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国梅雨》秦淮洛城

2、一、我们如何能轻易看懂一个人（2）

　　下午五点，西餐店里交织着迷人的香味和音乐，也许这就是相亲的人们选择这里约会的原因——避开生活里油盐酱醋的烟火味，故事的开始总是该带点轻松浪漫色彩。
　　偏高的消费门槛让店里略显清净。又或许因为这是国庆后第一个周六，大部分人还在上班的缘故，一楼只有廖廖几个客人。
　　卫安来早了。
　　今天下午一上班，李东就开始催促她梳妆打扮，早点翘班。介绍人比当事人兴奋着急这事并不新鲜，但是要求女方比男方早到就有点不思议了。
　　“李哥，我看上去就这么让人担心嫁不出去吗？”她哭笑不得。
　　“不是，不是，”李东摆摆手，“这人有点怪脾气，约会不喜欢等别人。其实他是个好人。”

　　李东很积极，卫安不抱什么希望。
　　那天开完动员会以后，关于建设旅游强县暂时还没有下文，这周大家过得还算轻松。所以一开始，李东说要帮卫安约一场相亲的时候，卫安是欣然应允的。
　　但是，比她小一岁也就罢了，当她听说对方在省会而非当地上班的时候，深深感到不靠谱。
　　李东再三保证这些都不是问题。男方以前说过，只要看对眼，他可以换工作，跟着女方走。
　　“而且他在旅游开发公司工作，你们之间也有共同话题。”
　　卫安乐了，“那我在本地找个导游不是更省事，家里家外都是我领导他。”
　　“呸，童言无忌。不要看这些表面的条条框框，去见面了你就知道什么才是重点。”李东丢给卫安一个“你到时自己体会”的眼神。

　　这是一场介绍人为主导的相亲。卫安建议时间放在周日，但李东坚持约在周六晚上，理由是这样如果互相看对眼，周日可以趁热打铁继续约会。相亲地点也是激动的介绍人定的，并一再要求坐在二楼，说是二楼比较有感觉。卫安走上楼梯的时候，注意到头顶上空布置着一团团金丝网。金丝网编出各种轻柔蓬松的形状，点缀闪闪小灯。就像吹糖人时吹开的糖泡泡那样，金黄色的光泽带着若有似无的诱人。
　　二楼一侧是大落地窗，环境确实不错。楼上没有其他客人，卫安可以自在地走到窗前，这会离天暗下来还有段时间，阳光安静温暖，带一点光阴逝去前的珍贵，又没那么紧迫。

　　窗前有一张长长的餐桌，桌子一半映着阳光，一半笼罩阴影中。十把椅子整齐排列在长桌两端和侧面，仿佛象征了某种秩序感。桌子侧面，背对窗户的四张椅子，椅背阴影落在桌面上，它们对面的四张椅子，影子则投在地上……一层层的光影，静默不言，让人有种怦然心动的错觉。
　　读大学时，在那个院子里，她曾无数次这样细致地观察描述过光影，给身边的那个人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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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风吹过了，发现什么变化吗？”
　　“太阳快落山了，你觉得现在光线怎么样？”
　　“向前走走……再向后走走……看看有什么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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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习惯的作用远大于人们所想，在卫安意识到之前，她已经倒着走起来，金色椅背上反射的光线，一道一道依次闪过眼帘，她鼻头略酸。

　　身后有动静，卫安下意识回头，同时将思绪迅速拉回现实。
　　一个男人从楼梯口那里走出来，那人打量了她两眼才开口。
　　“请问，是卫安吗？”
　　她点点头。
　　“你好，我是熊淇。”男子看看四周，问道，“先坐下吧，你想坐哪？”
　　卫安随意指了一张就近的桌子，“就这里吧。”
　　看到熊淇的瞬间，卫安恍然大悟李东对她强调的重点是什么，同时理解了他那个“你到时自己体会”的暧昧眼神——一个人如果长得好看，随便穿件衬衫也会自带光芒。

　　服务员很快上楼来点菜，那是一个有点喜庆的小姑娘，脸蛋红扑扑的。
　　小姑娘拿出一本巨大的菜单，熊淇示意她将菜单递给卫安。
　　其实上楼前，卫安已经在吧台简单看过。她假装翻了几页，又翻回前面，指了一下最便宜的那个牛排套餐，轻声交待小姑娘，“这个套餐，谢谢。”
　　熊淇接过来看了一眼，“这是给我省钱啊。”他先是要了一个同样的套餐，又念了两道配菜的名字，目光仍然在菜单上搜寻，头也没抬询问道，“这样点可以吗？”
　　“可以。”两个女声同时响起。
　　熊淇刚才当然是在问卫安意见，小姑娘知道自己弄错，忙低声说了句“我先去上菜，你们慢慢看。”就匆匆溜走。
　　卫安伸手摸摸鼻子，掩饰嘴边笑意。
　　在熊淇点菜的时候，她就发现小姑娘一直在偷看他。她还注意到，小姑娘溜走之前，脸更红了。
　　看来色令智昏，不分男女。

　　经过这个小插曲，卫安心情松快不少，寒暄之后，主动找起话题。
　　“你和李哥怎么认识的？。”
　　“他来省里开会，我们公司是协办方，我负责接待他。聊的来就成朋友了。”
　　“能和李哥脾气相投，你人应该也挺好的。这次来市里出差有什么事吗？”
　　“常规拜访，政府是我们金主，得多走动。休息就不谈工作了吧……”
　　卫安不太记得后来他们说了些什么，她没有认真的问问题，也没有认真的回答，一切都很随意。该如何评价这次相亲，她想起读书时物理老师说过的一句话：这是一场无用功啊！
　　——单外貌这一条，两个人就不搭。
　　氛围貌似不错，然而卫安知道，这只是两个成年人之间的默契，找些话说，礼貌的结束这场饭局。

　　餐后甜品端上来的时候，卫安正在给熊淇说一个笑话。两个陌生人，要聊一个晚上不冷场，还是挺费精力。她有些疲倦，等这个笑话说完，便不打算再贡献话题，简单聊两句就可以散场。
　　“……刚来上班的时候，我在食堂排队打饭，有个人就在我后面问，活着怎么样？”卫安把勺子放在焗红薯里转圈，一层层裹成一个小球，讲笑话的人自己忍不住先笑了，“我想，这里的人都聊这么哲学的话题吗，这可怎么回答。那人等急了，又问了一遍。伙食怎么样！”
　　熊淇也低声笑起来，余光似乎不经意扫过卫安桌前，笑意微微加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