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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有喜 ...

  •   十月二十,初冬。
      天还未亮,屋里静谧无声,窗棂缝外的鸟雀声显得格外清亮吵人。

      香炉里还飘着昨夜剩下的熏香余味,淡橘色的光亮从窗外投射进来,散在石地上形成零碎的斑点。

      不知是不是寒天冻人的缘故,江芙月连续几日贪睡易眠,有时披着厚实的裘衣趴在圆桌上歪头就睡着了,即便外头再怎么吵,她是听到了,也懒得睁眼。

      翠玉一早发现她这异状,就赶紧把火盆子烧热起来。
      毕竟天气转凉,跟她住同屋的侍女得了寒症,也是这般嗜睡难起。
      又往后延了三刻,软趴在桌沿的身影这才缓缓直起背来,哑着声音唤了翠玉一声。

      翠玉急急进门伺候着她梳洗,娘娘就只她一个贴身丫鬟,她难免有些忙不过来。
      江芙月还是有些犯困,眼皮子又沉又重,她连连打了几个瞌睡,捏起首饰盒里散倒着的翠色珠花把玩起来,口上喃喃道:“王爷几时出去的?”

      这几日每当她睁眼时,睡卧在身边的人就早早地不知去向。
      她虽明白商诀近日琐事缠身十分繁忙,但摸那半边褥子上的余温,她这心里还是会有几分失落。

      翠玉想了想,直言答了娘娘的话:“回娘娘,王爷寅时回了趟清御院,现在应当是入宫了。”
      挑动珠子的手稍稍一顿,江芙月拿起珠花在发间比对了几下,可看铜镜里映出她近日不食而瘦削的脸庞,打扮的心也就散了。

      她把珠花往盒里一放,任翠玉随意梳了个发鬓,就起身往屋外的庭院走去,昨夜才下过雨,立在影壁墙后的桦树上闪着晶莹的雨露。

      江芙月伸手摸了摸树干,又潮又湿,看来今日是不得爬上去仰望美景了。

      此时寒风拂面,吹的她缩着身体发起抖来,正是要转身回屋时,就见身旁的翠玉手指树顶激动地说:“娘娘,您看。”

      江芙月顺着她指的方向瞧看过去,直看到桦树的树杈缝里卡着一只瓷盘大小的窝,如今正被风吹的摇摇欲坠。

      “翠玉,去取个木梯子过来。”
      听到这话,翠玉先是担心的皱紧眉,但又想起娘娘这段日子总偷摸着爬上屋檐玩,于她而言爬高可不是什么难事。

      于是翠玉就吩咐路过院门的小厮去拿木梯,等木梯到了,往树干上一撑,江芙月就撸起袖子爬了上去,底下扶着木梯的翠玉不敢有半分松懈,直等是亲眼看到娘娘端着鸟巢下来,她才好松手。

      这一窝的雏鸟叽叽喳喳的叫,看品相又看不出是什么鸟,但既已搬了下来,江芙月就命人在西窗边立了个架子,把这窝放了上去。

      光是看它们光秃秃的身,江芙月就足以打发些无趣的时间。
      “娘娘,这磨碎了能喂吗?”听娘娘吩咐过的话,翠玉让品艺轩的侍女送了小袋的豌豆过来,如今正站在一旁用木锥把碗里的豌豆磨碎。

      江芙月应声点头,取了点刚磨好的豆沫放手心,而后递到窝里去。
      上辈子她除了玩鼠以外,逗玩过的鸟雀也有不少,看这雏鸟的尖嘴根粗且短,应当是鸽子无差。

      单就看这雏鸟吃饱喝足依偎在一起睡着的样子,江芙月就撑着脸看了好久,途中听闻翠玉的亲人来送产物给她,就许她离开了。

      换来的丫鬟面生,做事中规中矩的,话是极少,江芙月也就只跟她吩咐了用膳的事宜。
      等端来的菜肴摆满一桌,她就夹了几筷子往嘴里塞,谁曾想,才吃了几口这胃里就莫名泛起恶心的感觉。

      她皱眉,搁下筷吩咐丫鬟把菜都撤了下去,而后起身撩开遮眼的珠帘,绕到床边倒头就睡。

      翠玉是在王府东边的侧门跟亲人撞面的,目睹父母面容愈发苍老,她哭着多待了一阵。
      临近申时,她才终于跟亲人道别,正是要往回走的时候,迎面看到周管事正朝此处迅步而来。

      见他此时面色苍白且有几分慌乱,翠玉挡在路口同他福身道:“周管事。”
      似乎他还在想事,听到突如其来的问候声时脚步竟是踉跄了一下。

      “翠玉姑娘,你在此处作甚?”周管事下意识环望周边,并无见到江芙月的身影。
      翠玉盈盈一笑:“爹娘送衣裳过来,奴婢是来取的。”

      听闻爹娘二字,面前立着的男人瞬时脸色灰白,怅然若失的神情耐人寻味。
      翠玉看出他的异样,但并有没往心里去,她此刻更是顾及娘娘这几日一反常态的习性,于是便笑问:“周管事这么急着,可是去接王爷回来?”

      面对翠玉目不转睛的注视,周管事只觉着浑身发虚,指节捏紧的信函当即藏进宽敞的袖口里去。
      “没错。”

      听他回答,翠玉忙是把路让开了,连声说:“那您就快快去吧,不然王爷可等急了。”

      周管事微微颔首,绕过她时眸底的水光一敛,因为右腿剧痛,所以踩在青石板上的鞋声时轻时重。

      他才没走出两步,就听到身后传来翠玉细小的感叹声:“关系可真好。”
      单就是这短暂的一句话,让周管事忍不住在跨过门槛时停下了脚步。

      关系好……是啊,毕竟都快七年了。
      主子很少信任外人,初入王府的时候他可没少体会过主子的故意疏远,可眼下,主子最信任的就是他跟楚大人。

      但他……他还是……
      思及此,攥在掌心里的纸团已是皱的不成型,周管事在原地打转,最后还是哪里都没有去。

      昏黄色的光亮渐渐没入云层,取而代之的是望不到边际的夜幕。
      才过酉时,翠玉把衣物放回进偏院的住屋里,等到了荣祥院,她听伺候的丫鬟说娘娘今日是连饭都没吃几口的。

      再这样下去,肯定又是要瘦上一圈的。
      想到此处,翠玉在珠帘外唤了几声,可迟迟没听到应声,她就赶紧进到内卧去看。

      眼下娘娘正趴卧在床边,干裂起皮的嘴唇翕张着念叨些什么,等临近了她才听清,是“难受”二字。

      翠玉哪里还顾得上唤醒娘娘,火急火燎的就叫人找大夫来看。
      而此时搁置在西窗的鸟巢里叽喳声不停,像极了荣祥院里仆人的慌乱跟忙碌。

      刚从宫里出来的商诀疲惫不堪,索性上了轿就迷迷糊糊的躺倒歇息。
      昨夜,商诀收到付德昌向柳执传达的口信,知晓这淑妃喝了茶之后吐血晕厥,迟迟不醒。

      父皇派了太医院很多人来看,都把不出是什么病因,只能道出“体虚脉弱”这四字。
      看来这药丸并不置死,但昏迷不醒又跟死有什么区别。

      想到此处,商诀几乎是笃定那李仲羡的手里会有解药,无论他是后悔毒害还是有利于将来威胁,这解药都有很大的用武之地。
      今早上天还未亮,他就立即动身前往德顺宫面见皇后,故意装作是从她嘴里听到此事的。

      皇后本就跟淑妃关系极差,两方家族的派别又是争锋相对,她对此事自然是幸灾乐祸。
      可想到近日赵将军出了事,这赵王妃怎么说也是罪臣的子女,德盈便开口劝他早早跟王妃和离才是。

      商诀静静地看她此时的神态,哪里还有当初跟赵安南谈心时的慈爱。

      “本王不会和离。”他对皇后自以为是的劝说嗤之以鼻,更是生出逆反的心理。“皇后最好不要插手本王的家事。”

      德盈怔愣在原地,就好像被生生泼了一盆冷水似得,从头凉到了脚后跟。
      直等是商诀头也不回的离开大殿,丹平往香炉里放上安神定气的熏香,这才是让德盈回过劲来。
      “看来是要本宫亲自出马了。”

      近日雨多,把沿途的路淋得坑坑洼洼,商诀被颠簸的无法入眠,只能是揉了揉发困的凤眸发呆。
      一炷香的功夫,终于是抵达在王府正门前,还没等他出手撩帘,就听外头有急匆匆的脚步声临近。

      “王爷,侧妃娘娘身体不适,如今大夫正替她把脉呢。”
      王府上下谁都知道王爷最疼的就是这江侧妃,侍卫自然是要将此事通报给他。

      身体不适?
      倦意被这消息一扫而空,商诀回想起昨晚上环抱她腰身的时候,确实感觉不如之前那般丰盈。

      是他一时疏忽,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
      思及此,商诀脚步生风般跑的极快,直等是赶到荣祥院后他才稍作喘息,放缓了脚步跨进门槛。

      候在起居室门外的周管事见主子,先一步说明里头的情况:“大夫刚进去不久。”
      商诀闻声点头,放在两侧的手紧了一紧,还是没忍住的推门而入。

      原是卧躺在床角的江芙月早早就苏醒过来了,她半阖着眼,睡过一觉后反倒没那么难受了。
      大夫冰凉的指尖在皮肤上轻轻压捏,看他不时抚摸胡须,看过来的视线里多了几分笑意。

      这还没等大夫先开口,外头就闯进人来,江芙月听到声动先探头看了过去,直看到撩帘而入的高大身影,以及他常穿的那一身鸦青色朝服,江芙月先前暗淡的杏眸瞬时有了几分光彩。

      “你回来了。”
      大夫起身让开道,商诀领会的几步走到床边坐下,温热的掌心覆在她冰凉的手背上,轻轻揉/捏。

      “我回来了。”单是这一句简单的话,就足以让江芙月展眉轻笑,莫名心安。
      又是揉了她的发,商诀旋即起身同大夫出到正厅里去。

      此时四周无外人,大夫捏起细笔在宣纸上写了一长串的药单。
      不懂药理的商诀略显焦虑,看他越写越多,这眉间就不忍皱的更紧了些。

      “我夫人身体如何?”
      笔头蘸了点墨汁,大夫意味深长的笑道:“回王爷的话,侧妃娘娘这是有喜了,只是体虚了些,所以才有所不适。”
      “有喜?有喜…你是说!”

      商诀怔愣片刻,斟酌这二字的含义,直等认知渐渐清晰,眸底晦暗不明的神情逐渐被慌乱所替代。

      大夫将写好的药单对折而起,可回身时却怎么都寻不到王爷的身影了。
      还真是心急啊。

      有喜了……这就证明,他是要做爹了。
      商诀在屋外踱步打转,虽口口声声跟皇后嘲讽过商周无子女的话,但他是从未想过自己会有一日面临这样的情形。

      如今好多情绪交织在一起,商诀忍了又忍,握紧的拳心被指尖抠捏的不知疼痛。
      可恍然间,他听到里头传出江芙月轻细的笑声,这些杂乱无章的思绪登时像轻烟般散了个干净。

      商诀跨过门槛,直冲床边才坐起的女人而去,将她揽进怀中,动作冲动且霸道,让江芙月一时反应不及。
      旁人见状都心领神会的出了门去,翠玉赶忙替主子们关好门窗。

      被搂到喘不上气的江芙月抬手抵住他的肩头,抬眸问他:“怎么了?”
      商诀半垂眼帘,看她此时茫然无措的神情,忽而垂头吻上她微启的唇瓣,唇齿相触,动作极致轻缓。

      这吻寸寸下移,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脖间,江芙月听到他真切且郑重的说:“我爱你。”
      这是从未听到过的话,单就是这三个字足以让她红了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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