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判之地》鱼以乌

2、第 2 章

　　2.

　　他眼神中的不善让明音有些不适，但那份恶意却并非针对自己，只是迟浔雨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恶意不过是一瞬间，就被隐藏在体贴正直的好丈夫表象背后。温柔的眼眸能包容世上一切艰辛不堪，真心为你难过，并给予你安慰。
　　“怎么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周浦匀走到迟浔雨面前，高大的阴影将之笼罩其中。又弯下腰，不动声色将他的手拉到自己手心里，“手太凉了，回头让袁圆拿件衣服给你。”
　　说着又不好意思似得飞快将迟浔雨的手放回腿上，去重倒了一杯热茶给他。
　　被在比自己年纪小上许多的女孩儿面前和丈夫这样腻歪，迟浔雨多少有些难为情。更何况，从初次见面这个女孩儿在自己心中就有一种莫名的好感。
　　一个假意关怀，一个难以推脱。在明音看来二人的这份演技堪称拙劣，可惜做戏的人十足受用。
　　而站在一边戴着那条款式复古的细金链的高欣身上的嫉妒，几乎可以实体化。
　　这场虚伪的表演一直持续到午餐结束后。数量有限的食物，让大家不得不节约。
　　明音把自己的一份分了一半，偷偷推给了迟浔雨。
　　“我吃不下。”她悄悄用口型这样说。
　　迟浔雨便没有再推拒。
　　午后的时间，众人没有再外出，各自回到房间休息，保存体力，做好长久斗争的准备。糖分的摄入让人昏昏欲睡，木屋很快沉寂下来，只有楼下的门洞里散发着温暖不详的光。
　　打破木屋寂静的是一声凄厉的尖叫，刺耳尖锐的声音无法辨别男女。
　　迟浔雨反射性地坐起，看向了明音，确认无事后又朝着二楼走廊跑去。
　　众人果然都已聚集在此，明音也跟着他跑了出去，伸手捂住迟浔雨的耳朵，但为时已晚。
　　尖叫声并没有停止，似乎要穿透耳膜，持续了一分钟有余。迟浔雨弯腰按住胸口，尖叫声就像在他耳边发起，四面环绕震得胸膛剧痛难忍。
　　客厅时钟的指针指向三点。
　　尖叫声停歇后，大家都出现了一定程度的耳鸣。
　　高欣突然朝着明音扑了过去。眼看着一巴掌就要落下，却被周浦匀牢牢握住了手臂。
　　“她有问题！这里有问题！你护着这个贱人干什么？”
　　高欣看着那张漂亮柔弱的脸又重新得到男人背后寻求庇护，只恨男人们都被她的表象蒙蔽。
　　见高欣被阻拦住，袁圆才跑过来抱住她，“欣欣你冷静一点，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误会。”
　　迟浔雨忍下胸口不适，揽住明音瘦削的肩膀，想要带她先回房间，却听见袁圆迟疑地问出，“你们……住在一起？”
　　高远的脸色登时变了，余光撇过周浦匀，见他没有发作的意思，才暗自忍耐下。
　　“对，明音年纪小，晚上害怕，我把她看做妹妹，自然要照顾她。”迟浔雨坦然道。
　　认识一天就睡到床上的妹妹，这话恐怕也只有迟浔雨肯相信。
　　高欣还想再嘲讽两句，却畏于周浦匀警告的眼神，气愤得扭头就走，高跟鞋重重地砸在地板上。
　　等回了房间，哭泣的少女几乎要站立不住，整个人依靠在迟浔雨身上，知道迟浔雨为她披上毛毯，才将将止住哽咽。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我不知道的。”惊慌让女孩的声音变得有些尖锐，“浔雨哥哥，我只是想保护你……”
　　女孩儿哭肿了眼睛，试图获取一点理解。迟浔雨心疼地抱住她，心中满是怜惜。
　　“没事的，我相信你。”

　　又是一夜。
　　第二天外出的是迟浔雨与明音，是迟浔雨主动要求的。
　　袁圆跟在迟浔雨身边再三嘱托，要在中午前回来，一向与迟浔雨亲近的高欣却意外地没有出现。
　　离开的时间是八点，林中雾气稍稍消散了一些，勉强可以看见十米外的事物。
　　昨天的矛盾让两个女孩儿对明音心存芥蒂，并没有多交给她任何防身的物品。
　　探索刚开始时雾气尚浅，离湖越远雾气却越发深重，连天色也跟着变暗。
　　有黑影从雾中穿过，悄无声息，迟浔雨不由地放轻脚步，不敢多看，拉着明音的手沿着昨日周浦匀留下的记号目不斜视往前走。
　　“前面的雾越来越大了，你跟紧我。”迟浔雨感到明音的手滑脱，回头叮嘱道。
　　身后是无边的大雾，枯枝鬼影一样伫立其中。

　　屋内剩下的人继续搜寻食物和工具，并寄希望于找到主人家在此生活留下的记录。
　　一切的古怪必然有其原因，既然有人居住过，就一定有出去的办法。昨天没有结果的大范围搜索无果让今天的搜寻范围主要定在二楼，大家分散开打开彼此房门进行搜寻。
　　“表哥，表哥。”高欣拿着一本红色牛皮本拉着高远避开人悄声进到自己屋内。
　　“今天早上醒过来就在我枕头底下了，我没敢让袁圆看见它。”
　　牛皮本封面的角落里清晰地写着“迟浔雨”三个小字，笔触虽然稚嫩，但暗恋迟浔雨许久的高远绝不至于认不出他的字迹。
　　牛皮本年岁已久，被暗沉的血迹污染，前十几页几乎看不清任何内容。
　　高远连着往后翻了几页。

　　[ 2000.3.27. 晴
　　我告诉爸爸地下室里有老鼠在动。爸爸去买了锁，把仓库锁起来了。
　　以后没办法在里面玩小火车了。
　　爸爸是坏人。 ]

　　[ 2000.3.29 晴
　　爸爸要■
　　我不想让爸爸走。 ]

　　[ 2000.4.1. 小雨
　　家里有老鼠。
　　我告诉妈妈，妈妈不相信我。
　　明明就在仓库里。]

　　[ 2000.4.3. 晴
　　妈妈不在家。我把仓库门打开了，用客厅的小桌子。
　　我和小火车一起玩了一下午。 ]

　　[ 2000.4.6. 晴
　　今天妈妈■ ]

　　“你们在干什么？”周浦匀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站到了他们身后，高远做贼心虚脸色慌乱，想收起来本子却已经晚了。
　　周浦匀从他手里抢下了牛皮本，在看到署名时眉间瞬间刻上了深痕，“高欣，去叫袁圆过来。”
　　被大片血迹污染的牛皮本提供不了多少信息，但“迟浔雨”三个字已经暴露了太多问题。
　　在这种时候包庇迟浔雨，无疑是把几人的性命看作儿戏。
　　高欣迟疑地开口，“这次出行也是迟学长提议的，会不会……”
　　“不会。”袁圆和高远异口同声。
　　“迟学长是什么人？欣欣你难道不清楚，他不会故意害我们的？”袁圆试图为迟浔雨辩解，但语气已变得不敢肯定。
　　高欣本来一直支持表哥追求迟浔雨，对其颇有好感，但在这个古怪的地方发现和他有关的物品，心中还是不免升起了对他的怀疑与愤怒。
　　周浦匀始终没有说话，沉默激起了高远的愤懑不平，“难道连你也不相信浔雨吗？”
　　迟浔雨是这世上最为纯善的人，高远不允许任何人污蔑他的清白。
　　客厅的时钟一下下打在心上，十二点的报时准时响起。
　　高远这才注意到时间已悄然流逝。
　　明明也没做几件事情，未免，也太快了一些……
　　可门外弥漫浓重的雾气，却骗不了人。
　　周浦匀很快有了决断，
　　“你们先呆在这里。我会顺着昨天的标记找到他们。”
　　周浦匀拿起身边的手电筒，又把身上剩下的几块糖给了两个女孩儿，“不要害怕，我们都应该相信浔雨。”

　　很快迟浔雨就没有精力再注意明音的踪迹。
　　野兽带着血腥味的喘息近在咫尺，他甚至不敢回头，怕惊动它。
　　又或者是它们。
　　冷汗从头顶淌下，划过的每一寸皮肤都瘙痒难耐，过于集中的精神让后脑胀痛。
　　风声呼啸的那一刻，向他袭来的并非致命一击，而是明音柔软的身体。
　　三只一人高的野狗流着涎水，喉中威胁地发出低吼声，明音窝在迟浔雨怀里，避开他的视野范围看向那三只恶犬。
　　彼此僵持了一刻钟，林中传来头犬的吠声。对峙的三只野狗，不舍得看了几眼二人，转身朝林深处跑去。
　　明音像是突然脱力，整个人无力地依偎在迟浔雨怀里。失血让她的脸色变得更加惨白，几乎控制不住手脚的颤抖。
　　她这副样子实在不好，迟浔雨顾不上其他，只能先抱起她往木屋的方向跑去。
　　他们耽搁了太长时间，早已过了中午。林中的可见范围更低，袁圆和高远在木屋门口焦急地踱步等待。
　　等看到他抱着明音，带着一身血迹，忙先把他们迎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