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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四人 ...

  •   梅雨刚过,水汽渐渐涨了,砖红色的铜门前蒙着一层薄雾,朦胧中隐隐能闻到闹市飘来的一股子腥鱼味,守门的侍卫们纷纷用帕子遮鼻。

      有人在此时来探,被侍卫拦了下来。
      “您是什么人?可有王爷的手信。”隔着绢布,侍卫的硬朗声含糊不清。

      李仲羡微抿唇,从箍紧的束带里取出腰牌递了过去。“我奉二皇子之命,前来宴请王爷。”
      侍卫看了一眼,又抬眸细细打量眼前的男人,确认无误才退步拱手道:“请随我来。”

      说罢,他领着李仲羡绕过前院,直进到大厅里才停下,示意李仲羡先在此处稍等片刻。
      待人一走,不过半晌楚垣闻讯赶来,进门时正巧看到有丫鬟在给右相递茶,他使了个眼色,丫鬟领会,立即退出门去。

      屋里两人对望一眼,眸底都蕴着晦暗不明的光彩,因为身份悬殊,楚垣先拱手依礼唤了他一句“见过右相大人。”
      他对这位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没什么好感,所以避而远之,站在离他数米外的布料之间。

      “不知右相大人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李仲羡拿起搁在桌角的茶盏,吹拂着茶面,偶尔间回了几句:“今日是二皇子长子商丘的寿诞,我依照吩咐,来请王爷参宴。”

      “可是不巧,王爷已经出门多时,至于几时回来,我还真没有一个准数。”楚垣故作为难的皱皱眉,背在身后的双手紧了一紧,又道:“不如大人就先回去,由我代传口信?”

      他知晓王爷对右相的偏见极深,两人只会是相看两相厌,互看不顺眼,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只想早早把右相送离王爷府。

      谁知这李仲羡纹丝不动,反倒又斟了杯茶,神色自若的说:“无碍,正好我也有事要跟承王商议,等等也无妨。”
      背在身后的手微微发抖,既然右相自愿请留,楚垣也不能拂了他的面子,但很奇怪,以往总跟在他身边的秦旬今日并不在,这右相极少独身一人出行啊。

      因为身份低下,楚垣有再多的疑惑也都埋在心里,他出门前同李仲羡说:“那您先在此处歇息着,若有什么需要,就跟丫鬟们说上一声。”

      “好”

      李仲羡半垂眼帘,不停揉/捏攥在掌心里的荷包,这粉色的布袋上还绣着桂花,精致到花蕊都描绘的细致生动。
      她应该来拿这荷包才是。

      蹲坐在水池边洒鱼食的江芙月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荷包有多重要,于她而言,那不过是她无聊时绣来用的样品。
      自然不会有什么感情寄托。

      所以她无谓那荷包的丢失,只是脑海里总会浮现出右相示意她的眼神,似乎是要送进王府给她的样子。
      且不说她对这人的印象并不太好,单是以她的性子,在商诀不在身边的情况下,她是不会跟陌生人独自见面的。

      想到此处,喂好水面上浮动的鲤鱼,江芙月起身拍了拍裙角上的灰,正欲离开,却是听不远处传来丫鬟的谈话声。

      “我方才在舒福厅里看到右相大人了。”
      “也不知他今日来找王爷做什么,我听小七说,王爷最近跟他闹得很不愉快。”
      “看着倒是光鲜亮丽的,实际上却是个伪君子。”
      “嘘,这话还是收敛着些,毕竟我们这些做下人的,哪有资格说上头的人。”

      不过是路过院落影壁墙的两个小丫鬟,各提着洗衣篮,是洗衣坊的人。
      隔着一堵墙,她们没注意到水池角落里还蹲着江芙月。

      听到商诀跟右相闹得很不愉快,她的秀眉微微皱了皱。
      承王从不跟她谈及朝政上的事,即便是再有什么烦恼,他都不会聊,把她保护的像是温室里的花苞。

      但江芙月上辈子在皇宫,见过官员之间的唇枪舌战,也目睹过嫔妃的明争暗斗。
      作为一只狸奴,她可以飞檐走壁隐匿于黑夜之中,在夜里她窥视到的事情关乎一些人的生死,迫害的手段高明,却又残忍。

      她那时候无法给受害者预警,只能接二连三的看着他们死去,或是惨遭迫害发配边疆。
      这些政斗,她看过太多了。
      所以她不能让商诀也受到这样的迫害。

      想到此处,江芙月直起身,攥紧拳朝着舒福厅的方向去了。
      临近正院,守门的丫鬟纷纷行礼,她兀自摆了摆手,探头朝影壁墙后张望。

      只见那右相正站在梅花树下,仰望着梅花合紧的花苞不语,而他背在身后的手里正攥着她的荷包。
      十分醒目。

      江芙月定了定神,迈步靠近,额上不时冒出薄薄的一层水珠。
      要说不怕,是假的。

      “请问…你手里拿着的,可是我的荷包?”她心平气和的展眉询问,只见李仲羡转身看了过来,眸底蕴着几分笑意。
      装模作样的惊讶一声,他依礼道:“想不到,那位冒失的姑娘竟然会是江侧妃。”

      江芙月沉默,不反驳因为这是事实,她伸出手,示意他归还荷包。
      等收回东西,她往袖兜里一揣,闷声道:“我见过你,之前你来过王府。”

      “正是,下官对江侧妃也是略知一二,不过……”李仲羡看了眼身侧候着的丫鬟,俯身把声音压的很低:“承王爷似乎待你不好。”

      他这话里又像是询问,又像是笃定,让江芙月顿生逆反心思,很想立即反驳,但回思起赵安南同她说过上次的计划,是商诀为了混淆众臣视线,不让他们算计出身贫微的江芙月。

      如今看来,那次戏演得不错,最起码眼前这人是信了。
      江芙月眉梢微动,垂眸作出一副苦样子,也不言语。
      对她这反应,李仲羡倒是不明白了,明明姑姑说过承王对这侧妃极其重视,可眼下这幅状态,显然又不像是受宠的人。

      他眉间皱了下,但很快又舒展开来:“是下官鲁莽了。”
      “不会,反正,你也没说错什么。”江芙月把头垂的更低了些,揪着衣角的手捏紧通红。

      “像您这样的姑娘,怎么也该是被人宠在心尖的存在。”李仲羡俯下身,再度压低了声音:“若换作是我,绝不会这样待你。”

      这话让江芙月听了去,瞬时汗毛都竖了起来,果然是人不可貌相,右相虽仪表堂堂,可行为又像极了虚伪的君子。

      但不得不说,他又很聪明,心里不愿笃定江芙月失宠,所以拿话来激她。
      若是她同商诀告状,商诀因此针对他,那么几人演得戏码不攻自破。

      但如果她装作无知,这人定会借此机会试图利用她。
      两边都不想他得逞。

      江芙月抿唇,退步与他道了声谢。
      “我要走了,不然我家丫鬟可要等急了。”

      话未落,她退步而走,却是没料到身后有一块凸起的泥石,后脚一绊,江芙月重心不稳的往后晃了晃。
      转瞬之间,李仲羡握住了她的手腕,顺势将她往前拽,待她稳住身形,他当即收回右手,收进袖袍里遮的严严实实。

      江芙月摸着因为摩擦而发痒的手腕,目光无意间扫过他缩紧的袖袍。
      “多谢。”
      方才她明显感受到右相的掌心,有一处凹凸不平的痕迹,皮质粗糙,还有些硌人。

      之前替商诀擦身时,她有好好摸过他背上的刀疤,也是这样的感觉。
      所以江芙月十分笃定,那是疤。
      虽说这事无足轻重,但确实是让她愣了一下。

      “右相大人?”正在两人对望无言时,远远有人的问话声传来,语气颇有不耐。

      江芙月闻声立即转过头去,可直撞上赵安南正挽着商诀的手臂踱步而来,泛红的眸子里恨意分明,才知道这戏码还是得演下去。

      “下官参见承王殿下。”
      视线落在赵安南脸上时轻微的一顿,李仲羡很快恢复常态,拱手道:“今日前来,是奉二皇子的吩咐,宴请王爷参会。”

      “找人传信不就成了,何必劳烦右相大人走这一遭。”这话里的嫌弃意味分明,商诀本就不愿给他什么好脸色,更别提他方才握了江芙月的手。

      思及此,视线微转,商诀注意到江芙月暗自伤神的表情,瞬时拧紧眉头,与李仲羡冷言相对:“你不是有事要与本王商谈吗?”

      话毕,他示意赵安南松开手,随才跨步绕过几人,直直往舒福厅的方向走去。
      李仲羡也不多待,只是在临走前同江芙月笑着道别,可江芙月清楚的看出他的目光不在自己身上。

      而是透过她,再望向身后的赵安南。
      但也仅仅只是一瞬,李仲羡收起思绪转身紧跟而上,留下牵绕在心头的淡淡麝香。

      待人都走光了,浑身绷紧的赵安南登时耸落下肩头,失魂落魄的抽吸着,听着声音,江芙月几乎能感觉到她的窒息。

      她没有同往常一样展露笑颜同自己讨论趣事,而是犹如行尸走肉般,漫无目的的踩着青色石板路寸寸挪步。
      江芙月不由自主的跟了上去。

      舒福厅中,方才烧起的香炉飘起层层白雾,周管事搁下砌满热茶的瓷壶,转身替屋里合住了门。
      眼下就两人对座相望,对于商诀明显的排斥跟厌恶,李仲羡根本毫无反应,反倒平静如水的吹拂自己的热茶。

      “诬陷之事,你是主谋。”这话不是疑问,也不是试探,而是十分肯定的口吻。
      李仲羡沉默,半晌抬眸看了过来,笑的意味深长:“王爷可有证据?”

      “没有,那又如何。”商诀从不屑于跟外人争斗,这颗心早在五年前就被磨灭了,但如今被右相这等阴险狡诈的小人处处针对,他也不想再忍让些什么。

      “若是无证,还是不要妄下定论微妙。”饮下一口茶,李仲羡将茶杯放置身侧。“今日是商丘的寿诞,二皇子特地派下官前来请您参宴,您看……”

      吵归吵,但来意定是要说明白。
      商诀轻/捏眉骨,细想商丘作为自己的侄子,也只见过两次面而已,此回恐怕又是一场鸿门宴。

      “本王知道了。”
      五年未参与朝政,是他追不及这些官员的手段了,其中李仲羡最甚。

      沿着冗长的道路走了好久,直等走到尽头,赵安南才停下来。
      左右看了一眼,江芙月发现这是上次来过的荒废花林。

      此处空寂又荒凉,四周都绕着一股子寒气。
      突然,前方传来极重的摔打声,江芙月闻声看去,只见赵安南的背影颤抖,正低下头凝视着地上碎成渣的红佩。

      上次碎了,她找人还原。
      这次碎了,她不会再管。

      隔着几米的距离,作为习武之人,赵安南老早就知道她一直跟着。
      她眼底泛起重重血丝,忍不住硬声询问:“你为何什么都不问我?”

      她这满是怒意的口吻让江芙月微微一怔,但很快,她展眉轻笑:“因为你若是想说,自然会告诉我。”
      这话让赵安南鼻头瞬时一酸,她以往再怎么难过痛苦,都是自己扛着,如今竟这么轻易的被她一句回答击垮。

      她是个可信的姑娘。

      脑海里突然浮现出这样的想法,赵安南拂去眼角挂着的晶莹泪珠,回身强颜欢笑道:“我跟你说说,我的故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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