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魂》祈菡

4、父亲三

　　方默悠悠闲闲的开着车，载着苏梓萧一同前往万里小区，拜访报案人，李建庆先生。
　　万里小区是城中村拆后重建的一个新小区，里边儿住的大多数都是拆富的农村人。青荷池离那儿有些远，驾车走至少半小时。
　　漫长的车程让一直盯着前面车屁股走的方默有些无聊，于是就随口问了一句：“小苏，刚刚蓝言拦住你，跟你说了些啥？”

　　“嗯……也没什么重要的事儿。”苏梓萧戳着自己的下巴，抬头看向车顶，脑子里把方才蓝言说的不知道到底有几条的嘱咐过了一遍，“哦，对了。蓝老板说你一定要记得问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老人最疼爱的人是什么时候，在哪儿死的……”苏梓萧说话的声音很小，就跟自说自话一样，“老爹，这个问题是为什么……”

　　“嗯？嗯……”方默听了一愣。这问题怎么听起来这么奇怪？最疼爱的人，是谁？蓝言怎么知道他或者她死了的？
　　车里一时间陷入了沉寂，方默和苏梓萧都没有发话，各自琢磨着，蓝老板留下的这句话用意何在。
　　也不知道秒表又在盘上溜达了几圈，方默才恍然大悟，开口打破了车内的宁静：“我晓得了。”

　　“嗯？老爹，蓝老板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啊？”苏梓萧仍是一脸疑惑。不说她有没有想清楚蓝言的这句话，她现在脑子里连之前的一切都是一团乱麻。

　　“老人好像在找东西，他为什么不逃？犯人到底有什么东西可以让老人心甘情愿的跟他走……蓝言的那句话就是他自个儿的一个猜想是吧？”方默嘴角微微上扬。解开这句话，好像案子的真相就已经开始缓缓的往水面上浮了，一切都渐渐明朗起来了。

　　“对啊，这是他的猜想。但老爹你知道这仅仅是猜想又怎么，还不是不知道……”
　　“老人为什么会心甘情愿的跟在犯人屁股后边儿？可能是犯人手里有谁的命，或者是有些什么对老人来说很重要的消息。这是两个犯人能让老人一声不吭的就跟着自己走的最佳理由。”方默瞥了一眼专心听讲的苏梓萧，继续说到，“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因为这个问题一问，在这么个猜想下的局面就会显得很清楚。假说李建庆的回答是否，那么犯人手里很大可能我这一条人命。在有两人同时失踪的情况下，只要其中一人的情况十分显眼，另一人的失踪就会变成一件小事，丢在垃圾桶里，谁都没法发现。相反，假如回答是有，那么犯人手里就可能是一些很重要的消息……比如说，死去的爱人还活着。”

　　“往往一个人在失去一些珍贵的东西时会选择不去相信，逃避现实。试想，老人最疼爱的人走了，而老人一直不愿相信。忽然有一天有人跳出来告诉他他最疼爱的人的消息，你觉得他会怎么样？他会跟上去。人老了，总会轻易相信一些糊弄人的话。为了寻找心尖之人的下落……这件事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蓝言这是想给我们一个切入口，呵，这可还真是谢谢他了。我们到了……”

　　方默好似就只是说给自己听的一般，一打方向盘，车子便转进了万里小区。
　　大门正敞开，警车不请自来。
　　坐在门口值班的老大爷见那车进去好久后才忽的反应过来，刚才是什么神仙进了小区。
　　刑警？
　　老大爷吓得从凳子上蹦起，不自觉的往前走了两步，嘴里不停念叨着：“咋了咋了，这又咋了？前几天小李家的老爹才走失，人都还没找回来呢，又谁招惹警察了？”

　　李建庆独自一人在家，坐立不安。坐不住就站起来走着，一边迈着步子一边搓着手，还不时的啧两声。真是不知道他这是寻爹心切心急如焚，还是为了应对上门来拜访的警察，想对策想到焦头烂额。
　　忽如其来的敲门声把他吓得个半死：“来，来了！”

　　打开家门，两位身穿制服的警察就立在门前：“啊，李先生您好，我是刚才……”
　　“啊？啊！好的好的，两位请进。”李建庆打断了正问好的苏梓萧，慌慌张张的邀请两位亲自上门的警官进了屋，反手就关上了家门。

　　方默和苏梓萧跟着李建庆坐到沙发上，环视了这小房子一圈。
　　干净整洁，还不错。不过这李建庆怎么跟自己干了坏事儿一样，哆哆嗦嗦的。

　　“警官……”李建庆忽然叫住了眼神参观自家的方默，他好像过于激动，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不知不觉间已经积满在眼眶中，“警官，我父亲他……有线索了吧？”

　　方默叹了口气：“有是有点儿，但是无法形成线索链……”
　　“警官！”李建庆猛地跪在方默面前，抓住他的手腕，眼泪一个劲儿的往下流，“我……”

　　“诶！别这样，快起来。”方默扶着李建庆坐回沙发上，“我知道你寻父心切，但我们警察不是万能的，有些事情可能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快。我们这次来会问你几个问题，回答我们的问题，这不仅是帮助我们破案，也是帮助你自己，成吗？”

　　“成。”李建庆用手袖胡乱的往自己脸上一擦，眼泪鼻涕一把的擦了下来。

　　“失踪人是你父亲。”方默说到。
　　“对……”

　　“在你印象里，你父亲有没有跟谁结仇？”
　　“没有，爹一直都很老实，没有人跟他有仇。”

　　“你家里有兄弟吗？”
　　“有，我有个哥哥，李建雄。他在外地打工，这次家里出事儿，我打电话给他叫回来了。就是前天我打电话的时候，哥说他工地那边儿出了点事儿，隔一两天再回来。这两天，他应该也要回来了。”

　　方默点了点头，瞥了眼苏梓萧，叫她赶紧把这些分局给的资料上没有的东西给记录下来：“你们一辈的，老人家除了跟你们熟些外，还有没有什么熟悉的人？”
　　“嗯……有倒是有，不过咱也好久没联系他了……”

　　“谁？”
　　“吴永涛……他是我姐夫。”李建庆脸色变得更难看了，就好像这吴永涛是个可怕的杀手一般，提之即色变，“我姐在两年前走了，我们一家都觉得很对不起姐夫。姐夫那段时间也一直都接受不了这事实，不过好在时间是个止痛剂，一年之后姐夫就不这么伤心了。老爹那个时候劝他再去找个媳妇儿，不要因为我姐而葬送了自己的一生。整天沉浸在伤心中，还不如重新开始，好好过日子。姐夫一开始不答应，但爹说多了，他好像也听烦了，然后就真去找了个媳妇儿，那之后我们就没在见面了，只是听说他找的那个新媳妇，长的跟姐挺像的……”

　　对，就是这个。
　　“老人家喜欢他女儿吗？”方默似乎就像是抓住了送下悬崖的绳索，紧紧不放。

　　“嗯……”李建庆思考了一会儿，“姐可能是老爹最喜欢的一个娃了。我们兄弟俩整天都在外面忙活，就姐一个在家里照顾她。”
　　“嗯……虽然很对不起，”方默无奈的对李建庆笑了笑，“但我们还是想问问你，你姐姐是怎么死的，什么时候，在哪儿？”

　　“姐啊……两年前的一天，她和姐夫带着爹在街上逛，过马路的时候，也不知道是哪个酒喝多的，没见是红灯，把他那车啊，开得飞快。姐见那车要撞上爹了，于是就上前把老爹推开了，而自己被车撞了，当场就走了，而那个开车的，撞了姐也没停下来，直接冲过路对面，撞着个电线杆。然后那电线杆砸了下来，那个人也现场就死了。而爹呢，爹被姐推开，老人家，腿脚不好，被摔得骨折，还有点脑溢血，幸好及时送去医院抢救，不然连爹也没了……”

　　“那个路口是……”方默问到。
　　“是小南路和东霖路交叉口。”李建庆脱口而出，这速度快得有些惊人。

　　这个路口就在科邺路周围，这是不是有些太巧了？犯人把老人往科邺路上引，根本就是故意的，他们走过的每个地方，都是有意义的。
　　“知道这件事的具体时间地点过程的，除了你，吴永涛，还有谁？”

　　“哥也知道。除了哥以外，可能就是当时来急救的人员了。”李建庆回答。

　　“假说，我说的是假说啊，你觉得吴永涛可不可能拐走你父亲？”方默觉得，答案似乎就在眼前，伸手可得。
　　碰巧的地点，碰巧的事件，碰巧的摄像头，一切都会那么碰巧吗？怎么可能，这不是人为的，还会是什么？

　　李建庆皱了皱眉头：“警官……姐夫是个好人，他跟爹没有仇。他很喜欢爹，也很喜欢姐，当时姐没了，姐夫也不想着走，他说他要一辈子跟着爹，替姐照顾好爹。再说他离开之后，好像就去别的城市了。姐夫……姐夫他根本不可能做这事，警官，你一定是想错了。”

　　就这时候，方默兜里的手机又忽的震动起来。他掏出手机一看，是常一诺的电话，于是他接了电话，同苏梓萧点了个头，走到阳台那儿去了：“喂？”

　　“莫方，摄像头那边的事儿有结果了。”
　　“嗯，你继续说。”方默一手揣在兜里，一边应着一边闲着无聊踱起步来。

　　“破坏摄像头的是一个叫周深常的人。七月二十一日晚上那天，他和一伙狐朋狗友喝多了，经过路口的时候，就指着那监控摄像说醉话，说是要把它打下来，于是周深常就把摄像头给打坏了。”常一诺不紧不慢的说到。

　　“嗯，所以监控坏了他们没及时派人去修吗？监控中心的人都是眼瞎吗，黑着一大块屏幕都看不见？”方默问到。
　　“没有，他们叫人去修了，看起来也修好了，直到我们去要环荷路和科邺路交叉口的摄像头的时候，才发现那摄像头压根儿没修，就是在电脑里放了一段同路口不同时间的录像。”

　　“这明显是修理人员动了手脚。”方默淡淡的说到。
　　“嗯，我们去查了那天的修理人员是谁，当然是查到了。在我们的逼问下，他承认是有人叫他换成录像的。问他指使他的人是谁，他招出来的是周深常。”

　　“周深常和修理工是大学同学。他说周深常觉得自己惹了事儿，好说歹说的才把他说服了帮自己掩盖这个事实。修理工看在周深常和他的同学情上就帮了他这个忙，修理那天，他拿走了原来的记录，截下了一小部分留在监控室里，无限重播。”

　　这看起来就是一个醉鬼做错了事儿，怕受罚自己在那儿瞎捣鼓些什么。难道这摄像头，真的是偶然？
　　再者，李建庆口中的吴永涛好像的确是个孝顺之人，看起来并不会做出不孝之事。但他是李建庆姐姐生前最亲密的人，对那位姐的了解也应该是最全面的，他靠对姐的了解来引走李万林，仍不是一件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他暂时，还不能出这个嫌疑人名单。

　　“还有吗？”方默下意识的用自己的手轻轻敲了敲脑袋，继续问到。

　　“没了。莫方，这看起来就像是巧合，这摄像头的事儿，到底跟失踪案有没有关系？”常一诺在电话那头，也陷入了沉思。

　　“嗯……这样，”方默吩咐着，“常一诺你再继续接着这条线往下边查，查查周深常的人际交往，看看有没有和李万林的人际圈交集的地方。”
　　“好。”
　　“那你去忙吧，摄像头的事儿，干的好。”方默随口夸了常一诺一句，然后挂了电话，走回李建庆面前坐着。

　　“你知道山居吗？”方默刚坐下，就好似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
　　“山居？”李建庆挠了挠头，努力在脑子里搜寻着这个名字，“哦，我晓得。那不是一家开在青荷池那边儿的小饭店吗？姐很喜欢。说来姐出车祸的那天，好像就是要去山居吃饭来着？”

　　老人在山居门口徘徊果真是有原因的。但这矛头似乎仍是准准的指向吴永涛，他爱李建庆的姐姐，知道她喜欢山居。
　　这是犯人故意引导我们关注吴永涛，还是犯人就是他？监控的破坏，到底是巧合还是有意为之？周深常是谁，他和李家有仇吗？或者……他和吴永涛有些什么关系？
　　如果监控是故意搞坏的。全市这么多个摄像头，老人去过这么多个地方，还有部分摄像拍到了老人，为什么就独独要把这个路口的摄像给销毁？是摄像里面有些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还是……这是犯人在告诉警方，这个路口，是他要带老人走的最后一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