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义》南方瘦马

4、共眠

　　窗外不知什么时候下起雨，宋木说完，借着起身去关窗的机会，留给程子然一点思考的时间，但他不知道，对程子然而言，能有一个遮风避雨的地方已是妄想，更不要提什么修道了，他甚至不敢相信宋木说的话。
　　当宋木再回头时，程子然什么都没有说，即便如此，宋木还是察觉到他身上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宋木权当他这是同意了，让小二打了水上来，自己下楼去看马，留给程子然房间让他洗漱。
　　程子然一个人在屏风后，因为有伤在身，只能草草的擦拭一遍，洗了一下头，打算穿回衣物时，屏风外的凳子上不知何时已经放了干净的衣物，程子然愣了愣，还是穿上了身。
　　衣服是半新的，衣袖略长，穿在程子然身上还是有些空落落的，但总比先前好了太多，想来宋木刚刚下楼是借着看马的由头问掌柜要的。
　　程子然穿好衣服，宋木果然已经等在屏风外，手里拿着一本书，坐在房间内唯一一张藤椅上，借着桌上的烛光看书。他原先用一根青色发带束着头发，此时却任由一头青丝闲散的落在肩上，他那淡然的眉眼，在烛光下也愈发温柔。
　　“我洗好了。”程子然盯着宋木看了一会，轻声说道。
　　“这么快？”宋木抬头，看到程子然换了一身衣服，原本乱糟糟的头发温顺的垂下来，少了狼狈，多了几分少年英气。
　　宋木笑了笑，程子然略带不解的看着他，宋木坐在藤椅上，向他招招手，示意他过来。
　　程子然乖乖的走上前，宋木放下书，眉眼带笑，又示意他低下头，程子然照做。
　　宋木突然将手伸向程子然的脑后，用一根发带束起他还略带湿意的头发，温热的手指划过脖颈，程子然清晰的感受到自己居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他的脑袋离宋木的胸膛极近，近的他觉得自己再靠近一点，就能听到这个人的心跳声，程子然心里升起一种异样的情绪，却不知为何。
　　宋木用的正是自己那根青色的发带。
　　“好了，你照下镜子看看。”宋木重新将背靠在藤椅上，满意的看着程子然。
　　程子然看着坐回藤椅的宋木，心里感到莫名的失落，面上还是如往常一般，将目光扫向镜子，他原本散乱的头发，被宋木扎在脑后，原本明亮的眉眼更加突出，任谁也看不出这是之前那个小乞丐了。
　　程子然的目光在那根青色发带上停留了一会，看向宋木道：“好。”
　　他那一如既往认真的模样，又让宋木脸上的笑意更深了：“我也觉得很好，明天我也这样给你扎吧。”
　　宋木又示意程子然靠近，不过这回却是解了发带：“扎着头发不容易干，好在现在天气尚热，过不了多久应当会干了。”
　　程子然只是闷闷的回答：“好。”
　　宋木已经习惯了他的寡言，倒没有太在意，搁下书让程子然先去睡觉，自己则去洗漱。
　　程子然默默地躺到床上，心里不知该说什么，宋木对他真是毫无防备之心，又或者说，他对所有的人都能毫不在意的笑，也许只有从见过磨难，却从未受过磨难的人才能这样笑，而程子然在很小的时候就已经不会笑了。
　　他就这样躺在床上，在心里乱七八糟的想了很多东西，明天，未来，但他毕竟十岁，光心思就多到发累，更别提忍着伤走了半天的路，等到宋木洗漱完回到床边时，程子然已经睡着了。
　　宋木不知道，这是程子然十年来，第一次真正躺在床上，第一次如同无数十岁孩童该有的那样，安安静静地枕着床安眠。
　　宋木轻手轻脚地躺到床上，将被子盖在程子然和自己身上，摸了摸程子然的头发，发现已经全干了，这才安心的躺好。
　　窗外还在下雨，虽是夏季，夜里还是渐渐有了几分寒意，宋木一时半会睡不着，闲闲的躺在床上，程子然虽然睡着了，睡相却不大老实，时不时将手伸出被窝，宋木耐心的一次次将他的手放回去，反复几次后，程子然才老实了。
　　翻转间，宋木突然发现程子然的锁骨上有一粒极小的朱砂痣，忍不住凝神细看了会，程子然的皮肤粗糙，显然是自幼受苦所致，但肤色也还算白，这粒朱砂痣在锁骨中央倒也显得俏皮。
　　看了半天，宋木还是忍住了戳一戳的冲动，转过身，不久后也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