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妃她又发病了》瓶儿白

46、过往

　　九年前，江东国平出十七年六月七，正值初夏，前右相病逝，李氏遗长子李仲羡不过十七，无父无母，皇上看他年幼，无法继任其父亲的势力。

　　赵志无意间撞见他自寻短见，出手相帮，念及他无依无靠，自己又膝下无儿，就心软留他长住将军府邸。

　　一是保仲羡性命，二是还右相情意，三则是赵志培养人才的私心。
　　然这孩子并不适合习武，反倒精通些政道书籍，天生是从政的好料子。

　　但赵志想把他养成将军，总逼着他舞刀弄枪，李仲羡的性子缄默少言，又居人篱下，所以十分听话。

　　赵安南就是从那时跟他接触，相差两岁的二人性格有天壤之别，她生来受宠娇贵，而李仲羡不一样，他孤独成性，独来独往。

　　单就是这样的性格，就足以吸引到赵安南的注目，她出于好意，总会把好吃好玩的东西分一半送李仲羡，但李仲羡总是淡淡扫她一眼，什么话也不说，也从不接受她送的东西。

　　受尽家里宠爱的赵安南哪里受得了这样的无视，她拧着一股子犟劲，练武之时总喜欢找李仲羡的麻烦，像是往他的衣服上泼水、又或是拿泥土摸他的脸…
　　就像没长大的孩子一样。

　　而李仲羡总是一声不吭的任她欺负，衣服脏了，他就继续穿着，脸脏了，他就私底下用河水胡乱抹上一把。

　　后来逗腻了，赵安南心有余悸，自知理亏，也就不继续欺负他了。
　　之后两年，赵志勤勤恳恳的使唤李仲羡练习武艺，可练武的苗子不是一两天就能练成，赵志有时教的恼了，就罚李仲羡抗水深蹲，有时一整日都不准他起身。

　　赵安南本是去想看他的苦样，顺道教他如何偷懒，并保证自己会替他保守秘密。
　　可李仲羡这个固执的男人不听劝，蹲到浑身乏力颤抖都未曾动过一步，额上涌出瀑布似的汗水，顺过下颚滴滴落在地上。

　　也落在了赵安南的心尖。

　　那会的三伏天，太阳都顶着脑袋悬。

　　赵安南劝他劝不动，被他的固执气到嚎啕大哭，是后来父亲拗不过她的撒泼打滚，才准李仲羡回去歇养。

　　自他回房那日起，病了足足三日起不来身，赵安南看他身上被晒脱的皮，莫名心揪，于是就偷偷用白银买通了这院的丫鬟，置备了一些补品跟药粉。

　　在他醒来后，看到不请自来的赵安南时，明显露出了诧异的眼神。
　　对于她的照顾跟体贴，李仲羡没有任何的回应，只是不再据她于千里之外，偶尔也会同她说上两句闲话。

　　记得第一次听到李仲羡的声音时，她瞪着一双眼说:“你竟然不是哑巴。”

　　讲到这里，面前的赵安南掩嘴偷笑，眼底是毫无遮掩的喜悦，她说:“其实我知道他会说话。”

　　她只是跟李仲羡关系更近一些。
　　赵安南用最傻的方式去讲笑话，即便这个笑话并不讨喜。

　　“自那以后，我总缠着他，就算是被他说烦人、无趣，我也要缠着，因为我喜欢他，从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就喜欢了。”她深吸了一口气，蹲下身抓了一把湿漉漉的黑泥，在手心里磋磨。

　　“他喜欢行政，但我爹担心他重蹈右相的覆辙，深陷泥潭，所以就自作主张把书籍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江芙月听到此处，秀眉拧的好似毛虫般紧密。“赵将军的好意，会是他的负担。”

　　“你说对了。”掌心里的黑泥零零碎碎的落地，赵安南嗤鼻一声，继续说起后事:“之后的两年里，他对我爹言听必从，就是这表面的乖巧懂事，才将我跟我爹都骗了去，不得不说，他确实手段高明，利用二皇子谋得君心，一步步计划着如何脱离我爹的掌控。”

　　说到此处，她像是回想起痛彻心扉的往事，瞬时脸色都惨白了几分。

　　“我常常会偷偷离家，跟他见面，就算是几句闲聊，他的几个眼神，我就很满足了，真的很满足……但世事无常，五年前承王大战而归，名声显赫，皇上为他赐婚，竟是选中了我，我想，选谁都可以……为什么偏偏是我呢？”

　　赵安南抿唇，似乎对此事嗤之以鼻，但很快又恢复常态，泛红着眼倾诉:“当晚我就去找他，我好想跟他离开这鬼地方。”

　　想起当晚的点点滴滴，赵安南终于是忍不住的淌下泪来，红着鼻头吭哧的呼吸着，可很快，她止住了抽吸，嗤笑道:“是他放弃了我……”

　　话未落，她复又摇摇头，说:“不对，这么多年来都该是我一厢情愿。他若是心里有我，就不该处处针对我爹…他若是心里有我，就不会对我的生死毫不在意…他若是心里有我，当初就不会拒绝我……我竟是蠢到如此地步。”

　　江芙月突然不知该如何安抚她，只能是用手拍打她颤抖的肩，耳边听她重复着“自作多情”四字。
　　想来，他们没有在一起，或许是好的。

　　天色渐暗，浓雾笼罩在宫殿之上，商诀随李仲羡一道跨进门槛时，正是撞见从出书琴斋赶来的清绪帝跟成群的宫人太监。

　　他拱手依礼道:“儿臣参见父皇。”
　　李仲羡随其应声。
　　“免了。”私下独处，清绪帝不喜这等干巴巴的行礼规矩，他使了个眼色，商诀瞬时领会，几步走过去同他并肩而行。

　　而李仲羡则是去寻找二皇子复命。
　　商丘的寿诞并不算隆重，宴席上倒像极了朝会时的严谨跟慎重，无歌无酒，单是聊一些朝政之事。

　　而商丘就正坐在偏角位置，默默扒饭，一点不像是寿星该有的模样。
　　“商丘今年也有十岁了。”清绪帝饮下一口热茶，压低了声音说:“是庶子，并不受你二哥重视。”

　　这话像是解答了商诀心中疑问，他沉默，又听父皇话中有话的疑问:“诀儿，你也该快些要个孩子了。”
　　话毕，清绪帝叹了一声，拿起周福九斟满的酒杯一饮而尽。

　　于皇室而言，血脉相承乃是重任，如果膝下无子，确实不利于权势相争。
　　商诀明白，父皇落在自己身上的希望还没有散。

　　这场宴席倒是风平浪静，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临近后场，商清就吩咐宫人端上几壶酒来。

　　“儿臣敬父皇一杯。”他斟满一杯，同清绪帝对饮下肚，旋即又转过头来，同商诀噙着笑说:“五弟，你我二人倒是极少碰杯，来，今日你若是不喝，可就不给你二哥面子了。”

　　商诀眉梢微动，举杯时稍用银饰探酒水是否有毒，看银饰并无变色，便仰头饮尽。
　　“好！今日我们就喝个畅快，来人，上戏！”得到回应的商清面色不改，涨红着脸朝屋外喊了一声。

　　不一会，舞娘陆陆续续进到厅中，之后的各式舞蹈中规中矩，并无什么出彩可言，屋中氛围渐热。

　　自商诀接了二皇子的酒以后，好多大臣相继前来敬酒，念及父皇在身边，他不好硬声回绝，只能是一一接了下来。

　　“父皇，儿臣近日寻得一绝世舞女，擅长圆扇摆风舞，那曼妙舞姿世间少有。”商清边说，边拍手示意屋外的人跨步进来。

　　顺着声音，一抹红衣扭着腰身妖娆而入，相貌倒像是西域的外族人。
　　众人目睹她异如本国的美貌，瞬时都屏住了呼吸，只看她同众人浅浅福身，转而配合着奏乐翩翩起舞，身上的红纱飘飞，手里捏着的圆扇上画着壁虎。

　　几杯之后，商诀略有微醺，看到周围人的反应时不禁嗤笑。
　　突然，他感觉到炙热的目光扫来，似有杀意波动，商诀登时侧过头，躲开朝此处甩飞而来的圆扇，扇面锋利，几乎是从他喉间擦皮而过。

　　命悬一线。

　　这一瞬的过失让众人瞠目结舌，原是跳舞的姑娘顿时跪倒在地，瑟瑟发抖着求饶。

　　“来人啊！”清绪帝突然起身，将酒壶就地砸了个粉碎，侍卫们冲进屋中将女子重重围住，抽刀横在了她的喉间。

　　商清余惊未消，又担心父皇迁怒于自己，于是急急站出怒喝那女子:“大胆舞女，我给你展现自己的机会，你倒好，竟敢误伤五弟！”

　　舞女磕头求饶，眸底噙着泪珠，可偏偏就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也不知是真哑巴，还是被毒哑。

　　“拖下去斩了。”
　　在舞女呜呜咽咽的摇头下，侍卫们毫无手软的拽着她出了屋门。

　　宴席被这一场闹剧扰的不欢而散，可清绪帝却是没将罪责迁过给商清，反倒更是信任是这舞女失手为之。

　　回到书琴斋，洪太医简单替商诀擦洗了泛红的伤口，口上直说他运气好，若是再偏移一点，定会是致命伤害。

　　那舞女的圆扇被他捡了回来，捏在手里反复看了眼上方的痕迹，有隐隐的石子印记，但看这凹口深浅，显然不是普通手劲砸出来的坑。
　　果然是鸿门宴不假。

　　思及此，商诀将圆扇放到一边，轻轻扭动僵硬的脖颈，只听有人掀帘而入，随传来清绪帝的问候声:“诀儿，伤的可深？”

　　看他摇头，清绪帝这才是松了口气。

　　商诀垂眸，忽想起正事，转口提及赵将军一事，想细问父皇那些证据的来处。

　　谁曾想，父皇拧眉否了他的提问，硬声道:“赵将军罪状确凿，朕也无需给他留什么情面，再过五日便要开审，到时无论结果如何，你都不可插手。”

　　“父皇！”听到此话，商诀瞬时起身靠近，可父皇心意已决，摆手不准他说任何替赵将军求情的话。

　　“若是有空，就去一趟德顺宫见见你母妃，至于其他事情，朕自有定夺。”清绪帝皱着眉头掀帘而出，背影决断且深沉，独留下商诀一人垂眸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