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义》南方瘦马

3、客栈

　　两人就这样慢慢赶路，一时间倒没了言语，石一镇则渐渐被他们甩在了身后。
　　走到一半他忍不住抬头看了程子然几眼，然而程子然只是低着头，没有回头一次。
　　宋木忍不住想到：“如果父亲允许，我就让他先做宋家的学徒，先让跟在宋府学一年，看看底子，要是好的话再让他……”他一边想一边又自然的将目光扫向程子然，然而这一次却撞上了程子然那不带掩饰的目光。
　　宋木不由停了脚步，然而程子然立刻垂下了头，像是做错了什么事一样，宋木不由失笑。
　　两个人就这样慢吞吞的走到傍晚，原本宋木一人倒是可以彻夜赶路，但现在带着一个程子然，宋木便早早的找了间客栈停下。
　　两人离客栈门口还有几步时，已经有一名小二听到马声迎了出来，程子然坐在马上，看见那小二的眼睛往宋木衣襟上的家纹扫了扫，背立刻弯的更深了，连带着脸上的笑都深了几分。
　　“一个房间。”宋木转身把程子然抱下马，小二连忙应声，殷勤将马牵往马舍。
　　程子然的站在宋木身旁，听到宋木的话，习惯性的想伸手抓左手的衣袖，然而那只衣袖因为某些原因短了一大截，他只能又不自然的摩挲着右手的衣袖，来掩盖自己的情绪。
　　宋木没有在意程子然的小动作，由着牵好马的小二引路，他心里只把程子然当孩子，自然想不到要让程子然一个人住一间房。
　　宋木上了客栈的二楼，突然发现程子然还没有跟上来，回头一看程子然竟还只走了一半的楼梯，他虽然极力像常人一样走路，但每次上台阶都只迈左腿，重心一移到右腿，脸上都流露几分细微的痛楚。
　　饶是如此，这一路上，他竟愣是没让宋木看出他腿上有伤。
　　宋木不由在原地愣了一下，然后快速的走向程子然。
　　程子然自小惯于忍耐，有什么痛从不告诉别人，也没人可告诉，宋木说要带他回家，他虽然相信，却生怕这只是一个玩笑，更加不愿意给宋木添半分麻烦，正当他打算继续跟楼梯苦斗时，身子一轻，已经被人提起抱在了怀里，一抬头，是宋木微沉的脸。
　　宋木没说一句话，轻轻松松的抱着程子然上了二楼，程子然生怕他嫌弃自己身上早已看不清颜色勉强保持着形状的衣服，一句话也冒不出来。
　　宋木径直走进了房间，将程子然轻轻放在了榻上，俯下身蹲在他身旁，抬头看着他说：“程子然，让我看看你的腿好吗。”
　　程子然的目光与宋木相对，只是没过片刻，他还是低下了头，闷闷的说：“好。”
　　覆盖右腿的衣物被宋木卷起，露出一道狰狞的伤口，伤口已经开始流脓，深处竟还夹着几块细小的石头，可见程子然受伤后没做任何处理，恐怕也不会处理。宋木没有问伤从何处而来，低头默不作声的处理起来。
　　程子然发现宋木的脸又比原来严肃了点，他还是第一次看见宋木眉眼不带任何笑意的样子，忍不住又盯着看了半天，直到膝盖上的痛意传来，他才收回了目光。
　　宋木抬头时，就又看见程子然垂着眉眼的样子，他忍不住想，这个孩子怎么总是不抬头看我？难道我长得很吓人？他这样想完，又想起他这一路忍着伤一声不吭，一定是怕给自己添麻烦，更是无奈的叹了口气。
　　“程子然，以后你再受伤了，一定不要瞒我。”
　　程子然这才像获得了允许是的，抬眼看着宋木，点了点头，像先前那样，用立誓一样的口气说：“好。”
　　他的神情认真的过了头，倒有几分天真，宋木不由笑了笑，摸了摸他的头：“明天我们应该就能回家了，到时候我带你见我父亲。”
　　“回家？”程子然用带着一点不确定的语气问。
　　“嗯。”宋木半跪在程子然前面，手自然的搭在他膝盖上：“只要我父亲应允，你至少能在宋家先学一年——”
　　“那，如果他不答应呢？”程子然第一次打断了宋木的话，语气带了几分急切，眼睛直直的望着宋木。
　　片刻之后，他还是垂下了眼睛，像是为这句话懊悔。
　　宋木望着他低下的头，心里多了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几乎是下意识的，宋木说道：“如果不答应，那我就收你做我的徒弟。”
　　这句话一说出口，宋木自己都被吓了一跳，他虽已出师，但年不过二十一，此前从未想过收徒，今日竟说了这样的话。
　　宋木对上程子然那双重新亮起来的眼睛，思考了一会，心里竟还有一个想法告诉自己，这未必不行。
　　宋木像是对程子然又像是对自己解释道：“宋府凡出师者皆可收徒，你若做我的徒弟，也算宋府的子弟，我虽没什么本事，多少能教你些东西，就算不教，还能上宋府的学堂，不需要我父亲的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