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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惩戒 ...

  •   隔日卯时,晨光透进窗棂缝零碎的铺撒在泥石板上,镇上每家每户的鸡舍开始咕咕的打起晨鸣,惊醒本就睡得极浅的江芙月。

      她揉搓发酸发胀的双目,背部痛感未消,以至于抬胳膊时扯到了痛处,当即倒吸了一口凉气。

      江芙月余光扫到旁边有人,于是侧头看了过去,正是承王。

      眼下他单手托腮睡得香沉,眼皮时而颤动一下,连带着睫毛也跟着轻扫下眼睑,平素阴晴不定的人神情总是大变,也只有在沉睡时显得沉定安稳。

      江芙月先是怔怔,而后才隐隐想起昨晚上的事。

      是她难眠,硬拉着翠玉陪着聊天,最后是承王突然进屋支退了翠玉,坐到她床榻边上一手捧书卷,一手垂搭在床沿,连眼皮都不抬的说会陪到她睡着为止。

      然而江芙月是个夜里难眠的主,躺在床上时朱唇一开一合,倒像是这几日在牢里憋坏了一样,话特别多。

      先是问承王平时夜里是否有梦,梦中有谁?

      听到这话,商诀压低了端书卷的手,深深看了她一眼,惜字如金道:“无梦。”

      后话就这样堵在了喉头,江芙月只好话题一转,让他猜猜客栈里会有多少只恶鼠?

      这次气氛沉寂了好一会,方才被商诀清脆的笑声打破,只看他把书卷又捧了起来,遮去半边脸道:“本王没瞧见什么恶鼠,只知道眼前有个不愿休息的坏姑娘。”

      江芙月脸上一红,惊觉自己的话太多了,于是翻身钻进内榻,正是要闭眼逼迫自己入睡时,一只手就顺势压在她右臂上,隔着一层软被,一快三慢的拍了又拍。

      手劲轻揉的就像弹棉花似得,可于她而言格外受用,谁知才过一炷香的功夫,这拍打就戛然而止了,她好奇回头,就望见身着墨色睡袍的男人单手托腮,沉沉睡去。

      江芙月不自觉就看了好久,听他轻微的呼吸声都觉着安心,直看到外头敲了三更锣,她才迷迷糊糊的睡着。

      等醒来时,就是现在这番光景。

      江芙月整理好凌乱的思绪,扶着床柱半坐起身,好奇的朝他靠近,距离几近能看清他眉尾淡如清水点缀的小痣。

      回想上辈子,全朝也只有她一人能跟那皇帝挨的如此亲近。

      那是多少人换不来的殊荣。

      而此时,她又像极了那时的自己,百无聊赖的去戳他的肩头,甚至是撩起他散落的一缕额发,在指尖打起转来。

      突然,外头门响了三声,江芙月玩弄头发的手一顿,当即松开,探头往外看。

      楚垣听里头没有回应,可又有要事相告,于是只得硬着头皮推门而入,前脚才跨进门槛,就见探出头来的娘娘做了个嘘声的手势。

      “让他再睡一会。”

      这话既软嚅小声又带着几分埋怨,楚垣这次看懂了眼色,立即收回脚把门合住了。

      心道那付德昌赶到里祥镇的时候,排场之大,人数之多,竟是把镇民都给惊动了,如今他正在那等主子过去。

      可主子是何等身份,凭什么要守时了见他。

      想到此处,楚垣便转身下了楼去。

      江芙月看他一走,又再度把玩方才揪出来的长发,谁知余光一扫,本该闭着眼的人如今正慵懒的盯着她瞧,眸底意味难辨。

      “有趣吗?”

      “…有趣。”江芙月被他盯得没了底气,虽说被他昨日之举撼动了原本的立场,可前世遗留下的后怕还是存在的。

      见他不语,她又连连摆手说:“……没趣没趣。”

      商诀看她性子又回到前几日那样,没有被晦气之事影响了情绪,于是暗自松了口气,

      “刚才,楚大人找你…”看他起身从旁侧挂衣的木架上拽下外袍,江芙月小声嘀咕了一句。

      谁知他回头睨了她一眼,悠悠道:“我有听到。”

      江芙月听到这话,脸上的红潮又加深了几分,有些无地自容的扯起被褥遮脸。

      他这意思是,方才她说的那话也一字不漏的听去了吗?

      辰时总是繁琐忙碌,等承王一出门,翠玉就赶了进来替娘娘梳妆打扮,衣裳是从包袱里挑出的水蓝色窄袖袍,外加荼白的袄子外披,再斜插一支翠玉步摇,倒是完全没有昨日落魄至极的影子了。

      “王爷不放心您呆在这。”

      江芙月本是被这身厚实的衣物压的身体酸麻,走起路来,双腿犹如沉石,只能由着翠玉搀扶。

      “我明白的。”她冻得小手缩进袄子里去,避住呼啸的北风,总算是回了些许暖意。

      今日不知怎么的,竟是冷到浑身都打抖。

      二人在门口稍稍等了一会,来往有行人多看了江芙月几眼,目光各异,大都是怕认错人,没人敢唤她。

      “来了。”话音一落,有人从客栈里阔步而出,一身鸦青色的袍子精干利落,衬的他威压又是高人一头。

      商诀轻抚她的背,几人朝县衙的方向走去,直等临近了,才瞧见此时的衙门口,已经被漆压压的人群堵了个水泄不通。

      其中也不乏有江兰江峰的身影。

      翠玉明显感觉到自己扶着的手臂在颤,就以为娘娘还在害怕。

      “娘娘别怕,有王爷在呢,今个就是为您做主的日子。”

      声音传到旁侧商诀的耳朵里去,他扭头看了过去,看的出她此时眼底遮不住的恨意跟恐惧,于是伸手揽住她的肩膀,按住她心底的不安跟焦躁。

      此时衙门里,两边刀锋相对,对面显然人多势众,可钟文跟柳执随意的样子倒是更甚一筹。

      坐至太师椅上的一对叔侄聊至此时已是声声控诉。

      付斌跪了一晚上,最后是逼得自行斩断鞭发才得以趴倒在地,付德昌方才进来的时候,看到他伏在地上,浑身是伤,肿起的脸显然是挨过很重的拳头。

      付德昌当下就来了脾气,一句一个好侄子的哄着,心道这是他们付家独苗,哥哥去了以后就是由他来照顾的,如今被打成这样,他这个做叔叔的自然是非扒了那些作恶之人的皮不可。

      眼下那方的护卫步步靠近,柳执抽出一半的刀,提醒道:“劝你们不要跨过这条线。”

      线,乃是方才钟文出手打晕的一人,正好是躺在两方正中间。

      护卫面面相觑,看这两人气势如此凶猛,自己又是些拳脚功夫,自然无人敢随便送命过去。

      “你们的主子呢?莫非是只敢送信,不敢迎战的懦弱之人?”付公公看人久久未到,怒不可遏的讽刺出声。

      门外看戏的镇民今日安静无声,谁也不敢在当今圣上的内侍官面前耍嘴皮子。

      突然,中间散开了一条空道,后头议论声接踵而至,江兰跟江峰被挤到了边上去。

      混乱中她隐约看到衣装整洁的姐姐,于是赶紧扯住江峰的手臂说:“哥你看,那不是姐姐吗?”

      江峰顺着她指的方向一瞧,当即打了个冷颤,道:“她旁边那男人是谁?莫非……”

      他不敢猜想,毕竟先前他们一家背弃了江芙月,就连昨晚上,他还梦到妹妹变成阴魂来寻仇了……

      这人群里自然不只有他们二人认出江芙月,其中猪肉铺的小哥最先叫了她一声,可声音被嘈杂盖了过去。

      “我们主子爷来了。”柳执跟钟文看到来人,立即收起刀剑,脸上是遮不住的傲气。

      付德昌一拍桌案站起身,眯着眼看向直朝这走来的四人,大抵是老了眼睛花,他也看不太清,但那挺直的走姿倒是有几分熟悉。

      “付公公,好久不见。”

      外头人还没跨进门槛,令他惊心的问候声便传了进来。

      原是攥紧的拳头当即一软,付德昌看清了这人的相貌,犹如骨头散了架似得跪倒在地。

      “叔叔?!”付斌惊异出声,谁知叔叔下一句更是令他头顶生烟。

      “奴才见过,承……承王殿下……”

      这声音虽不响亮,但也足以让不少人听了去,门外登时犹如炸开的锅一般沸腾起来,江峰更是朝后一踉跄。

      “完了完了,妹妹,我们完了。”

      话毕,江兰脸色灰白了几分,两兄妹对望一眼,立即转了身回家报信。

      视线转到正堂中,伏在地上的付德昌浑身抖如筛子,低着脑袋不敢多言,心道这承王爷一向都是赏罚分明,如今付斌惹了他的女人,自然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于是他拉住付斌一并下跪,口上连说:“王爷,付斌他秉性顽劣,冲撞了王爷您,是他错了,他给您磕头,奴才也给您磕头,请王爷饶他一命吧。”

      说话间,两人连磕了好几个响头,外头看戏的人们连声叫好,堵门的护卫听不下去,把门一合,却是堵不住外头人的欢呼。

      直等四周安静下来,江芙月看到付斌泛红的眸子落到自己身上,当即握紧了商诀的小臂。

      “付家就这么一个独苗,还请王爷饶命,以后老奴定给您做牛做马!绝无食言!看在老奴的份上,饶他一命吧。”

      听到这话,商诀的脸色愈发阴沉。

      付德昌是个聪明人,知道他最缺的就是后宫内线,他既是掌管后宫内务的内侍官,也是各个妃子身边,以至父皇跟前最受待见的传话人。

      今日若他真的不留丝毫余地,砍去付斌的脑袋,那么付德昌将来定不会轻饶了自己,更有可能去做他人的搅屎棍,来污蔑自己的清白。

      可付斌所作所为确实令人痛恨至极,甚至对江芙月做了那样的折磨……

      思及此,商诀突然侧目看向身侧的江芙月,眼下她苍白着小脸,甚是胆怯的缩在他身边,可眸子里充斥的恨意明显。

      于是他轻声询问:“夫人,你想怎么罚他?”

      江芙月怔了怔,似是没料到他会问自己的意见。

      她目光在付斌身上游走,再是看向他身侧的付德昌,原是要脱口而出的恨声又堵在了喉头。

      她上辈子见惯了朝中纠纷,也明了这些宦官在后宫中起着多大的作用。

      那时皇上定夺一位大臣的生死,其中必定有宦官的掺和怂恿,所以眼下这情形,必定不能太过残忍。

      可想到这几日受过的虐待辱骂,以及付斌饱含色意的视线,她就浑身颤栗不止。

      眼下她恨有多深,脸上的惧怕就有多显眼。

      似是看出她的不适,商诀凑近对她耳语道:“有本王在,不要怕。”

      听到这话,江芙月原是愤恨又恐惧的心平定了下来。

      她鼓着勇气,嗫嚅道:“那…便断他一只手…吧。”

      话毕,声音虽颤抖不已,但字字咬牙戳心。

      商诀看向她的眸子里多了几分赏识,想她会思虑周全再做决定,显然是他始料未及的一件事。

      江芙月的说辞让付德昌听了去,一时皱眉有些为难。

      “……这……”

      话毕,突有寒光扫来,话里都好似有无形的冰刃横飞划过他的脸。

      “您是嫌罚的轻了?”

      “承王殿下,您会错意了!老奴谢过您,谢过这位娘娘。”付德昌当即磕头拜谢,连压着旁边的付斌一起谢过他们。

      “那好。”商诀半蹲下身跟付德昌对视一眼,笑道:“方才您说的话,本王倒是忘记了,您再说一次吧。”

      付德昌哪里不知他这话的意思,赶紧回道:“今日您饶了小侄一命,老奴愿意做牛做马侍奉承王殿下。”

      话毕,他再次磕头,表现自己的诚恳。

      此时江芙月在承王身后打量,虽看不清他现在的脸色,但他的行为跟处事,倒是跟前世的皇上毫不相似。

      皇上残忍果决,暴戾似阎罗。

      而他居安思危,沉稳有远见。

       这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不,我没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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