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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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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有一个国家,供奉着一位神。
这位神是这世间一切的美好,他拥有天籁的歌喉,他拥有俊朗的外表,他拥有迷人的舞姿,他拥有灵巧的双手。他为这个国家带来欢欣,他让这个国家歌舞升平。
国家里的穷人和富人都供奉着他。
穷人供奉他,是因为爱他;富人供奉他,是因为他能为富人带来更多的财富。
于是富人为他献上鸡鸭鱼肉,穷人为他献上五谷杂粮。
神站在高高的神坛之上,他微笑着,把这世间的美好颂唱。他感激信徒的奔忙,他赞扬上天的奖赏,他温柔的微笑安抚着世间万物,他的歌声比天鸡报晓还要嘹亮。
“噢,我亲爱的神啊!”一位穷人对着神坛跪下,他匍匐在地,虔诚地祈祷着,“感谢您的歌声,我愿意奉上我的所有,以我这微不足道的供奉,乞求您多把您的歌声绽放!”
“是啊,亲爱的神,”更多的穷人跪下了,他们自发从家里拿了更多的贡品,他们趴伏着,双手高举向上,“请允许我们为您修建神座吧,然后,请您垂怜我们,为我们分出一点您宝贵的余光吧!”
神站在高高的神坛之上,他微笑着,遥望着远方。
密密麻麻的穷人聚集在神坛之下,他们匍匐,他们祈祷,他们前仆后继的赶来,他们乞求的声音远扬。
一位富人心善,他前往了神坛。
富人站在所有穷人前,他说:“我们伟大的神每日里照料世间的美好已经足够繁忙,你们乞求他的垂怜,可他也必不可能照拂到每一人。”
“那我们如何才能见到神?”一名穷人抬起头,他的身下是一袋供奉所用的五谷。
“不,”另一名穷人插嘴,“我们不奢求得以面见神,我们只求神明能放声歌唱一曲,让我们在生活之余聊以慰藉。”
“如果你们愿意为神修建神座,”心善的富人沉吟着,“或许神便因着感激你们而应答你们的请求了。”
信徒大喜过望,他们寻来一切可以供奉的,他们上供,他们祈祷,他们日夜不眠为神修建了神座。
神穿着神袍,他坐在新修建的神座之上,他舞蹈,他歌唱,他的舞姿像蝴蝶般灵动,他的嗓音如春风般和煦,他温柔善良,他声声铿锵,他是人民的信仰,他是信徒的希望。
“啊,我最亲爱的神啊!”信徒又一次的跪下,“您值得这世间所有的美好!”
“不,”另一位信徒昂着头,想要尽力看清高台上神的身影,“他本身就是世间所有的美好。”
富人为神贡献得多,于是他们被允许面见神,穷人们是见不到神的,他们只能看见富人们请人画了售卖的神的画像。
也有穷人为神做了极大的贡献,于是神感激他们,他们便被允许登上神坛,远远的、远远的瞧。
啊,面见神!
那是信徒怎么也不敢想的事情。
那是无上的荣耀!多么令人羡慕啊,多么令人嫉妒啊!
那是所有信徒最不敢奢望的乞求,或许只有在梦里,他们才敢大着胆子去想一想。
神是不拘于一个地方的,他时常会去国家里其他的地方走一走,散播福音,为信徒带去希望。
有一回,神前去了一个偏远的神庙。
一位侍女为神献上了礼物。
神非常高兴,他为那名侍女赐福。
可那名侍女并非虔诚的信徒,她的信仰不洁,她还信仰着另一位神。
天啊!这是大不敬!这是对神的亵渎!
神收回了赐福,侍女被架上了火刑架。
火舌舔舐着她的肌肤,侍女哭喊着乞求着,信徒不予同情,他们宣扬着这个故事,要求新的教徒引以为戒。
日子一天又一天的过去,神为虔诚的信徒赐福,为他的领土散播福音。
直到有一天,异教徒开始攻打这个国家。
神回到了神坛之上,他缄默不言,看着信徒在外为自己厮杀。
他能怎么办呢?他又能怎么办呢?
他掌握世间美好,却手无缚鸡之力,或许一名青壮的男子也比他有力。可他的武器从不是健壮的肌肉和巨大的力气,他的武器是俊美的外表和美妙的歌唱。
他坐在神座之上,他看着为自己冲锋陷阵的信徒,他闭口不言。
他或许是无力的吗?他或许是懊恼的吗?他或许是哀伤的吗?
信徒厮杀着,他们想。
信徒怜悯神的无助,他们抵死保卫神的荣耀。
他们与残暴的异教徒殊死搏斗,他们甘愿抛洒热血,他们抱着与异教徒同归于尽的想法冲杀。
异教徒源源不断,他们阴暗,他们残暴,他们嗜血,他们好斗。
这个国家被攻破了。
信徒失去了自己的家园,他们被异教徒赶出了这片领土。
柔弱的神被囚禁在神坛上,他可怜而无助。
异教徒冲进这个国家,他们四处搜刮。
穷人的屋子里没有什么东西,他们的一切早已供奉给了最亲爱的神。富人的屋子里也没有什么东西,早在战争结束前,他们就离开了这个国家。
异教徒来到了神坛前。
他们举着火把,他们走进了神坛下的酒窖。
那里面镶嵌着最昂贵的夜明珠,有拳头那般大,散着莹莹的明光,在墙壁上嵌了一圈。装酒的是水晶打造的器皿,桌子上的垫布是南海的鲛纱,用来降温的是极北的冰晶。
满目玲琅,金碧辉煌。
可异教徒顾不上这巨大的财宝,他们把酒取出来,望着这些异常珍贵的酒,眼泪一滴一滴地落下。
这每一瓶酒,都是取得活人的心头血,一点一滴混在一起,才能酿出这样奇异的芬芳。
这是谁的兄弟,那是谁的姐妹。
异教徒抱着酒瓶,泣不成声。
他们又登上了神坛。
神坛是温润的白色,上面镌刻的,是神说的每一句话。
异教徒每走一步,他们的心便要颤一颤。
踩在这座枯骨铸就的神坛之上,每一个人的心情都万分沮丧。
这是我的兄弟吗?这是我的姐妹吗?
他们登上了神坛,神背对着他们,坐在高高的神座上。
“神座是由什么做的?”一名异教徒问着,神又从他们亲人的身上搜刮了什么?
“神座是信徒的肋骨做的。”另一名异教徒回答着,他曾是神的信徒。
“如今你已经不是高高在上的神了,”异教徒对神喊着,“你要为你做过的事付出代价。”
神仍然背对着异教徒,他一言不发,似是蔑视。
异教徒被激怒了:“既然你不肯开口,那你便来承受我们亲人所承受过的剜心剖骨之痛吧!”
异教徒一拥而上,他们捉住了神。
神软软的瘫在他们身上,脸上是他最招牌的微笑。
一名异教徒敲了敲神,传来了空洞的回响。
异教徒打开了神。
神是一块木头,里面已经被虫蛀空了。他的关节上绑着透明的丝线,他的权杖已经锈掉。
异教徒顺着那透明的丝线,他们来到了早已空荡的富人的家里。
一把火烧光了这个国家。
异教徒将亲人的枯骨和心血,都在这里埋下。
*
异教徒将这个故事忠实地记入了《童话塔》。
很久很久以后,还是有人记得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争。
神的美酒是人们的心血,铸成神坛的是一片枯骨,神是一块木头。
那个国家,曾有枯骨成山血流成海,曾有哀嚎日夜怨怼不休,如今,却是一片花海芬芳。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个小故事。
这个故事,怎么说呢,懂的人自然明白我在写些什么吧。
明天应该也会有更新。
挨个啾一口我的小可爱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