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与君相诀别 ...
-
金色的夕阳披泻下来，万物都镀层了梦幻的金色。我和他坐在栈道上的休息椅，栈道边的瀑布轻歌曼舞，因为地势不陡，所以瀑布的水流没有别处急猛，倒显得平易近人多了。我俩选择从山顶往峡谷走，据说下山比上山不费力气。到了谷底，再坐缆车返回。
他把水递给我，用纸巾轻轻擦我额前的汗珠。“叶蓁，你要多运动，别天天老窝在家。”他说。
我没有作答，默默地欣赏着黄昏的峡谷。“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我脱口而出，仿佛说给他听。
他没有搭腔，把我前额的流海拨到了旁边。此刻的我是平静的，杂念烦恼早已束之高阁。我太需要静静了。我本算一人出游的，他坚持要求，我只好随他。
这时，一个亲子旅行团从我俩旁经过。叽叽喳喳的一群孩子如林间欢乐的小鸟。峡谷两边的山树高大浓密，真是鸟儿的天堂。他压低了帽沿，把头转过去。
这个细节恰恰收录到了我的眼里，我冷冷一笑，阴阳怪气地说：“放心，没人认得出你。帽子加宽边的墨镜，这样的武装谁能想到你？”
我又看了一眼他，“这套运动装也是新买的吧？”我俩这样的关系是要避着人群的，否则人群里的一人一口唾沫足已淹死我俩。我心里又一阵冷笑。
他牵起我的手说：“走吧，两个小时的路程呢。”他接过我手里的包自己背在身上。
我心里是有暖意的，他体贴大度，只可惜他不属于她。他有自己的妻儿。
我俩往下走，一群人选择往上走。他们先是坐缆车到谷底，再走栈道爬回山顶。这是一群有使不完劲的年轻人，他们气喘吁吁地问：“到山顶还有多远？”
他乐呵呵地说：“早着呢！还有一大半。”年轻人们有的吐了吐舌头，有的喝水，有的听完立马跑了进来。
年轻真好！他对我说。年过不惑的他对我既充满感激又有说不出口的歉疚。感激是因为我给了他一段少年未经历的情感，弥补了他的遗憾，歉疚是因为他给不了我要的一纸婚书。
随着职务的升高，他的身边美女就没断过，莺莺燕燕。投怀送抱的是有所求的，于他，过眼云烟而已。他自认自己从来不是什么正人君子，犯的错误不少，但都在纪律允许的范围内与人方便也与己方便。独独身边的我，如一口气悬在心口，这口气仿佛是前世注定的，在他每夜的梦里，我或浅笑低语，或梨花带雨，美得惊扰了梦的宁静。
他这么说给我听时，我只是笑笑，信也不太信。文人嘛，说起情话总是文过饰非，他说的可能是以我为模版想像出的仙女。我不是仙女，土气得很。
“这一路上有多少个大大小小的瀑布？”我问。
“人家旅游广告词：云中栈道，七彩瀑布。瀑布当然多！”他说。
“快看，真的是彩虹色呢！”我少女般的雀跃。好久没有这么畅怀了。
他顺着我指的方向看去，瀑布被夕阳的余辉照得七彩斑斓，边上出现了一弯彩虹。他笑了，如少年朗般稚气。老气横秋是他装出来的。
此刻的我是快乐的，陶醉在彩虹里。把假正经的人脱掉道袍现出本相，我有点沾沾自喜。
坐在缆车上，峡谷的美景一览眼底。这时我才看清，栈道是依山势嵌在岩石里。夕阳退去，山中氤氲着浓雾。云中栈道，若隐若现。我觉得自己的心宽广了许多，我的痛苦，我的烦恼是多么渺小，是可以忽略的。
“怎么样？喝口水缓解一下情绪。”他握着我的手给我吃定心丸，“别怕，有我呢！”他安慰恐高的我。
奇怪的是，我神情自若。一点儿也不害怕。我战胜了恐惧，心里一阵得意，以后再也不恐高了，可以坐观光电梯，可以去上海爬爬东方明珠，太好了!
晚饭是农家乐吃的。没有招牌，一对四十出头的夫妻经营着。客人都是这家男人去景区门口招揽来的。男人黝黑的面容，矮墩的身材给人感觉就两字“实诚”。
女店主端上一窝鸡汤骄傲地说：“这是家养的鸡汤，外头吃不到的。”
“大姐，为什么不挂个招牌呢？”我问。
“不用，这一排过去都是我老公兄弟仨开的。客人去哪一家吃饭都一样。”女店主这般胸怀值得称赞。
说话间男店主又带回了一拨客人。隔壁桌的一对男女小声地说着什么，女的咯咯咯直笑。
“老梁，你觉得这一对是夫妻吗？”我问他。
“你家住在大海边吗？管这么宽。”他笑着答。
“我猜他俩是情人。你看他俩的年纪四十了吧？出门旅游会带小孩的。再说夫妻出门吃饭，有说有笑的不多。一般各看各的手机。情人才需互相取悦。”我饶有兴致。不管多高雅的女人，八卦心总是有的，何况我全身都是烟火气。
“哈哈，你先来取悦一下我，把这杯酒干了！”他举起酒杯，我也举杯并主动碰杯，然后一饮而尽。
“几年来，第一次这么干脆！”他有些困惑，眼前的女人怎么啦？今天不畏高，还喝酒。他望着我，眼神里是探索的扫视。
我看了他一眼，目光扫到了远处。他自然知道此刻我在想什么。
“阿臻，喝鸡汤吧！美容养颜的。”他帮我盛了一碗。
据说他在家十分“贤惠”，买菜做饭拖地洗衣服样样家务活都干得麻溜。
他老婆做月子期间，听老人讲，上下床对产妇腰不好。他让他老婆躺了整整三十天，大小便都在床上解决，吃饭亲自喂。他的丈母娘逢人便夸。后来他的风流韵事变成闲言碎语传到他丈母娘耳里，她老人家也只有一句：“眼红病，泼脏水”为他正名。他是“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的十全十美丈夫。
可是这些关我什么事，他又不是我丈夫。这一刻的相处是“借来”的或者“偷来”的，总之不大光彩。他的版权在另一个女人手里，不在我这儿。
我慢条斯理一口一口喝着，脑中的思绪飘过古往今来，总结出一个结论：婚外情都没有好下场。
他说他最喜欢看我吃东西的样子，漫不经心却又细细品味。他说我是他入睡之前仰望夜空的白月光，皎洁明亮。
唉，这些年我被他的情话所诓，
“叶臻，我先睡了。”他从浴室出来直奔床铺。
我还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目光瞥了一眼他又回到电视上。电视里播的是杨幂的《三生三世十里桃花》，郁可郁的《思慕》哀婉凄怨，如此刻我的心情。
我望向早已入睡的他，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没有向我求欢。像个寻常夫妻一样，默默无语待在一块，只用眼神就能心明神会。他终究不是我的丈夫，没办法一起畅想未来儿孙绕膝的欢乐时光。瞬间我的心充满了悲凉，我甚至开始恨他，没有他，我的人生会不会有不一样的景象
这一夜，他睡得沉，睡得香。我好几次从噩梦中惊醒，醒时见他在呼呼打鼾。我不客气地抬脚踢了他好几次，他都没醒。他在我这儿心安得很。
清晨天池，四周的草地绿得流油，清新怡人。“天苍苍，野茫茫”，“天似穹庐”，这种景象在南方的山顶牧场居然看到了，可谓奇迹！天池的水也是绿的，和四周不一样的绿，翡翠般清亮，鲜动的绿。
我发神经的，竟文艺地和他说，传说这是情人的眼泪化成的。我以为这一刻他会抱住我说一些脸红心跳撩拨心弦的话，毕竟他一向那么酸。
他望着天池，晨风吹得他的脸有点模糊，他说，这种无聊传说都是景区瞎编吸引眼球，你也信其实他只是随口说说。
显然他的随口一说太煞风景，在这种情境下。他应该顺着我的思维讲一些浪漫的、不切实际的情爱故事。我或许会激动的抱住他。
我松开他的手臂，径自沿着石板路往上。他回过神来才发觉我不在身旁，一路小跑，跟上了我。去牵我的手，我执拗地，轻轻推开了。
清晨的天池空空荡荡的，仿佛天地间只剩下他俩，这一刻他自然是大胆的。我又冷笑。这一路上，冷笑了好几次，我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冰块吃多了。
他看不到我的冷笑，从后面环住了我的腰，我怒气冲冲地解开了他的手。
他说，你今天怎么啦？哪里不舒服我摇摇头，还是无语。情人之间少了热乎劲，就陷入了尴尬。
你到底怎么啦？他一路跟着追问，表情无辜。
你到底怎么啦他急了，声音也提高了分贝。你要我怎么做，你说。
我想结婚了，回去之后咱们就散了吧我说。表情落寞得让人心疼。可惜他不会心疼。
我们现在不是好好的吗他说也不心虚，我哪里好
哪里好我要结婚，我想要其乐融融的天伦之乐。我恶狠狠地瞪他。
唉，你想结就结吧！我也不拦你，但我们之间不能分手，我不能没有你。他这话无
他的话说得没皮没脸，无耻透顶。我结婚后还与他保持关系，我成了什么人
我不会轻贱自己。
这一切我想结束了。必须，肯定，不管他同不同意。
要这样决绝吗你知道，我是爱你的。除了婚姻，我什么都可以给你。
他又强调了他的主张。
过去我不想再提了，就让它过去吧！这一次我铁了心要放手。
你为什么这么想你有人了吗什么时候开始的不，你没有。他铁青着脸。
为什么难道你不知道吗爱，你好意思说出口年纪轻轻我就跟了你，我结了婚，你还是不肯放过我。我离了婚这么些年，你为我的后路着想过吗只顾着老婆孩子，升官发财。这些年每每有合适的对象，你不是百般阻挠天真的我还以为那是爱！那是爱吗是占有，是伤害，是你男人的虚荣心作祟！你拍着胸脯说，你在我身上花过心思吗你给你老婆买项链首饰的时候，你想过也给我一份吗
我吼得声嘶力竭，满脸水泽。
我以为你不需要。你清高，你冰清玉洁纤尘不染，需要这些俗物吗你经济独立，除了稳定工作，还有兼职，你差钱吗
他也吼。
“我是不差钱。这跟钱有关系吗这是爱的具体表达！哪个女人不喜欢穿着爱人买的衣服哪个女人会拒绝爱人买的首饰”爱的表达和钱的表达有关系吗我不懂，在爱情里不作为，还振振有词
“你需要为什么不和我说呢我以为你和其他女人不一样。”他也觉得委屈，一向觉得我善解人意，其实也不可理喻。这是他的思维。
说了就是索取，那和交易有什么区别我什么也说了，恶狠狠地哼了一声，走了。 他依然一路紧跟。在这美丽的地方移步换景，两人无心欣赏。
突然，我蹲了下来，走太久脚酸了。情绪如失控的堤坝，潮水汹涌，我嚎啕大哭。 这些年，我第一次哭。离婚时没哭，觉得是结束一段错误。现在哭得肆无忌惮，如任性的小孩一样不管不顾。他紧紧拥住了我，任我伏在肩上大雨滂沱。
这么多年，勿庸置疑，我是爱他的，爱得百分百，没有一丝罅隙。
在我离婚之前，他是爱我的，带着掺一脚的快感。
在我离婚之后呢，他有多爱我，只有他晓得。我觉他来找我无非是觉得单身女人好欺负，占个便宜而已，不要白不要。我错得彻底。
我哭，是后悔自己明白得太晚了；我哭，是因为要告别这些年所爱，告别自己的天真，人到三十才成熟起来，我自己都嘲笑自己。
年轻时，他确是我人生的指路人，在职业提升上，算是老师。我也该心存感激，只是这一声再见，太难了。挥剑斩情丝，长痛不如短痛。
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
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
今日斗酒会，明旦沟水头。
躞蹀御沟上，沟水东西流。
凄凄复凄凄，嫁娶不须啼。
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
竹竿何袅袅，鱼尾何簁簁！
男儿重意气，何用钱刀为！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与君相诀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