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东风》清霜洗阶

3、梦里身是客

　　晨光从石洞的缝隙间倾斜而下，映出一小片淡淡的白。
　　她只觉微微的恍惚。
　　仿佛就在刚才，她还紧紧抱着他毫无知觉的身体瘫坐在街心公园，此时，她却侧倚在空冷的石洞中，静静望着身边少年安然的睡脸。
　　深吸了一口气，任昔直起身子。
　　身边全然没有那黑衣男子的踪影，从她恢复知觉的时候起，就只看见和她一同躺着的安泽寒。黑衣男子没有说谎，她仔细探查过，泽寒身上那可怖的伤口完全消失，甚至就像没有出现过一般。
　　这是个安静的洞穴，似乎也是相当隐蔽，洞穴并不深，前方微弱的光线说明出口就在不远。
　　昨夜，两人第一次醒来，都觉得浑身困倦不已，夜色黑暗间不敢冒然寻路，干脆决定在石洞中凑合一宿，等天亮了再说。
　　只是，她这一觉睡得极不安稳，模模糊糊间总觉得洞口传来淅沥的雨声，一会儿，又仿佛是那黑衣男子的身影到了眼前。答应他的时候，她一心只想着救人，连自己将被带往何方、做些什么事都忘记问清楚，更不用说跟泽寒解释，可是如今，真正被抛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她一个女孩子，终是不住地恐惧。
　　抿唇，任昔望了望身边少年的睡脸，心中挣扎着要不要唤醒他。
　　稍一犹豫，终是害怕的心理占了上风，她伸手，捡了一颗石子扔过去，清脆的噼啪声，她看见他柔长的睫毛微微闪了几下，再扔一颗，他终于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
　　“嗯？你醒啦？”安泽寒打了个哈欠，睡眼朦胧地看着她。
　　任昔点点头，“你还真是安之若素，不管什么情况都能睡得那么舒服。”她笑道。
　　“呵呵……”他唇角一弧，四下张望，突然惊呼，“对啊！现在我们是在荒郊野岭！该死！我还真是忘记了！”
　　她无语，伸手指着前方出口道：“我看见那边有光亮。”
　　“走，去看看。”安泽寒道。
　　两人顺着光亮传来的方向走去，洞中竟是相当安静，没有武侠小说中经常出没的黑蝙蝠，也没有什么恐怖的毒虫。走了一会，依稀透着外界树影的明亮洞口映入眼帘，两人相视一笑，加快了步子向洞外走去。
　　满目青绿登时入眼，明媚的晨光下，直耸入云的苍松高树几乎能触到太阳。碧空如洗，纯白的云朵被晨风拉扯如撕裂的白绢，一片纯澈的蔚蓝仿佛倾盖了整个天幕，风中微凉，夹杂着山间清爽的味道，掀得衣袂翻飞。
　　两人这才发现自己竟是身处山腰之处，周围都是群山起伏，大片大片的青色将他们温柔环绕，嗅入鼻中的尽是属于大自然的干净气息。
　　任昔四下环顾：这片青山中并没有修建什么缆车之类的游览项目，应该也是少有人烟，依稀能看见洞口不远处一条狭窄的登山小道，打扫得干干净净。
　　“要下山么？”她回过头，看见他正兴致勃勃地欣赏着山中美景。
　　“等一下。”安泽寒忽然敛了笑容，轻声招呼她向前，指着小径上大步走来的几个人影道，“你看这些人的装扮。”
　　——那是几个农夫模样的中年男子，一身古朴的布衫，腰际系着深蓝色的腰带，有的还斜挂着一个葫芦形的酒壶，几人都是长发盘冠，头顶用发巾整齐地系着，背后是几捆参差不齐的干柴。
　　“这……”她瞠目结舌，这样的一幕，只有在古装电视剧中才看过！
　　莫非……！
　　她突然明白过来：那个黑衣男子所谓的交换条件，不就是让自己到一个奇怪的地方帮他办一件事么！
　　思索间，安泽寒却已大步走了过去，笑呵呵地走到几个农夫面前，先是恭敬地一鞠躬，露出爽朗明媚的笑容：“几位大叔，麻烦问个路。”
　　几个农夫一愣，似是对面前少年这身奇怪的打扮有些疑惑，然而，这少年英俊爽朗的面容实在令人心生好感，不像什么奸邪之辈。擦了一把额上的汗，一蓝衣农夫卸下干柴道：“小伙子，你要去哪里？”
　　“我们……”他也不知该往哪里，笑了笑，指着那山间小径道，“是这样的，我们在山中迷了路，不知这下山的小路通向哪里？”
　　几位农夫诧异道：“山下不远便是我们的都城云都啊！你们莫非是第一次来？竟连这个都不知道？”
　　云都……她心中一紧——那不正是黑衣男子吩咐她前去的地方么？
　　虽然不明所以，安泽寒还是做出了一副“原来如此”的模样，向几个农夫道了谢，拉着任昔走向一边。
　　“我想，我们是遇到麻烦了。”他英挺的眉微微蹙起，虽然听说过什么时空交错的故事，可真正发生在自己身上，还是觉得有几分不可思议，“如果不是有人刻意拿我们开玩笑，那么……我们估计是被21世纪抛弃了。”
　　“嗯……”她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见她并没认真听自己说话，安泽寒微微觉得不爽——这个女生，总是一副捉摸不透的模样，想得太多，却又没什么主见，总像个跟班一样追随着自己，半点儿忙也帮不上。
　　“任昔！”他突然高声道。
　　“啊？什、什么？”她生生一惊，抬眸忐忑地望他。
　　“走，下山。”他多说一句都觉得费劲，摆手，也不顾她想说什么，大步就顺着那小径往下走。
　　“怎么了么……”她怯生生地抿唇，不明白自己究竟是哪里惹他不开心，眼看那挺拔的身影已经快速地向前走去，她连忙迈开步子，连走带跑想跟上他。仿佛完全看不到她的吃力，他依旧以自己的速度快步向前，微长而细碎的头发沾染了阳光的金黄，整个人如同镀上了一层金光，偶尔捕捉到他侧脸挺拔英俊的轮廓，只觉耀眼如神。
　　她以他察觉不到的声响叹了一口气。
　　——好像，他们之间，一直都是这样吧？
　　他的脚步总是那样迅速，自顾自地，不会为任何人停留。她必须很努力很努力才能勉强跟上，远远地立在他身后，看他英姿勃发、神采飞扬。
　　有些人生来就是给人瞻仰，而有些人，便是为了瞻仰他们而存在。
　　走得太急，她微微有些气喘，细密的汗珠从额角悄然渗出，她一把拭去，跟自己赌气似的，依旧大步地跟在他身后，两人之间一直维持着一米左右的距离。也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的少年突然止步，她一惊，几乎撞到他背上。
　　“对、对不起！我……”任昔又是手足无措，生怕自己再惹他不快。
　　安泽寒有些好笑地望望她，方才的不爽顿时消散得无影无踪，笑着摇摇头，他指着前方逐渐清晰起来的城市惊叹道：“喂！看那里！”
　　——薄如蝉翼的晨光笼罩下，不远处的城墙巍峨宏伟，城墙之中，数不清的楼台轩榭几欲乱了人眼。城中八条主道宽阔平坦，恰朝八个方向将都城划分开来，其中又有无数的街道横竖穿插，街上人头攒动，各色服饰密密麻麻，热情的吆喝声、叫卖声，从很远就能听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