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魂》祈菡

12、父亲十一

　　蓝言见李家兄弟的情绪逐渐稳定下来，又带领他们回忆了些与父亲的美好时光。
　　虽说李建雄与父亲之间有很多误会，但要细究与父亲在一起的美好回忆，也还是能举出几例。

　　“小时候父亲带我们去偷麦子吃倒也有趣。”李建雄说，“有次从山上下来，路过别人家的田，我们挑了几穗饱满的麦子烧着吃，还差点儿把山给烧了。”
　　“对，还差些被人发现。”李建庆抹了抹眼泪，破涕为笑。

　　蓝言看着李家兄弟你一言我一语的谈论着，不禁笑了起来。
　　他是一个城市孩子，从小的乐趣就是学习，然后考得好成绩，最后得到老师或是父母的表扬。因此他对农村生活不是很了解。他脑中有关“农村生活”的信息，全都来自于他所看过的文学作品。从别人说的话中感受到乡土气息，还是他平生第一次。
　　但令李家兄弟回忆起他们的童年趣事，只是让他们表象由悲到喜的一个手段，这仅是让他们逃避现实。一味地逃避现实，又有什么用？案子还要继续往下办，他们也不可能就此忘记一切，就像李万林这个人从来没有在这世上存在过一样。

　　“接下来警方的选择可能是残忍的。”蓝言叹了口气，小声的说了一句话。忽如其来的发言，听得李家兄弟双双愣在当场，“也许犯人就在你们身边，但也许，你们都不认识他。也许警方的决定是出人意料的，但他们不会冤枉清白之人，知道吗？”

　　李家兄弟听得云里雾里的，支支吾吾的应了声：“嗯。”

　　忽然门外传来了脚步声。这声音逐渐变大，最终停在李家门前，传来了“咚咚咚”的敲门声。

　　“应该是警官他们回来了。”蓝颜起身缓缓地走向家门，“我去开门。”
　　“哦。”李家兄弟仍然困在蓝言刚才那句不明所以的发言之中，他们只是点了点头，呆呆的看蓝言打开了门。

　　方默和小苏带着法医站在门口，笑意盈盈的看着蓝言。
　　“事儿办得怎么样？”蓝言问到。
　　“成。”方默对蓝言笑了笑，“可以带人回警局了。”他说完，便绕过了蓝颜，慢慢走到李家兄弟面前。
　　他一手插着腰，很是正经的对李家两兄弟说：“你们父亲的案子，以前只是一起失踪案，而现在，他已经成为了一起凶杀案。这不仅要求我们警方要对此更加重视，还希望你们也能够配合我们调查。”

　　李家兄弟不知自己怎么就忽然进了局子，像一位犯人一样，坐在聚光灯和监控摄像下回答警察的问话。
　　蓝言跟随着方默进了监控室，在高处静静的看着常一诺审问李建庆。

　　“吴永涛请来了吗？”蓝言一边看着李建庆的表现，一边似有心却无心的问了一句。
　　“路上。”方默回答到，“我也请法医好好对李万林的尸体进行分析了。放心，我当警察三年，还不至于把这些给忘了。”

　　“那你派人去调查李万林在7月22日后的行踪了吗？”蓝言盯着李建庆，默默的点了的点头。
　　“这个倒是还没有。不过去查那周边的大摄像头，可能都找不到李万林的踪迹，这事情解决起来可能有些麻烦。”方默偷偷撇过头看了眼蓝言，见他想开口说话，便又打断了他，说，“不过要是蓝老板认识些什么那一路上的店主，能帮我们查清李万林的行踪，可就真是帮大忙了。”

　　蓝言听了，闭上的嘴角微微一扬：“帮助警方破案可还真是鄙人的大幸。这个人没什么问题，过个流程就开始审李建雄吧，我出去打个电话。”

　　方默点了点头，目送着蓝言离开了监控室，随后便转身上前对着话筒说：“快进李建雄。”
　　审讯室里的常一诺听了耳机传来的话，微微点了点头，随后继续看向李建庆：“好的，那么下一个问题，你认不认识周深常？”

　　蓝言拨通了邓肖奇的电话，片刻后手机里便传出了那头的声音。
　　“喂老板，有什么事？”

　　蓝颜整个身体靠在墙上，一只手揣在裤兜里，很是悠闲的说：“肖奇，找人去串门。”
　　“串门？”邓肖奇不解到。

　　“环荷路上的礼壹和方圆两家店，一家在科邺路东边，一家在西边，老板都是我朋友。”蓝言说，“找个人去拜访这两家店，调一下他们店门口的监控，寻找一个七月二十二日二十一点十分到四十分之间出现的，大概是没有打伞，或者有人帮他打伞的老人。”

　　“嗯？”邓肖奇愣了愣，总感觉这应该是警察的工作，他沉默了片刻，然后打趣儿蓝言到，“老板，你不会是看上了警局里谁了？也是，您也到该成婚的年龄了。”
　　蓝言皱了皱眉眉头，要不是现在邓肖奇在那遥远的山居，他就直接上手掐死那小子了：“别瞎说，赶紧做事儿去！”
　　“好的老板！”

　　蓝言闷哼一声，挂了电话。一想到与他一墙相隔的方默，就不禁笑了起来。他不得不承认，方默真的成长了很多。上次见他，他还是个自闭的小屁孩儿，转眼之间，他就已经成长为一个能够独当一面的靠谱成年男子了。不对，这哪里是转眼之间，这分明已经过了十年。但这十年前发生的一幕幕，似乎就在不久之前。

　　他推开监控室的门，发现方默正微眯着眼睛对他笑着，便还了个笑回去：“事情安排妥了，继续吧。”

　　“嗯。”方默点了点头，一手杵着监控台，头微微往审问室中偏，“开始审李建雄了，但这个人也没什么可审的，接下来就等吴永涛来了。”

　　蓝言摇了摇头：“不对，他当然是得好好审的。”
　　“他又没做什么……”方默说，“还是你怀疑他是犯人之一？”

　　蓝言轻笑了一声：“真当天下犯人这么多？我可不认为他是犯人。同李家兄弟聊了这么久的天，我可以肯定，他们都是清白的，除非他们演技达到能拿奥斯卡小金人那地步，但是两个乡里人，可能达到那程度吗？”

　　“不可能。”方默又问，“那有什么需要问他的？”

　　“证据。”蓝言说，“如果我是犯人，我不会仅将锅推给一个人。我要是吴永涛，就会把大部分锅推给周深常——一个与警方全程失联的人，还会把一部分推给除自己和背锅人外的另一个嫌疑人……”
　　“装作是背锅侠的推锅是吗？”方默捏着下巴思考了片刻，“你是怀疑那行李箱里有线索指向李建雄？”

　　“是。吴永涛身后应该还有人，就他那点高中毕业的学历，怎么可能想得这么周到。”蓝言叹了口气，“他身后的可是大组织啊，不仅道具齐全，还人才具备。”

　　“那依你来看，犯人会在行李箱里留些什么？”

　　“大件儿物品是不可能，但一些沾有指纹的凶器，掉落的毛发，这类可以证明李建雄身份的东西到是不少。”蓝言想了想，“到是这犯人选了毛发，那事情可就有些难办了。所以保险起见，还是问问比较好。”

　　“这么说到也是。”方默应了声，俯上前凑着话筒，“鬼诺，问他们是怎么知道箱子里装了些什么的。”

　　监控内，常一诺点了点头：“李先生，请问你们是怎么确认行李箱内的东西的？”

　　“闻，闻到的，一股腐烂的臭味儿。”李建雄说着，瞳孔忽的一缩，他在害怕。
　　“那么你们兄弟没有打开过行李箱进行确认吗？”
　　“没，没打开。”李建雄的声音有些颤抖，就好像在害怕警察将他误认为是凶手似的，“警官，我父亲他不是我杀的！”
　　“没说是你杀的。”常一诺无奈的叹了口气，“那么下一个问题……”

　　方默看了看蓝言，又瞥了瞥李建雄：“怎么样，没有打开过行李箱。这下要是箱子里有针对他的证据，那可就实锤了。”

　　“是啊，这可还真是天助我也。”蓝言笑了笑，“等吴永涛来了，今天我们就能陪他玩玩儿。里面那位小警官也累了，要不……”
　　“嗯，我去替他。”方默说着，便转身推开门走了出去，监控室里只留下蓝言一人。

　　蓝言就像老虎不在家，猴子称大王一般，过分自觉的到监控台面前坐着。

　　这起案子，到现在已经可以算是很明朗了。
　　吴永涛是主犯，吕南和失联的周深常是他的副手。在李万林前出面的人是吴永涛，动手杀了李万林的也是吴永涛。吕南是引李万林出门的主要人物，也是为了证明吴永涛“清白”的主要人物，更主要的，她还是说服周深常帮助的重要人物。而周深常则是幕后人物，一边做着些与案子看似毫无关系的举动，一边又按照着别人提供的剧本，好好的替吴永涛做着犯人该做的工作，就像一个提线木偶一样。真是不知道他这是可怜还是可悲了。

　　方默静静的坐在审讯室里迎接吴永涛的到来。

　　吴永涛开门进来时，方默瞥了他一眼，淡淡到：“坐吧。”
　　吴永涛很配合的点了点头，识相的做到了方默对面对座位上。

　　“七月二十二日晚九点，你在哪里？”
　　“我想想啊……我同我爱人呆在酒店里看电视。”吴永涛说。
　　“哪所酒店？”
　　“贝利安酒店。”吴永涛顿了顿，说，“八点的时候我同吕南从外面回来，还跟前台的工作人员打了声招呼。”
　　“嗯。”方默说着，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刚被换到监控室里坐着的常一诺见了方默的小动作，立刻吩咐人下去清查贝利安酒店当晚的监控。

　　贝利安酒店是墨龙区东南边的一个小酒店，离青荷池路程不近不远，开车往返最迟只需一小时。这酒店的选址，既没有给警方一种“过于方便”的感觉，也没有给人“绝不可能”的打击，不如说，这刚好是一个难以引起警方注意的距离。

　　蓝言盯着吴永涛的一举一动，嘴角不禁向上扬了扬。虽然之前一口咬定吴永涛是犯人的确没有什么依据，给他说出这个猜想的勇气，就是他那种的爆炸的第六感和假想换位。“如果我是犯人……”不过现在，吴永涛的每个毛孔都好似在开始诉说着，他是犯人。

　　“他知道警方知道犯人7月22日晚去过科邺路了，他开始有些慌张，但又觉得警方的目标犯人不是他，便又放松了下来。虽然这仅仅是些抓住裤子的小细节，普通的被审人也会这么干。”蓝言似乎拥有读心术一般，一边欣赏着方默为他带来的好戏，一边做着被审人的心理实况转播。

　　“既然普通的被审人也会紧张，蓝老板你又怎么能肯定他心里就是这么想的？”常一诺皱了皱眉头，“虽然方队常说要大胆猜想，但我们那些猜想也是要求证的。”

　　蓝言回头看向了常一诺，眼睛无辜似的眨了眨：“我证明过了。常警官，你是不是不信我？”

　　“蓝老板，这可不是我信不信的问题。我们是在办案，不是在玩游戏。”常一诺叹了口气，他这么说，不是因为他不喜欢蓝言这个人，而是因为他那随随便便的风格不知怎地把方默给传染了，搞得现在这起案子从头到尾几乎都是猜想，没有实证。这奇怪的办案风格叫他怎么好一下适应过来？
　　“蓝老板，猜想是很容易被推翻的。”

　　“嗯，我知道。”蓝言说着，指了指监控，“我之前倒也怀疑过我自己的猜想，不过今天到是落实了。行了小警官，我现在就证明给你看，别皱着眉头了，年纪轻轻就满脑门儿的皱纹，可不太好。”
　　“你……”

　　“吴先生，说实话，我们现在已经知道犯人是谁了。”正当常一诺被蓝言说得正有些生气时，方默忽然翘起二郎腿的一句闲话，愣的常一诺用吃屎一般的表情看向了他。
　　“方队这不会是要直接……”

　　蓝言笑了笑：“别急，你来看吴永涛。他听说警方知道犯人是谁了，所以在害怕方默下一秒说出的名字是自己。但他听到方警官的下一句话，就会大舒一口气。”

　　方默：“犯人是周深常，我们不知道您认不认识这个人。”
　　果不其然，吴永涛听了方默口中的话，紧张的身体就又松弛了下来。

　　“然后，要是他精明些，就会故作关心的向警方询问吕南的事儿。如果不精细，那也就不会有什么动作了。”

　　常一诺惊讶的盯着吴永涛，他做的动作，与蓝言所说如出一辙。难道，蓝老板有预言的能力？他想着，不禁偏头盯向了蓝言。

　　蓝言忽然觉得自己身上有股炙热的目光盯着他很是不舒服，头也没有偏就又对常一诺说：“你不要觉得奇怪，我刚才说的只是犯人的心理，如果你把你自己当作是他，应该也能想到的。”

　　他顿了顿，又说：“比如我是你。因为平常都是中规中矩的办案，所以难免会对几乎都是‘猜想’的办案方式不适应，再加上对‘蓝言’这个人的陌生，不感轻易相信这号人物，于是会对这位兄弟提出的观点做出质疑。每个人做事都是有原因有目的的。就算有些时候，你不知道自己的目的是什么，深究下去，还是能发现的。我说的对吗？常警官。”

　　常一诺满脸震惊的愣在原地。他自己仔细想想，蓝老板所说的的确都是对的，甚至有些自己为什么这么做的原因，自己不知道，蓝老板到是把它推出来了：“对……”

　　“人的灵魂是会说话的，只要静下心来，就能听到他在说什么。”蓝言顿了顿，“我当然不是在说人格分裂。”

　　忽然，方默放在监控台上的手机振动了起来。蓝言顺手将他递给了常一诺。

　　“喂？”

　　“喂，嗯，嗯？常副。”电话那头的人顿了顿，“法医说他在行李箱中发现了除李万林以外的毛发，经验证，那头发是李建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