想了想同意了。
于是这会儿在宿舍边写作业边等知尤回来。起先听窗外雨声点滴,可没一会儿雨密集起来变得噼里啪啦。他抬头看去外面一片昏天暗地。
暗空下知尤原是一路小跑来着,快了点面汤撒了些出来,他改成走了。前面斑马线跳起红灯,他被迫驻足在路口看车流疾驰来往。头上雨越来越大,他把外套脱下罩在头上,怀里抱着面。绿灯一亮,忙小快步走过马路。
楼前的桂树繁茂的枝叶遮挡了部分视线,他险些撞上走出来的人,抬头一看撑伞走来的是寇辰。
“哎?寇子,你要干嘛去?”
“我不干嘛去。”他伞撑过知尤头顶,“你就这样抱回来?不会打个车?”
“走了半路才下的雨。”
“你下来干嘛?去买东西?”
“恩。”电梯到六楼,寇辰掏出钥匙开门。
知尤一进门忙放下热汤面,一手甩下外套到床上,一手拉下衣领。寇辰探身去看他胸前:“烫红了一片……”
他自己在烫红的地方按了按:“没事,稍微有点痛。”寇辰点了点头,忽然听他问:“你不是去买东西,你是来找我的?”
“是啊,”他不再看知尤到桌边打开面,“雨这么大,给你送伞。”
“你知道我在哪儿啊就给我送伞?”
“回来就这条路,在这边路上等你总不会错的。你干嘛这样看着我笑,吃面去,涨了不好吃了。”
知尤看他搅面,筷子夹起面‘嗦’一下吃进嘴里。忙问:“怎么样?好吃吧?”
“恩,好吃。”
“我选的肯定好吃。”说着也吃起来,“不知道俊杰怎么样了?这两天他都没来排练,你说他还回不回来跟我们一起练。”
寇辰咽下面一脸惊奇:“这两天他没来吗?”
“唉?”知尤一懵。
他忙摆手笑:“开玩笑的。”
知尤探头过去在他面碗里挑肉吃,口里含糊说:“没想到他会和别人组乐队出道,我还以为他会和我们一起呢。”
“你羡慕俊杰么?今天在厕所的时候还有人问我俊杰要出道了,我和你怎么还没有,问我是不是也想快点出道。”
“谁问啊?是他自己想快点出道吧。我觉得我们现在这样挺好,有什么可急早晚我们也会被安排。”
寇辰点头:“我也这么觉得。席总这样培训我们,早晚都会出道有什么好急,真不明白。”
“没错,所以呢你怎么回答的?”
“我说没想过,现在这样挺好。”
知尤笑着摇头摆手:“你应该说今天真奇怪,怎么狗开始捉耗子了。”
“什么意思?”话一出口他会过意来拍腿大笑。
知尤眨眨眼:“吃面。”
他一面吃着,一面自己又偷偷笑起来。
知尤停筷:“哎,你听是不是电梯的声音,俊杰回来了?”
“这么早?”
两人往门口看。
田烁拖着行李走进公共客厅。左侧第二间房门敞开着里面透出灯光,他走过被里面两双眼睛盯着瞧,自己倒不好意思了腼腆地向他们点了点头。
知尤朝他挥手打招呼。
他轻声含糊地带过一句你们好。
“你是新来的?” 知尤看着他。
“恩,我叫田烁。”他在他们门口拖着行李犹豫不前。听知尤问你多大了?他才走进去。
“我11了。”
“比我们小。”
田烁想了想:“我们看上去差不多大。”
“大1岁也是大。”
“好吧。”他老实地点头认可了。
知尤笑:“噢,对了。说起年纪,我们这里年纪最小的要包了这一层所有的卫生。现在你是最小的所以赶紧放好行李去搞卫生吧。”寇辰抬眼看知尤。知尤看着田烁:“要不这样,你叫我一声哥哥以后我罩着你,卫生就不用你搞了,快点叫吧。”
………田烁在半信半疑间犹豫了好一会儿,摇了摇头:“我叫不出口。”
“为什么啊?”
“因为你实在不像一个哥哥,我叫不出口,我还是去搞卫生好了。”
出乎意料之外,他完全不按常理来。
“啊~这话好伤人。” 知尤仰头捂胸口,灯光下眼波粼粼似有泪光在泛动。
田烁看看寇辰,寇辰没说话。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木讷地愣在那儿好一阵沉默。
寇辰眉棱一挑看知尤,视意:玩砸了吧。知尤眨眼点头:恩~玩砸了。
“那个,你叫什么?”寇辰解围,“你别这样一本正经,他开玩笑的。”
田烁笑了笑:“我知道。”他知道多半是开玩笑但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去回应。
知尤怕他还当真:“小田,我随口胡诌的,你千万别当真了。我是开玩笑,逗你玩。你吃过饭了吗?”
田烁点头笑,一边俯身拉开箱子说:“这是我从家带的蛮好吃的,你们要吗?”
“要啊,谢谢。”知尤接过,一包递给寇辰。
寇辰接过:“那个,你叫什么来着?”
“……田烁,田野的田,烁亮的烁。”
“哦,谢谢。”
7.
“谢谢。”在另一边也传来一声谢。
只不过这一声来自奭薇,她右耳畔冒出一股热气,鼻尖闻到姜香知道是助理拿来了姜汁牛奶,她看着剧本头也不抬地接过。外面雨声潺潺,在她身后的稼轩朝外晃了晃手,对面走来的助理马上会意,笑着点头走开。
他背着手俯下身说:“怎么还不喝?”
奭薇扭头见是稼轩就笑:“吓我一跳,怎么是你?你怎么来了?”
他左右看看只觉这个棚里阴冷潮湿,再抬头看看不禁吐槽:“这里怎么这么简陋。”
临时郊外搭建供演员休息的军绿帆布篷子外面罩着防雨的透明塑料膜,前后都能走人自然前后冷风都能灌入,还不时伴有雨点飘进来,里面只一台取暖器就靠着这一台来驱寒保暖。
“是这么简陋的。”奭薇瞧着他眼角带笑,“待遇不同么。你们大明星当然住五星级酒店吹着热空调舒舒服服,像我们这种没名气跑跑龙套的自然就这种待遇啰。”
“你还没名气。”稼轩两只冰凉的手猛地伸进她脖子里惹得她一阵尖叫,起身就去打稼轩,口里说道:“过来!”
“你还打不打我了?”稼轩挑衅。
“轻一点,叫别人听见还以为我怎么你了。”
“最好让他们都进来看看什么是玉女新星,像你这样出手狠准快又暴力又爱打人才名副其实。”
“易稼轩!”
“好了好了好了。”他举双手做投降状,“现在是不是暖和了点。”她趁机又了打一下:“你怎么过来了,不是在拍戏么?”
“想你了就飞来看你。”忽然听到外面脚步声,他忙戴上墨镜。
“不怕被别人看到。”她口气讽刺。
“怕,当然怕。”
“怕还来?”
越是怕越是想要来,他这样想着嘴上说:“等下坐六点的飞机回去就没事了。”
“反正来也来了我正好有事想问你。”她俯身吻了吻稼轩的唇,“梁导那边你去说了吗?”
“说了。”
“你怎么说的,他又是怎么回的?”
“我说梁导啊这部剧你非要找我来演的话,女主必须让奭薇来不然我不演。那梁导就很诧异啊,他就问我为什么非要奭薇啊?”他说着拿过她喝的姜汁牛奶喝了一口,继续道:“我就说了因为她是我女朋友啊,就这么简单。”
奭薇没有在他预期中笑起来只是看着他,他捏捏她面颊:“别担心,会搞定的相信我,恩。”
她一脸‘我怎么能相信你’的表情。
“我真和老梁谈了,他们公司之前好像已经定了一个,不过老梁有看过你前面几部戏说你有演技会考虑。我想着光跟他说也不行啊,刚好有个饭局他们老总请我们,借这个机会把事情定下来应该没问题。”他还要更具体地往下说,奭薇一把握住他手道:“穿着羽绒衣呢手怎么还那么凉?那,拿去捂手。”
“干嘛打断我,正说兴头上。”
“下次打电话说就行啦,以后别这样赶来赶去听到没。”
“讲话能不能不那么跳跃啊,一会这边一会儿那边,哪跟哪我都快跟不上你节奏了。”
“我不想你太累。”她让稼轩坐到自己位子上。稼轩想着她会坐到自己腿上,于是双手拍拍空着的腿。她往后退摇摇头笑,猛地一下被那双有力的手环抱住,坐倒他怀里。
“坐好了。”稼轩抱紧她。
“不闹了好不好,”她乖乖坐在他腿上,手环着他脖子轻轻吻他:“我看剧本了。”
“就坐在这里看,我和你一起看。”他翻开本子折角的一页,“看到这里了是吧,好,现在继续看。”
她换了个舒服的坐姿窝在他怀里,低头看台词,耳后起伏着他温热的呼吸,没看多久他打岔:“看到哪一行了?”
她瞥一眼稼轩说:“这里。”
“这里是哪里?指给我看。”
她修长洁白的食指,贝壳粉的指尖划过页面的字里行间。稼轩伸去手指戳戳她指背问:“这里?”她转头,两人四目相对……纸上两只手指早已纠缠在一起。
好一会儿有几个工作人员掀帘子进来,露出外面阴蓝灰蒙的天空,奭薇的助理也跟着匆匆走进来。
“薇姐,已经在准备下一场了,化妆师马上过来给你补妆。”
“这么快?”奭薇稍稍诧异。
“宋怡那两场挺好一下就过了。”
“哦。”她脱下御寒的大衣,稼轩在暗处摸口袋嘴里嘀咕:“口罩呢。”
“你这就走吗?”
“快五点了,”他戴上口罩,“走了。”
“这里很难打到车,我让小张开车送你。”
他抱了抱奭薇:“外面有车等我,我走了。”
这会儿场务们搬东西走出去。他趁势也走出帐外,往两边看了看,双手插进口袋往停车场走去。
有女群演看到他远去的背影,对一起走向休息棚的宋怡说:“看那边。”
宋怡套上大衣抬眼一瞥,她身后那一个女群演在那儿提声又说:“那个人看着像不像是风之少年队的易稼轩!”
“真的假的?”另外几个女群演凑过来,“他干嘛这样躲躲藏藏来我们剧组?”
“你傻,肯定是来看人的。”
“看谁?探班就正大光明来探啊,干嘛偷偷摸摸见不得人么?”
“能正大光明来看的都是已经摆在台面上的或者准备摆上台面的。别告诉我,你不知道他们公司有规定旗下艺人不许谈恋爱,再说多少小姑娘喜欢他崇拜他呀,装都得装单身啊。唉?宋姐呢?”
宋怡早就走开。
那女群演有些失望:“怎么走了?”
“人家什么级别,怎么会爱搭理我们。”
“哎哎哎,你们几个知不知道,”另有人兴奋地跑来,“我刚才进帐子里,你们猜我看到谁了!”
“少年队的易稼轩?”
“你们怎么知道!?”
“我们也看见了还不敢确定,原来真的是啊。”
“知道他来干嘛吗,别跟别人说啊,他来找奭薇的。”
“不是吧,居然是她?什么时候勾搭到一块,也太有本事了。”那几个人挤眉弄眼,相互撞胳膊笑在一起,“走吧,走吧,快进去雨变大了。”
凌晨时分小雨下大起来。
昏暗的房间,温暖的被窝又有窗外雨声相伴,好睡的寇辰纹丝不动,知尤翻个身也继续睡了过去。不知过了多久隔壁传来一记用力地关门声,惊醒了知尤,迷迷糊糊中他意识到是隔壁的人回来了,手钻出被窝拿过闹钟看时间差三分九点,他忙去叫醒寇辰:“九点了,快起来寇子!”
“恩……”
“不要‘恩’了以后还躺着不动。”他把寇辰拖起来又把衣服扔给他,自己转身去洗漱。
出来寇辰已经穿好衣服小老头似的在房间里来回走动,嘴里嘟嘟囔囔地说好冷。
“今天是好冷,外面阴沉沉感觉会下雪,多穿点。”
“恩。”他应了声,还那样走来走去。
“在找什么啊?”
“想不起羽绒衣放哪儿了。”
“我帮你找。”
他点点头走去洗簌,出来看到自己那件黑色羽绒衣正摊放在床上,知尤在理背包。他就势麻利地套上外衣,顺手拿过包单肩背起:“好没?”知尤背好包‘恩’了声,回头看到他衬衣领角一角压在圆领衫内,过去帮他理好领角,两人走出宿舍。
在风中等车的这会儿功夫,知尤一直没有说话。寇辰不时地看他几眼,知尤神色如常虽然平时他话特别多但也有不爱说话的时候,只是今天他觉得知尤跟往常有些不同。他想问小豆你怎么了,犹豫中突然听知尤说:“下雪了!”
“小豆……”
“嗯?”他在哪儿伸长手接雪花,左方公车驶来。
他只好说:“……车来了。”
“哦。”
两人上车投币,走到后排位子坐下,一人一只耳塞听起了Evergreen。hyde以一种春日午后睡梦惺忪的声音唱着这首英文歌而车窗外的雪点越飘越密……到了站,他有点迷茫。知尤手在他后背一拍,一手指方向,两人小跑着穿过马路钻进地铁。
地铁里人头涌动,他牵着知尤往前走口里小声抱怨人好多,一面闪躲避让着人。知尤见那边空一点想让他去那儿排队买票,自己去另一边排但看他在人多的地方一脸得不自在。
“寇子,你在这儿等我,我去排队买票。”
他摇头:“我跟你一起去。”
人跟过去,却在几步远外站着看知尤排队买票。
走出了地铁站,两人根据前日画好的地图摸索着走在陌生的街市上。
知尤指地图:“你看,先笔直走再左转按地图上这样走没错,前面是有个红绿灯路口。”说着注意转移向绿化带。
“小豆,”寇辰提声叫他,“走了。”
他拉住寇辰手,眼睛一直看着绿化带那里。那边几个青年围住只小狗又是戳打又是扔石头。陆陆续续有人从旁经过,他们口里说着好残忍却也只是看一眼自顾自地走了。
“小豆,别看了我们走了。”
“他们为什么要这样?”
“我不知道。”尽寇辰也很厌恶他们这种行为,但是又能怎么样呢,“十点了,小豆。”
“恩。”他轻轻应了声,忽然跑过去抱起小狗在那群青年一脸愕然来不及反应的情况下转身就跑,寇辰马上跟上他。远远的还能听到后面有人在骂:什么鬼!他妈的,神经病啊!
猛跑了一阵后渐渐他跑不动了。
寇辰回头看了几次,没人追来。
他放下狗,扶着膝盖喘气:“没……没、追来吧?不管、有人没有人……我都跑不动了。”
“没有追来。”他看着知尤笑了下:“接下来怎么办?”蹲下看那只满身血污的狗,听知尤说:“我们送它去医院吧。”
他抬起眼看知尤,脑中闪过Evergreen里一段歌词:你这属于春天的孩子,是那样的无暇美丽;你的纯洁天真可以将一切包容;你的触摸,是天使的治愈之手,抚慰我的灵魂。
那个属于春天的孩子此刻正掏出钱在数钱:“怎么办我只带了这点钱,不知道够不够。”
“还有我的。”
知尤笑起来:“寇子你真好。”
“走吧。”
知尤抱起狗,一只手轻柔地安抚着它:“不怕不怕,没事了。”
“小豆。”
“嗯?”他圆亮的眼睛转向寇辰。
“我们是朋友。”
“恩!!”
“那、你要是有什么烦恼的事,”寇辰嘴角无意识地抿了抿,“想有人说说话,可以说给我听。”
这话叫知尤心口一暖,他笑得很开心:“寇子,你怎么会这么好这么好这么好!要不是抱着它,我就扑上来抱你了!”
“别那么肉麻。”寇辰看前路。
“寇子。”
“嗯?”
“我可能是傻的,不然怎么会连后空翻也做不了。就算我很想为少年队哥哥们伴舞,可就算这么想也还是做不到,很没用吧。”寇辰摇头,他叹气:“我很怕腾空后跃的那一下,总觉得会摔倒,一想到自己会摔倒就怎么也做不到了。寇子,伴舞我肯定没希望,不过你一定会被选上,所以你去的话你回来就可以告诉我,我就可以想象自己也在,就好像我也参加了。”
“别想那么多,也别管伴不伴舞,回去我们就练,我来教你,我一定会教会你的。”
他看着寇辰,因为寇辰的话他下了决心:“会不会,能不能伴舞我都不在意,哪怕只有一次,我想要做成一次。”
“我觉得只要你想做到,你肯定能做到。”
“是么?你对我这么有信心?”
两人说着话越靠越近,胳膊和胳膊无意间一撞两人不经’哎呦’一声,相视中呵呵笑起口里哈出阵阵白气。此时路上已有积雪,在医院交付妥当小狗,两人走进漫天雪花中。
到了咖啡馆,寇辰收伞,他推门,两人钻进温热飘香的咖啡馆里。
“好暖和!”说着知尤掸起衣上雪。
柔缓的爵士乐漫荡在光线暗昧的室内,两人目光环顾厅里,高高的顶上吊下来一盏盏水晶灯,晦暗的花卉墙面上浮着灯影,灯下零散的坐了七八桌人,两人四目一对马上明白对方在想什么——席总还没到,我们也就不算迟到。
两人相视而笑起,走来的女侍应有些小小差异:“就你们两位小朋友么?”
知尤摇头:“姐姐,我们是来等人的,坐哪边比较好?”
“等人的话那边两张吧,进门容易先看到。”
想着席君亮进来就可以一眼看到他们,两人走过去坐下点了饮料。一会儿桌上多出一杯热巧克力,一杯热咖啡,知尤脱去外套套在椅背后,把菜单推到中间方便两个人慢慢看。
两张稚气相对的面孔,一个点选着沉浸在美食图片里,一个不时笑说着什么。席君亮和佀野进来时在旁看了他们一会儿 ,两人脸上不觉带笑。
是他们?随后进来的梅思存看到他俩舒气浅笑:“还是我们的小朋友们先到了。”
两颗脑袋闻声抬起看到席君亮和他身旁站着的陌生人,两人马上站起。
“过来的路上没事吧?”席君亮问,看两人点头他欣慰一笑:“来认识下这是导演梅老师,这是编剧佀老师。”
两人问好。
“路上我还担心,早知会下雪就让小松过去接你们。”席君亮往前走,一手招知尤和寇辰:“不坐那了,我们去里面。”
“喝什么?有什么好的你推荐下。”梅思存坐下点起烟,“小家伙们不介意烟味吧?老烟枪了戒不了了。”
寇辰感到对面梅思存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觉得不大自在,便摇头说不会,侧头看向知尤。知尤摆摆手,笑对梅思存:“不会,家里我爸也抽烟他还会吐出,”他模仿起家中老爸抽烟的样子,手比划着,“像甜甜圈那样的烟圈,很有意思的。”讲着讲着烟缕吸进气管,他咳起来。梅思存马上坐过去拍拍他后背:“呵,给呛着了。”
他说不出话来,喉咙里含糊地否了一声,缓过劲指臂抵拭着眼角眼睛对视上梅思存,和寇辰一样不善于和人长久对视的他率先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席君亮看他一眼笑说:“我照旧,你和佀老师喝点什么?”
“我跟你一样,老佀喝什么?也来杯咖啡?席总藏着一箱kopi luwak不喝白不喝。”
“我不爱咖啡。”佀野接过席君亮递来的烟,“还是来杯茶吧。”
“我跟你讲好多作家编剧写东西都爱来杯咖啡啊什么的,老佀不来虚的那一套,大门一关渴了白开水饿了茶泡饭好东西就写出来了。”
“又来拿我开涮是不是。”
席君亮接口:“思存虽然嘴上爱开玩笑说出的道理很正经,我赞成才华这东西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像佀老师这样有真才实学是不屑装相做嘘头。”
“别别别,席总你一口一个老师,弄的梅思存顺杆爬也来抬高忽悠我,那我哪还坐得下去啊,就一爬格子的,我这人不懂欣赏也没什么品味知道咖啡好喝就是怎么也喝不惯,老古董喝喝茶最合适。”
“文人就爱多想。”梅思存弹了弹烟灰,“我告你,以我和老席的眼光好就是好,没必要拍马屁。”
佀野摆手笑:“这种即夸了自己又捎带着夸了别人这么有道理的话还叫人怎么好反驳只能赞同了。”
他们在那儿商业吹捧,知尤低头偷笑俯向寇辰,寇辰歪头过去听他说:“搞不好是一部抗战剧,让我们像闪闪的红星那样——我窦汉山又来了!你们~拿了我的给我送回来,吃了我的给我吐出来!”他学得极像,寇辰线条冷峻的脸瞬间绷不住伏到他肩后笑。
他故意忍着笑,脸上露出‘发生了什么么?’一副不太明白的样子,点了一份枫糖无花果可丽饼。
“寇辰呢?”席君亮问,“也一样来份?”
寇辰这会儿缓过气来,犹豫着不知选什么好。
“这个比较甜,他不爱甜的。这个吧,寇子。”知尤帮他选了不加任何东西的原味松饼,他立刻点头同意。
“选这段?”梅思存的声音传过来,他夹烟的手指,指指翻开的剧本,“是不是有点太难为两个小朋友了?”
席君亮过去看。
佀野和梅思存对视了一眼,靠着沙发喝茶,余光瞥向俩孩子。头一眼看到寇辰,他就不可否认作为娱乐公司的老板席君亮眼光很好,但好看的孩子年年层出不穷,自己的本子确是十年磨一剑的心血,如今名气地位兼具又不缺钱,他不想为了朋友面子,毁了一路辛苦攒下来的口碑质量。
“我看,还是来楼梯那段吧。 ” 梅思存有意来段比较容易的。
席君亮泰然打断:“先给他们看看本子,看过后他们自然有自己的感受,让他们自己揣摩着来表现。有难度好呀能看出不足的地方,再请老师来教也有重点了。”
佀野笑了。
“这个场景会同时考验到神态表现和台词的张力感,对他们来说难度挺大,不过也是最能看出潜力的。”说着话梅思存顺手把剧本递给他俩。
知尤接过翻开的厚厚本子,往前翻阅看到扉页上面写着:眼睛所见就是监狱,目光所及便是监狱的围墙,赐给你的不是你想要的——这就是你活着的地方,人间囚笼。
本子正面印着电影名字正是:《人间囚笼》。
里面有着大段阴郁晦涩的台词,自称老古董的编剧写下的故事并不是知尤以为的那种老旧儿童少年抗战励志剧而是一个关于校园暴力罪与罚的故事。他翻页看下去看到:似至于笼中的少年浑身血污,迎面而来的一拳正中太阳穴,他倒入花丛……纷扬的花瓣落在沾血的脸上、校服上……。生活里并没有被这样对待过,可那一段段对话不由地让他将自己带入其中,去经受那种可怕的暴力。
“贾斐一角,寇辰你来。”他们的话将知尤带回现实。
本子里关于贾斐的人物设定是优等生,相貌英俊家境优渥,即是校园暴力团体背后的主使人也曾是被暴力对待的受害者。而知尤的角色是深受暴力伤害的少年石佑,剧中他们是同学是朋友也是敌人。对于这样的设定两人目光交汇,听头上梅思存说:“觉得可以了,你们就开始。”
席君亮瞧着他们,一手推开连通外间露台的玻璃门:“我们外面抽,省的呛着他们。”
佀野摆摆手,梅思存叼着烟搭在门把上的手把门一带。隔着一层蒙有雾气的玻璃门,从里往外看阴霾下白石雕栏处几杆无叶沾雪的枝桠静默在风里,席君亮他们侧身靠着雕栏不时点头交谈,大吐烟圈。雪花已经停,他左手在覆有雪迹的栏面上涂画,右手弹弹烟灰:“你怎么看,还是不太想用新人?”
梅思存摇头:“我看他们就很好,也不是因为你推荐就说他们好。这个之前也说好的你们投资,不限定角色人选,人最终由我和老佀来定。他嘛不放心也是可以理解,毕竟孩子人也小,拿捏度肯定不如专业的。”
“知道你们是冲奖项去,本子又好,难得是角色也适合俩孩子。你也知道,我觉得好的东西我一定是出大力支持的,要拍自然是把它往最好了拍。”
“这几年很少见你这样力捧过谁。”
席君亮摇头笑,眼睛看向里面——他们俩人都站了起来,手里拿着本子显然是准备好了。隐约听到知尤轻声质问寇辰:“是你!”他的口气一如上午他们遇到那群欺负狗的人,不过这一次他脸上有了受到打击而非常难过的神情:“你为什么要这样?”
对着知尤,寇辰脑子里刚还在寻思着该怎么去演,却在他的质问下,没有表情的脸孔上本能地闪过一丝动容,却装着满不在乎地扬扬嘴角:“我就是想找点乐子,打发打发时间。”
“找点乐子?打发时间?”知尤皱起眉头,“所谓找乐子就是去欺负别人!看到别人受到伤害你就会开心?!”
“我学会了去享受那种快感,你也该学着去享受。”
“你疯了!拿伤害别人来当作享受?!”他哑着嗓音说道,一手抓住寇辰领子,两人对视着。
现在试的这场戏设定是石佑发现贾斐就是欺负自己的那群不良少年背后的那个‘老大’。于是有了午休时间在爬满常青藤的教学楼长廊上相互对斥的一幕。
寇辰甩开知尤手(低头看台本):“不想被人欺负,你就要学会去欺负人,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不管是学校还是社会,所有人,大家都是这样子!你说我疯了?难道世上所有人都疯了?醒醒吧,别那么单纯了!之前不是我一直当你是朋友保护着你,你早就是他们的目标了。现在也只是给你点教训,你应该清楚只有站在我这边,你才会没事。”
“为了保护自己不受到伤害,我就要屈从于你们,认同你们,去和你们做一样的事……”他缓缓仰起脸,眼眶泛红注视着寇辰,神情却异常倔强:“我告诉你,我不要!被人欺负就要去欺负别人,被人伤害就要去伤害别人,那我跟那些欺负人的人又有什么两样!?明明很厌恶那样的人却要去成为那样的人,我不要!你说大家都是那样,如果因为大家都是那样,我也要那样,我不要!我会坚持做我自己,不是所有人都是你想得那样,我不会让自己变成你们,不会去做伤害别人的事。贾斐,你明不明白!”
演到这,梅思存说好,两人停了下来。
佀野从头至尾全神关注着知尤,从他说第一句台词开始他没有再去看过剧本一眼,神情语调全凭感觉呈现。明明还只是个孩子,人生的经历也还没完全展开,那张普通的脸上却有着双会笑、会说话的眼睛,更绝的是他的神情在那双眼睛的带动下会流露出万千东西。这就使得比起想象中笔下的石佑,他更像是活生生真实存在的石佑。这会儿他脸上还带着点‘石佑’的神影呢。
“啊!”听他一声低呼。
寇辰忙笑说:“对不起,对不起。”原来坐下时,手没注意碰掉了碟子上他吃剩留下的小半张可丽饼。
他撅起嘴指着地上可丽饼,哀怨地看着寇辰:“我特地留着的,那个皮的部分最好吃了!”
8.
“就是我们了,是吧。”
“剧本给了我们,让我们去记背,应该是了。”寇辰转头看他,“你还不睡?不是嚷着说累了么。”
昏暗的房间里电子屏幕泛闪着亮光,他呆望着天花板,眼睛疲倦地一眨,嘴巴不禁张开打了个哈欠。“你不累么?还不睡?”说着又打了个哈欠,人埋进被窝。
“你睡吧,我再玩会儿游戏。”
‘嗯’被子里传出闷声回应,没一会儿功夫伴着被褥棉香他沉沉睡去。不知过了多久……睡梦中隐约听到悉悉索索声响,迷迷糊糊眼皮感到外界光亮他混沌地想到:啊~这家伙又忘关灯。睡意朦胧他勉强起来关了灯,再摸索着爬回床上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