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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末路狂徒 ...

  •   6月4日,千千万万法国士兵为了逃离战场远渡英国,显然他们对法国不抱一丝期望,但留在敦刻尔克的士兵无一例外投降了。
      维罗妮卡在派普口中听闻这个消息后,顿时明白什么似的点点头。
      她知道,法国完蛋了。
      希特勒的确是个十恶不赦的极端分子,但不得不承认他过人的聪明才智。当众撕毁《凡尔赛条约》这般耻辱的条约,令他在德国人气大增,人民为之疯狂并迅速投入法西斯主义。
      怠惰的贝当政府,疯狂杀戮的德军,令法国人输的一塌糊涂。
      维罗妮卡不再多嘴询问战况和细节,这段时间派普借着旧伤复发的可笑理由不得允许她出战,终日呆在屋内干着急,只能靠报纸和电台获取零碎的讯息。
      她开始为杀戮同胞而感到忏悔,但一切都已无法挽救。此时烟酒如毒气般在法军中盛行,这些懒惰的军队早晚成为耻辱的战俘。
      意识到自己的严重错误后,令她清醒地感到深深的恐惧,她甚至能想象得到,被绳子捆绑着被迫实施绞刑的狼狈难堪的模样。自己似乎有无数条路可走,但终点都是死亡。
      在一个灰蒙蒙的清晨,维罗妮卡正在和派普享用难得美味的早餐,派普身担重任,异常繁忙。
      我的房间,已经安排好了吗?派普营长。维罗妮卡手中的汤勺不断搅动着浓汤。
      派普从报纸中探出头,疑惑地看了她一眼。亚莉克,这么快就想离开这里了吗?
      不是。维罗妮卡摇头,她实际上想为了不引起派普注意,长期找时机和拉尔夫碰面,以此商议往后的计划。
      那你暂时还是在这里住吧。派普端起牛奶喝酒般仰头饮尽。
      维罗妮卡叼起一块吐司,撑着下巴看着派普,眼中流露出不悦之色。营长,我想要自己的独立空间。
      现在不需要,亚莉克,显然你没找到令我信服的理由。派普用餐巾擦拭嘴边的残渣后,起身伸展开修长的手臂,女仆识趣地为他披上大衣。
      这次你也别出去,战况太激烈,你会再次受伤的。派普看着气得咬牙切齿的维罗妮卡,强硬地宣布他的计划。
      不行!维罗妮卡愤然站起,气冲冲地走到派普面前。营长,为什么你坚持不让我参战?你这是囚禁我的自由。
      派普低头冷冷地看着个头娇小,火冒三丈的维罗妮卡。拉尔夫都叮嘱过我好几次了,你的伤势感染得很严重。
      你不是你限制我的理由,营长。我尊重你,请你也尊重我。维罗妮卡迅速反驳过去。
      这拉尔夫到底搞什么鬼,为什么不同她商议擅自行动。
      我的话,你不准反驳。派普捏着维罗妮卡坚毅的下颚,一字一句地警告。
      无奈维罗妮卡的念想就这样被派普一刀斩断,她自知希望落空后,自觉地闭上嘴,眼睛幽幽地瞪着派普。
      派普终于意识自己的私心,心虚地松开手掌。原谅我刚才的粗鲁无礼,亚莉克,我还要事要处理,先走了。
      说罢派普推开大门大步流星地朝门外走去,身后的司机见状便紧随其后。
      维罗妮卡憋着一肚子火,走到窗前狠厉地撕下脆弱的丝质窗帘,愤怒地瞪着再者派普绝尘而去的车辆。
      她冰凉如霜的手指死死抓着窗框,仿佛想将手指深深嵌进去似的。
      下一步该怎么做可以说,派普的百般阻挠让她毫无头绪去思考接下来的路。
      哎呦,腿好疼。维罗妮卡装腔作势地倒在光洁如新的木地板上,双手捂着右脚来回摩挲。
      亚莉克小姐,你没事吧。送走派普后,女仆听闻到痛苦的惊呼声,连忙转身去搀扶故作愁容的维罗妮卡。
      去叫拉尔夫医生来吧,特雷莎麻烦你了。维罗妮卡艰难地从地上爬起,凌乱的动作,加上不够协调的四肢让她整个人显得非常狼狈。
      好的,亚莉克小姐。我去通知他。特雷莎又补充一句。还有什么需要吗?
      两杯加糖咖啡,送到我房间就行。
      好的,您稍等。特雷莎将维罗妮卡安顿之后,立刻走到大厅照办事务。
      维罗妮卡掸了掸裙摆的灰尘,这时的她仿佛回到在农田耕耘时浑身沾染污渍的滑稽模样。愚钝的特雷莎,对她的心中的算盘毫不知情。
      维罗妮卡在心底饶有兴致地冷冰冰地嗤笑她。
      之后她迈着优雅从容脚步,不紧不慢地回到属于她唯一独立的空间。
      此时异常阴郁的天空中开出万千雨花,在另一头,他们化作贴片深深地划在这被战火席卷的泥土上,刀刃般刺进在炮火和枪弹中逃窜的人们温热的脖颈中。
      回想起大大小小血泪横飞的战场,弹雨炮火的轰鸣,横七竖八的血肉模糊的尸体,还有那个抱着枪扫射人群的陌生女人。让她仿佛重新跪在层层叠叠的炸药包上,接受黎明的审判。
      地板上传来特雷莎皮鞋登和马靴的震动声,悉悉索索的交谈声离她愈发接近。
      亚莉克小姐,西奥多先生要来见您。特雷莎轻叩她的房门,温声细语地请求。
      西奥多?派普之前提到过此人,是党卫军骷髅师的师长。维罗妮卡紧皱眉头扶额。
      他之前一定见过真正的亚莉克,不行。让他进来我的身份立刻就被识破。
      维罗妮卡跳下沙发,立刻换上睡衣窝进柔软的床铺中,假意一边咳嗽一边捏着嗓子回应。特雷莎我很舒服,不想见人,西奥多先生请回吧。
      随即门外传来悉悉索索的声响,特雷莎在和西奥多传递什么消息似的。
      亚莉克,那我就先走了。西奥多也并没打算久留,他站在门外寒嘘了几句。你好好休息,我不会叫派普那小子亏待你的。
      特雷莎,这个东西交给她。
      几分钟后,窗外汽车鸣笛的长嘶灌进维罗妮卡的耳朵,这是西奥多在同她再次道别的方式。
      维罗妮卡在确保自身安全后,缓缓从沉甸甸的被子中脱身。但无法摆脱不安和恐慌的情绪,以至于她难以平静思考,今后如何逃离西奥多的视线以及亚莉克?这是个值得重视的问题。
      维罗妮卡小姐,我来了。拉尔夫依旧身着白色褂子,悄步出现在昏暗的灯光下,卷曲的发丝在黑褐色的瞳孔前微微摇晃,只是眼睛找寻到希望一般,比以往冒了神采的闪光。
      进来吧。维罗妮卡端坐在床铺上,冷淡地警示他。特雷莎没走远,你不能说出这个名字。
      他听后满脸歉意窘迫地挠挠头发,原本不齐整的发丝这时更加凌乱了。我会注意的,亚莉克小姐。
      算了。维罗妮卡收起了方才锋利的语气。我问你,你瞒着我跟派普说了些什么?
      我?拉尔夫疑惑地指着自己鼻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淡然自若地解答她的疑惑。我只不过想让你暂时不要出战,在这里不是更好商议计划吗?
      他把我几乎囚禁在此,你常来这里同我商议,特雷莎难不成没有耳朵?维罗妮卡面色越发难看,压抑着嗓子以至于把声音变得格外低沉可怖。
      我之前恳求派普能不能给我安排住处,他死活不肯。刚才骷髅师师长西奥多来找我,险些被发现亚莉克不是我。这难道利于我们的长期合作吗?拉尔夫先生,你在决定做某件事之前,能不能征求我的意见?
      拉尔夫胆怯得退后两步,维罗妮卡的眼睛充斥着歇斯底里的血红,他知道此时她的情绪非常激动 。
      是我错了,亚莉克小姐。那你打算怎么做?
      想办法让我离派普的住处远一些。维罗妮卡的语气一沉,要么,把特雷莎和派普杀了。
      拉尔夫怔怔地瞪着眼珠,他笃定自己无法亲手解决两条鲜活生命,整个人踌躇不安地轻轻跺起脚来。
      杀人,特别是像派普这类高官,一定会牵扯到许许多多事情。我们没有人作掩护,必定会输。
      所以,只有第一种办法。维罗妮卡看着拉尔夫,露出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那么我问你,将德军的消息传递到哪里?
      英国,我已经同那边的人联系好了。拉尔夫松了一口气。这几天忙碌这件事情。德军现在还没打到英国,我想他们应该不像法军那样不可靠,终日在军队里过着散漫的生活。
      维罗妮卡冷冷地嗤笑一声。这件事情,你做得很好。那么接下来我也会尽快央求派普给我安排住处和我出战的机会,以便于观察他们的行踪,还有我们之间的计划。
      绝对保密。拉尔夫一字一句地回应。仿佛是在强调自己对国家和平的忠贞。
      你可以走了,我不想特雷莎误会我们之间的关系。
      我知道了,小姐,我这就走。拉尔夫不知在犹豫什么,动作迟钝地拾起随身携带的医药盒转身离开。
      我的咖啡呢,特雷莎?
      哦实在不好意思,亚莉克小姐。特雷莎慢腾腾端着盘子,走进温暖昏暗的房间,生怕咖啡洒出来似的。要今天的报纸吗,小姐?
      都拿来吧。
      拉尔夫医生呢,小姐,他离开了吗?
      维罗妮卡撇撇嘴角,慵懒地靠在枕头上。是的,在你端来咖啡之前就离开了。
      正在特雷莎正张口为她解答疑惑时,拉尔夫悄无声息,幽灵般出现在她背后。
      维罗妮卡哑口无言地看着阴沉着脸的拉尔夫。
      你在干什…
      小姐,发生什么事了吗?特雷莎尚未察觉到危险的降临,仍然满脸疑惑地看着维罗妮卡,那双梅花鹿般清灵的眼珠尤其可爱。
      没等到维罗妮卡说完话,拉尔夫锋利的手术刀已经架在特雷莎纤细白皙的脖颈。
      瞬间,温热的血液在手术刀锋开出凄美的罂粟,条条艳丽的小蛇蜿蜒爬动在她苍白脸颊,口中吐露出大量殷红的液体。
      此刻大概卑微的特雷莎最美丽,妖艳,情欲,迷人的时刻,但下一秒她必须得接受残酷的死亡,进入无尽的黑暗,散发恶臭的腐化。
      几秒后,这朵枯萎的花朵,最终失去脊柱力量的支撑。从手术刀下滑落,软弱无力地坠落在瘆人的血色之中。
      小姐,救我…特雷莎竭尽全力发出最后一声呼救。
      维罗妮卡却无动于衷地躺在床上,看着这一切。
      她气息奄奄,瘦弱的躯体不过动弹抽搐了几下,便沉浸永恒黑暗的,幽静的梦乡,那双温顺可爱的双目,只剩下充斥的惊恐痛苦,死死瞪着漂亮的天花板。她俨然是具僵硬的尸体了。
      这一幕,令她人想起枪下的亚莉克,不过她比起特雷莎来说,垂死挣扎的模样更加狼狈难堪。
      维罗妮卡感觉到周围的温度骤然下降,冰冷的空气中开始浮动着弥漫血浆的咸腥味。
      现在怎么办?维罗妮卡不可置信地看着拉尔夫。你到底在干什么,为什么要杀了特雷莎?
      拉尔夫,给我一个答案。
      我不知道。但我感觉我这么做,没有错 。拉尔夫冷静地看着维罗妮卡。现在是不是把派普也一同解决才行?
      你已经被仇恨冲昏头脑了,我救不了你。维罗妮卡从床上跳下来。自己收拾后事。
      正当她踮脚想绕过特雷莎的尸体时,拉尔夫将紧握着手术刀的勒住她的脖子。
      你想杀我?维罗妮卡转头,用轻蔑地端详拉尔夫咬牙切齿的嘴脸,忍俊不禁地掩面笑了起来。你以为你杀我,派普不会怀疑到你头上吗?拉尔夫先生,你未免太天真了吧。
      可以肯定的是,此人已经对她造成极大的威胁。
      拉尔夫确实太天真,在维罗妮卡半威胁半求饶的建议下,放松警惕地慢慢松开钳制住她的手臂。
      维罗妮立刻反手抓住他松懈的手臂,当拉尔夫反应过来时,手术刀已经在维罗妮卡手中摇晃了。
      维罗妮卡,我们不是合作伙伴吗?拉尔夫似乎正在努力克制自己即将爆发的怒火。
      不好意思,现在不是了。维罗妮卡朝着这张恶臭的脸,眯着眼笑。
      眼看自己处于不利的境地,拉尔夫恶狠狠地拼命挣脱维罗妮卡的束缚,殊不知腹中央以深深地插进那把手术刀。
      血液在白色褂子蔓延,盛开出一朵朵通向彼岸地狱地妖艳的曼陀罗。
      当拉尔夫触摸那股莫名温热的来源,钻心挠肺的剧烈疼痛边随之而来。
      他终于发出痛苦的呜呜声,摔落在自己同特雷莎血液混杂的血泊之中。如同一只被耀目的绚烂阳光照射的蚯蚓,痛不欲生地蜷缩在一起。汩汩血液和滂沱的泪水,在他扭曲的脸上蜿蜒,交错,纵横。仿佛正撕碎那张虚伪可怖的面具。
      维罗妮卡俯视着正在从死亡边缘挣脱的拉尔夫,恶狠狠地踹其一脚,随即她移步到那半开的药箱。
      维罗妮卡远远瞥见箱子中那瓶毒堇,心脏仿佛停止跳动,她深吸一口凉气。
      恐怕拉尔夫将这药水涂抹在匕首上了。维罗妮卡拾起那瓶药水仔细观摩着。
      维罗妮卡,你不守信用!拉尔夫瞪着一双血红的双眼,从血泊中艰难地爬起,蹒跚着冲向毫无防备的维罗妮卡,一只干枯的手死死抓着她的头发。我即使是死,也要带你下地狱!你这个恶毒的女人!我要杀了你!
      放开我!维罗妮卡被拉尔夫绊倒,重重地摔倒在地,挣扎中用脚踹开袭击她的拉尔夫,但向她扑来的恶狼仍不罢休,发出痛苦的闷哼声,用力拔出手术刀。一边拖着维罗妮卡的右脚,一边举着手术刀向她狠狠扎去。
      维罗妮卡迅速地挪开身体,夺过拉尔夫手持着的手术刀。在拉尔夫惊恐而浑浊污秽的眼球中,染上一抹浓烈如晚霞般的红。
      啊!拉尔夫双手紧捂双眼,再次跪倒在被血液浸泡得湿漉漉的地板上。
      几分钟后,拉尔夫渐渐失去生气,鼻腔不再发出粗重的喘息。
      同特雷莎一样,此刻他也是具脱离灵魂的,内脏即将腐化 ,被密密麻麻的蛆虫所侵蚀的,不名一文的遭万人唾弃的尸体 。
      多么讽刺,死在自己涂满毒堇的手术刀下。
      但拉尔夫绝不能白白死去,他必须得顶替维罗妮卡,成为唯一混迹在德军的奸细。
      英国人的走狗——这个名称会成为拉尔夫最新的名字。
      维罗妮卡不打算收拾残局,她准备编造谎言哄骗派普,使得让自己可以脱身。
      于是她坐在化妆镜前,在自己的左右脸颊上,仔细涂抹淤青和类似血块眼影,嘴角抹上血红色的唇膏和红酒,如此装束之下,派普定然不会怀疑这个被殴打重伤的弱者,会无缘无故杀害一个中年男人和无辜的女仆。
      从现在开始,拉尔夫是个地道的充满报复心的犹太人。并且试图以医生的身份潜伏的德军的高官之中,以打探德军的最新消息传送给英国政府。并且在医药过程中投入毒药和罂粟,长期让德军染上疾病和毒瘾,消磨德军的高昂的意志力。
      维罗妮卡端坐在镜子面前,反复练习着令人心疼的措辞,和痛苦憔悴的面部表情。
      当充满欺骗性的表情和言语流畅地跃然于镜中,维罗妮卡终于满意地笑了 。
      第十九章节
      在派普叩响大门之前,维罗妮卡甚至不知道要被这豪华气派的监狱囚禁到何时。即使特雷莎已经断气,但门口站满的派普安排的德军也不是吃软饭的主。
      她俯身趴在离两具僵硬的尸体不远的干净地板上,终于听到地板响起的熟悉的马靴夸夸的声响。
      维罗妮卡闭上双眼等待派普的‘解救’。
      特雷莎!特雷莎!帮我热点红酒。派普大声呼唤着早已不在人世的女仆,脚步轻快地向厨房走去。特雷莎!你在哪?
      维罗妮卡以一种古怪的姿势,屏气凝神地趴在地板上。
      紧张和高涨的兴奋感在她心中掀起了洪波。
      亚莉克!你们人呢?派普放弃呼唤特雷莎,改口叫喊维罗妮卡。在诺大的房子绕了一圈又一圈,终于疑惑地叩响了维罗妮卡的房门。
      生性多疑的派普蹲下身,马上注意到渗出门缝隙的血液。他皱着眉头蹲下身去,触摸那些已经冰凉凝结的粘稠的血液。
      意料到事情不妙之后,派普抽出随身携带的枪支,猛地撞开了房门。
      触目惊心的血红瞬间涌入他的眼中,特雷莎和拉尔夫的尸体横七竖八地倒在黑红色的血泊中,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腐臭粘稠气味。
      维罗妮卡玩偶似的头在派普脚边的墙壁上耷拉着,氤氲的烛火在温暖的暗夜里微微摇晃,映照出一张苍白得几乎病态的脸颊,脸上大片被殴打的淤青和血迹,让她看起来雄雌莫辨,醒目的棕红色头发,如被风吹散的蛛丝,凌乱地散落在地板上。
      派普抱起不省人事的维罗妮卡,这个衣衫凌乱的少女身体纤薄如纸 ,在他的臂弯之中这样羸弱 。
      亚莉克,你醒醒。派普温柔地发出呼唤,眼底浸透出淡淡的红色。
      维罗妮卡在派普几次连续渴求般的呼唤下,紧闭的薄眼皮下透出缓缓运动的眼球。
      她终于睁开双目,却只见派普如豆大的泪水噼噼啪啪地砸在她脸上。
      派普抱着她无力地跪倒在地,这个威风凛凛,架势十足的男人在她面前,如摔跤无人帮扶的孩童,无助而恐惧地嚎啕大哭了起来。
      她能感受到,那眼泪如此纯粹真实,深藏的害怕,恐慌和绝望。
      你终于醒了,亚莉克。派普感动得一把搂住维罗妮卡,她感受到那股钳制住她的拥抱这样热烈,以至于维罗妮卡觉得胸口有些窒息,脑袋有些恍惚。
      你抱得太紧了,派普营长。维罗妮卡在夹缝中发出虚弱的声响。
      派普松开了臂弯,他的脸上布满了恐惧的泪水,怔怔地看着维罗妮卡。这里发生什么事了?特雷莎和拉尔夫先生,怎么死了?
      维罗妮卡开始她真正的表演,而派普的臂弯则是她充满谎言的舞台。
      拉尔夫是叛徒,他是个犹太人 !维罗妮卡用着尚且晦涩的德语惊呼起来,她挣脱派普的怀抱布满血痕的手指向早已归天的拉尔夫。他的秘密被特雷莎发现了,拉尔夫想置人于死地!
      维罗妮卡冲到特雷莎摆着怪异姿势的尸体旁,掩面抽泣起来。特雷莎她的死是我的错……
      维罗妮卡呜呜喘息着,悲伤地哭了起来 ,眼泪如洪波从指缝间穿过,她刻意将手臂的伤痕裸露在空气中,为的就是让派普注意到拉尔夫医生是多么残暴的奸恶之人,仿佛这一切都是拉尔夫这个奸细捣的鬼。
      派普心疼地扶着维罗妮卡颤抖的肩膀,皱着锋利的眉宇。我知道了,等你把心情平静下来,再把整件事情的经过一一叙述给我听。
      嗯…维罗妮卡呜咽着摸了一把糊满脸颊的泪水和血迹,带着沙哑的哭腔犹豫地点点头。营长,一定要彻查拉尔夫和他的组织。
      特雷莎…实在可怜,她这么好的女孩,竟然死在这种恶人手中。派普无奈惋惜地摇晃脑袋,用修长的手指抚下特雷莎几乎张裂的眼睑。
      维罗妮卡轻轻拍打派普的后背以示安慰。营长,切莫伤心了,那些不好的事情,一切都发生了。
      短暂的悲痛过后,派普随即抱着维罗妮卡站起来走向他的房间。
      你,去把亚莉克小姐的房间有死蟑螂,去收拾干净。他不紧不慢地命令门口站岗的小兵,脸上剪不断的怅然的神情已经不见踪影。
      果真是个冷血怪物。维罗妮卡窝在派普的胸口,冷冷地在心中嗤笑。
      亚莉克,你为什么伤成这样了?派普轻轻地将她放在沙发上,目光在她大片的伤口上游离着。是拉尔夫干的吗?
      此时的维罗妮卡脸颊上还布满了未拭干的泪水,在昏黄暧昧的光线下,显得楚楚动人。是的…
      不必紧张,我可以等你去洗漱之后,再与我细说。派普温暖的手掌在她的头上来回摩挲。
      维罗妮卡的身边,已经准备好一套精美的睡衣。
      营长,今晚不会要睡在你这儿吧…她犹豫地说出这一串话,说完立刻就后悔了,马上捂住这万恶滔天的嘴。
      没事,你如果介意我去大厅睡。派普尴尬地挠挠头,目光不知该往哪看。那我去叫人通知特雷莎的家人了,总不能死得不明不白。
      维罗妮卡点点头。营长,你快去吧。
      派普匆忙地从房间里奔跑出去,只剩维罗妮卡在冷清的房间里蜷缩在沙发上。
      但她也不闲着,立刻跑回自己房间,将毒堇药水和手术刀摆放在拉尔夫尸体旁边,较为明显的位置,然后若无其事地抱起睡衣去洗浴室洗澡。
      但没料到热气腾腾的热水,立刻将她用来伪装的血迹和伤痕冲刷干干净净,一时间,竟然不知所措起来。
      正在苦恼的维罗妮卡捂着头巾从洗浴室出来时,远远听见派普怒骂士兵收拾地面不干净的辱骂声,但派普怒气冲冲的语言让这个德语新手一时间摸不清头脑。
      趁着派普不在的时间段,她从拉尔夫的药箱里拿出一卷纱布,仔细包扎在原先伪装的伤口上。
      亚莉克!她听见派普遥远的呼喊,在大厅回荡,久久未散。
      那些兵一点用也没有。没等到维罗妮卡的回应,派普就擅自推开房门,步伐凌乱。养着一群废物。
      派普的手掌重重拍在桌子上。
      这是什么?派普的白色手套下,一本眼熟的牛皮封面的笔记本映入眼帘。
      维罗妮卡语塞地杵在原地,恐惧已经静悄悄地从她眼底涌出。
      上一次通过偷看派普日记本以窥伺德军计划,她记得是放回原地的,什么时候出现在桌上了?
      对,一定是拉尔夫!不管是不是他,反正死人无法开口为自己辩解,干脆嫁祸到他身上又如何呢?维罗妮卡在心中暗暗算计着。派普,这个蠢蛋绝对不会怀疑她的。
      我想…会不会是拉尔夫?维罗妮卡犹豫地开口。
      你知道这是什么书吗?派普冷冷询问她。
      维罗妮卡装腔作势地摇头。不,营长,我从未见过这个封皮的书。
      派普满意地点点头,端起桌上的红茶抿了一口。不瞒你说,这是我的日记本,但是拉尔夫怎么知道的?毕竟日记本上门不会写着日记本这几个字母,你说对吧,亚莉克?
      顿时,维罗妮卡心中已经开始兵荒马乱地嘶吼起来。她没想到派普真的会怀疑到她头上,怪事一桩又一桩。
      维罗妮卡看着派普那双老鹰似锐利的眼睛。这,我就不知道了。营长,我是猜的,拉尔夫这种靠偷窥他人秘密活下去的小人,什么事情干不出?
      你说的对,亚莉克。你真是个聪明的女孩,我没看走眼。派普优先地靠在沙发上,半闭着双目,睫毛扑哧地眨了几下。
      那么,你肯定知道。这里面记录了我们的机密吧?正在维罗妮卡长舒一口气时,派普又冷不丁地发出质疑。
      营长,我不敢揣测你的日记里记录了什么。维罗妮卡低声下气地回应,连自己都觉得卑微的模样无比可笑。不得不承认,派普真是够咄咄逼人的,嘴上功夫可不比自己那烦人的老母亲差劲。
      派普闭上双目,翘起的鞋尖摇摇摆摆。亚莉克,你在紧张什么?
      维罗妮卡缩缩脖子,准备转移话题。营长,且先不谈这个,法国战役现在怎么样了。
      派普突然兴奋得几乎从沙发上抱住维罗妮卡。法军都已经宣布撤退了,意味法国政府决定投降。
      自己被派普坚实温暖的臂膀紧紧拥抱着。
      但听闻这个不幸消息,维罗妮卡只觉得晴天霹雳,眉心紧紧锁在一着,脑海中已经谱写不出谎言欺骗派普,一言不发的僵硬地杵着。
      对了,她的母亲和本不知现在身在何处。既然法国决议投降,那么德军应该不会伤害这对妇孺吧。她心存侥幸地想着 。希望如此。
      亚莉克,你为什么不开心?派普握住她冰冷的手,她的耳边窜进了低沉的男性嗓音。这难道不值得庆祝吗?
      派普的质疑,如同致命的子弹洞穿她的太阳穴。
      维罗妮卡别过头,此时她不由得开始浮想联翩,那些血溅三尺的白墙,散乱的断肢残骸,乌烟瘴气的天空,这些象征着战争的画面碎片再次侵犯了她的脑海。
      生怕自己的眼泪会跟不上她的计划,毫无征兆的流下来。
      屈辱,恐惧,悔恨,愤怒如跳脱的魔鬼悄无声息地占据了她所有思绪 。
      维罗妮卡的身体感到灼热,此刻她是被钉在十字架上的耶稣,想象那将欢愉上升到极致的熊熊烈焰,如何在她罪恶的□□上翻滚,如何抹杀她坚毅的意志力和战斗力,如何将她从美好的回忆和梦境中抽离。
      让她在焦灼的烈焰中发出撕心裂肺的呐喊吧,令那些毒辣的荆棘在她柔润的皮肤上缠绕,让她被捆绑着投身地狱,让她饱受罪孽的苦难和煎熬。
      她默默祈祷着自己能洗净罪恶,即使已没有祈祷的资格 。也许维罗妮卡这个浑身被魔鬼侵占的女子,不该出现在烟火人世上。
      她命运的火车似乎没有在手中停留多久,便匆匆开往下一站,究竟能不能遂愿,自然不是她能把控的。
      这些纠葛她许久的烦恼,竟然让她不动声色地在派普怀中昏厥过去。
      亚莉克…亚莉克…派普的呼唤越来越遥远,他冷峻得雄雌莫辨的脸越发模糊。
      如果像这样中了撒旦沉睡的魔咒,一直在梦的摇篮徜徉,该有多美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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