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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十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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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晚风回到宿舍,看到了三只呆鸡。
空调坏了。
屋里三个人站在墙边,动作一致地仰着头,对罢工的制冷标兵行注目礼。听到门声,她三个齐齐回头,夏晚风傻眼片刻,很快加入了关注队列。
不多久,校工大叔浑身大汗地赶来。看到她们屋里铺了地垫,很讲究地试图脱鞋。竹琳给大叔递了双鞋套,还倒了杯温水。盛情招呼下,大叔很快得出了检修结论。
“搞不明白。”大叔搔搔头,“今儿晚上是修不好了。”
四人垮了脸,戚雅大小姐果断背上小包,宣布她要摆驾回宫避暑。竹琳抱着铺盖卷就去了隔壁宿舍,准备找个人小腿短的小姘头挤挤,临走还邀请晚风同挤。
劳动模范夏晚风思忖片刻,表示丑拒不约,酝酿了下情绪,打开了高二物理课本。
宿舍里一时就剩下沈鹿鹿和她两人。
宿舍一窝里,沈鹿鹿对夏晚风格外亲近些,也有她二人是同省老乡的缘故在。只是两人性格迥异,这把友情的火炬始终不温不火,没什么激情。
不是所有同窗都能交好,同宿也不必强求同好,这一点夏晚风深有体会。同年级女生宿舍翻车的例子不在少数,夏晚风看的很开。该相处相处,能帮忙帮忙,平平淡淡也是真。
只不过,她看得开,别人却不一定。
“晚风。”沈鹿鹿叫了声。
“嗯?”
夏晚风没抬头,盯着书上那辆顶着三个砝码、同时还挂着一颗具有不同加速度小球的忙碌小车皱眉,深深感慨这破车花样也太多了点。她琢磨着跨省考试,动能试题的难度并不高,决定还是换一个对人类更友善的例题。
“我刚刚……从图书馆回来。在楼下,看到了乔伊学姐。”
“哦。”
沈鹿鹿直觉她有些冷漠,脸上一僵:“也没什么别的意思,就是看她在,我就打了个招呼……”稍稍停顿了下,沈鹿鹿咬唇,“学姐她,好像对我有什么误会……”
夏晚风又看了会儿题才回神,脖子一拧,张大了嘴:“啊?”
沈鹿鹿扯出个勉强的笑:“可能是我多心了吧。”
夏晚风一向知道她心思敏感,慎重措辞道:“不会的,你别多心。”
沈鹿鹿听了还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夏晚风今天心情不好,实在无福消受她这七巧玲珑心,安抚了几句之后,随手戴上了耳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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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赶上高温橙色预警的“好时候”,气温直逼四十度,宿舍的空调却持续罢工了两天。到了第二天,连沈鹿鹿晚上都没回来,四人间成了夏晚风独享的桑拿房。
入夜时分,阳台的门窗大开着,室内的空气闷热焦灼。几缕夜风虚弱地飘进屋,却像是牙签插进了浆糊碗,无力搅动,远远看去仿佛一炷高香。
夏晚风浑身大汗地躺着,感觉自己的皮肤已经黏在了滚烫的凉席上,像是铁盘上的烤肉,抬手时会发出“兹拉兹拉”的分离声。她眼睛一斜,不出意外地看见雪白的蚊帐上吸附着几只蚊子,与自己面面相觑。
吸血虫是最耐心的渔夫,尖长的螫针钻进了蚊帐的孔隙,而她就是那条窒息的鱼,只能瞪大了眼哈着大嘴发出风箱一样的呼吸声。
翌日中午,夏晚风和竹琳坐在冷气十足的多媒体教室里,抢占了中央空调正下方的风口宝地,一人捧着一桶超大杯芒果冰沙可命儿地吸。
一桶冰沙下肚,敢死二人组硕大的脑壳隐隐作痛,没多久就淌起了鼻涕。
新能源公交车十分给力地狂吹冷气,夏晚风头重脚轻地下了车,浑浑噩噩地走到顾家公寓楼下,抬眼就是一位雪肤红唇的美艳贵妇,让她瞬间怀疑自己走错了片场。
贵妇脸上带着一副黑超墨镜,足足遮住了半张小脸,脖颈修长,穿着一双鞋跟吓死个人的恨天高,仪态优雅地抱臂而立,似乎是在等人。
她看到夏晚风靠近,还微微向着一边撇过了脸,一副生人勿进的冰霜雪莲既视感。
夏晚风莫名地有些怵,脚步虚浮地绕过她,站在门禁前摁下了门牌号——“3201#”。
铃声响起,久久无人接听。
夏晚风有些疑惑,想着顾长野可能没听见,决定给顾大爷打个电话。电话刚刚拨出去,就听到身边一道凛冽女声:“你认识小野?”
回头一看,果然是那位冰雪美人,见她傻站不应,贵妇还摘下了墨镜。
墨镜下是一双深邃而不失秀丽的眸子,夏晚风一看那双眼睛,就有一种熟悉感扑面而来。随着眼睛的主人不耐地皱起眉头,这种熟悉感随即愈发强烈起来。
还没顾得上回答,耳边的手机“嘟”声停止,顾长野老大不爽的声线戳破了她的耳膜。
“干嘛。”
夏晚风晃了晃晕眩的脑袋:“我在楼下,麻烦帮我开……”看着被对方挂断的手机,夏晚风有点懵。
贵妇不再开腔,深深看了夏晚风一眼,收回了视线。
很快可以看见电梯到了一楼,三十二楼的顾大爷怒气冲冲地走出来,活像是个来找茬的社会分子。
玻璃门从里侧被推开,顾长野脚上穿着居家拖鞋,浑身的怒火熊熊燃烧,几乎要把脑袋上的发蜡融化。他一手格挡住了门框,卡着门口不容通过,带着寒光的眼刀飕飕地飞出来。
顾长野是双眼皮,双的还很与众不同——眼头还是略微的内眦,到了眼尾则舒展上扬,像是张开的凤尾,自带嚣张buff。他不爽的时候尤其喜欢抬着下巴斜眼看人,看谁都像智障。
夏晚风仰头看着他线条干净的下颌,突然就意识到身边贵妇的眼睛……似乎与顾小野同学一毛一样。
尴尬在空气中流淌,夏晚风懵在原地,下一秒就被顾长野一把拖进了玻璃门。
被拉进电梯前夏晚风匆忙回头,门外是万丈骄阳,贵妇人站在一方阴影里,面容平静地看着这边,一言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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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进了屋,顾长野才松开她的手腕,瞪着眼睛冲进厨房,仰头灌了半壶冰水。
屋里的冷气很足,夏晚风打了个冷颤,感觉眼眶有些发烫。她换了鞋,没说什么,拎着书包走进书房。
顾长野过了会儿才进来,一进屋就冲到窗边,躲在窗帘后头往下伸脖子,像个瘙痒的猴。
夏晚风看着猴子的背影,心里是打了十余次腹稿的《失足少年劝导书》,可看着顾长野上蹿下跳的身影和拧成死结的眉头,她突然没了劝说的念头,脑子里不受控制地想了好多。
顾长野的父母在他初中时离了婚,顾母当即出国,两年多的时光里不曾出现,甚至连一通电话也无。
在顾长野从男孩向少年蜕变的阵痛时光里,母亲这位本该最为温暖的存在,反而成了最硬的一根钉子,扎得他成日跳脚,鲜血淋漓。
夏晚风拍拍自己的胸口,那里也有一块土地,蕴含着她幼年最深的温暖回忆。在她漫长的成长过程中,她曾一度在那块小土地里种下了名为怨恨的种子,至今也没能拔除干净。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顾长野的冷暖,她知个屁……
夏晚风抱着书包,靠着柔软的椅背,感到身上烧起了火,火焰越烧越旺,她就这么陷入了呆滞。
楼下的人似乎终于走了,顾长野走回书桌边坐下,脸上乌云徘徊。
昨天平台上有个竞赛小活动,他带队拿了名次后手感正好,索性通了个宵。这会儿睡到中午才起,特意洗了澡,把头发用发蜡定了型。听到门铃响起,他还以为小家教来了,悠悠哉点开门禁,却是盛华女士的声音。
心情真是螺旋桨宇宙飞船式原地爆炸,嘴里也像是吃了炮仗。
“你迟到了。”顾长野皱眉,指尖在桌面敲击两下,“楼下那人,没跟你说什么吧?”
夏晚风没有回应,直直地看着他,脸蛋泛起飘忽的红晕。
顾长野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喂?”
夏晚风看着他,半晌回了句:“喂。”
顾长野挑眉:“夏晚风?”
“嗯。”她睁着迷蒙的眼,语调绵长地回应道,“我是小凉瓜。”
顾长野没听清:“……谁?”
夏晚风抿嘴,眼眶里泛着水光,无力地垂着脑袋,声音在嗓子里轻轻地打着飘。
“爸爸。”她喊道,“我是你的小凉瓜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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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长野愣了足足十秒,才反应过来夏晚风失常了。
听到这个称谓,他脑海里迅速过了一遍那则人肉帖的内容,心情复杂。Dennis万年鸡婆作祟,把那则帖子发给他时,也不知道存的是什么心,但却将许多她的私隐展露在了自己眼前。
幼年丧父,出身农村,家庭贫困,母亲声名狼藉,高中时被迫停课半年……怎么想都是一段相当不愉快的时光,要换个心性脆弱的人,抑郁弃学都是正常。
在顾长野沉思的时候,夏晚风的神志越发恍惚起来。
眼前的场景模糊难辨,一团火热的脑海里父亲的声音忽远忽近。与此同时,她感觉小腹里蹲着一只兔子,拿着钻头嗡嗡嗡地开钻了,直教她疼得脑仁突突蹦跳起来。
“你怎么了?”有个男声问道,“卧槽,你发烧了?”
夏晚风死死抱着怀里的书包,包里的辅导书抵在小腹上,紧紧地压迫着,试图缓解那一处尖锐的疼痛。她望着一边的“父亲”,怀揣着浓浓的依赖之情,又叫了一声:“爸爸。”
过了一小会儿,男声应了一声,很是勉强的样子。
“……嗯。”
得到了回应,夏晚风扔下一个重磅炸弹,她说:“我好像,来例假了。”说完她还笑了两声,“嘿嘿。”
她太累了,身上又热又疼,傻笑了一会儿,身子往边上一倒,跌在了一个软和的垫子上。
夏晚风闭上眼,明明难受万分,心底里却有一丝满足,暖暖地荡漾开来。她吸了吸鼻涕,感觉自己像是睡在一张温暖柔软的巨大卫生巾上,完全没有侧漏的烦恼。
真是安心。
简直是安心裤本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