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的雪 续》韩破晓

4、第三章 回家

　　“亲一下。”

　　“不要。”

　　“就一下。”

　　“别闹了！”

　　“一下就好，亲完就上楼。”

　　“不、行！”

　　“喂，亲一下有什么关系？”

　　“……”

　　夏子谦靠在他的爱骑Jetta关闭的车门上，双手握着我的腰，表演百年难得一见的撒娇耍无赖。

　　我拍开他的“毛手”，后退一大步，下意识地看了看四周。还好没人经过，我稍稍宽心。

　　任凭他软磨硬缠，我当然是不会答应的。晚上夜黑没人，亲一下就亲一下吧。可是现在是大白天，又站在我们家楼下，不多会儿就会有几个老邻居进进出出一下，我吃了熊心豹子胆才会答应他，当年和卢平被抓包的事情我至今记忆犹新，更何况我绝对没有当众表演的嗜好。所以，答应他才有鬼！

　　“就一下。”某人把修长的食指竖得高高的，一脸绝不背信弃义的诚恳。

　　“表舅！”尖锐而清亮的叫喊声打断了夏子谦进行中的软磨硬缠。下一秒，一道小小的身影飞奔而来，冲进夏子谦怀里。夏子谦只愣了一秒就笑着俯下身，双臂一伸，将怀里的小人儿高高地举起来。精灵可爱的小人儿因为熟悉的游戏举动而咯咯笑开，一时心情大悦，于是毫不吝啬地在英雄颊边响亮地“啵”了一下，顺便奉送一丝晶莹的口水。

　　看着夏子谦想伸手擦脸，又担心伤了怀中小美人的一颗芳心而拼命忍住的样子，我心里窜过一阵笑意。向来只有他笑话别人，几时被人笑话过？这种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可不能错过。我笑得灿烂，语气中带着明显的戏谑，“亲也亲过了，这下总该走了吧。”

　　夏子谦眯眸瞪了我一眼，仿佛在说“我们等着瞧”，然后笑眯眯地望向怀中穿着印着米奇老鼠的可爱白T恤和宽松背带裤的小美人，用轻柔到近乎宠腻的语气说，“恬恬，怎么办，表姨好像吃醋了。”

　　恬恬伸出短短的小手指轻戳着自己仍有些婴儿肥的脸颊，眉心浅浅的皱痕显示出她心中的困惑，“为什么？”小美人放弃思考，努力发扬“不懂就要问”的精神。

　　夏子谦指了指自己仍然有些湿润的脸颊，会意地向小美人“挤眉弄眼”。

　　小美人恍然大悟，用力挣扎了几下，示意夏子谦向前一些，然后漾着宇宙无敌可爱的笑容向我张开双臂，如愿以偿地揽住我的颈项之后，更加响亮地“啵”“啵”两声，在我左右脸颊各香一个，然后毫无意外地留下两片湿润。

　　见我憋到几乎抽搐的表情，夏子谦笑得愉悦，抱着立了大功的小美人直转圈圈，更换来一串银铃般的笑声，“上楼咯！宝贝，我们这次用飞的，好不好？”

　　“好！”小美人像是生怕他反悔似的，赶紧回答，声音清亮到隔街都能听见。

　　夏子谦将小美人举过头顶，骑坐在他肩上。

　　“准备好了吗？”

　　“嗯！”

　　“起飞！”

　　一大一小嬉戏着向前跑去。

　　看着眼前俨然一幅亲子图般的景象，我不禁失了神。三岁多的恬恬是表哥的独生女，那么多亲戚朋友里偏偏和夏子谦最投缘，素来一张酷脸的夏子谦面对小恬恬的时候也总是温柔异常，那份对小孩子的宠爱和耐心连身为儿科医生的我也自愧弗如。虽然不是亲父女，两人之间的互动看了仍是让人心动。夏子谦的确有做个好爸爸的潜力。

　　我正要跟上前，一只温暖的大手搭上我的肩。不知道什么时候爸爸已站在我身后。天啊，我猛然想起来之前和夏子谦的亲密，不知道爸爸看见没有。我尴尬地有些不知所措，感觉脸颊热烫得仿佛能滴出血来。想要开口解释，却又担心爸爸并没看见，反而不打自招。

　　知女莫若父，爸爸像是看穿了我的心事，笑着拍拍我的肩，“傻丫头，在爸爸面前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他果然还是看见了，“见到你们这样，爸爸很欣慰，真的。”

　　“爸，”我忍不住湿了眼眶，伏进爸爸怀里，像小时候一样，“谢谢你。”

　　“一早就听见你们车开进院子的声音，磨蹭了大半天还不上来，停个车而已，你们是在绣花啊？”妈妈一边摆设餐桌，一边对着我念叨，“要不是你爸带着小恬恬下去迎人，你们还不晓得要磨蹭到什么时候。”

　　夏子谦从厨房走出来，抽走我手中的筷子，借着帮忙摆设的空档附在我耳边小声调侃，“被骂了吧。”

　　“还不都是你。”我没好气地回他。

　　“所以你这是代夫受过？”他继续更小声道。

　　我脸“噌”的一下红起来。“代夫”？谁跟他是夫妻啊！“美得你。”

　　“可我还是很感动。怎么办？要不就以身相许吧。”他继续不改恶行，小小声油腔滑调。

　　“少来！谁要跟你——”

　　我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道不悦的声音打断，“喂喂喂，你们两个够了吧，有什么话不能当大家面讲，要这么偷偷摸摸的，我从小怎么教你们的？事无不可对人言……”宇宙无敌碎碎念正式启动。

　　晚餐的座位是一如以往的设定，爸爸坐首位，我和妈妈一边，夏子谦和恬恬一边。原本夏子谦坚持和我一起坐，说是方便妈妈照顾三岁半的恬恬用餐。可是在小美女的眼泪攻势下最终改变了计划。表哥表嫂去外地出差，独生宝宝的小恬恬本来是外公外婆、爷爷奶奶争抢去照顾的心肝宝贝。可是小公主本人却“力排众议”，坚持要混到最喜欢的子谦舅舅家来。一片痴心可昭日月，夏子谦哪有不领受的道理。

　　尽管这样，坐在我对面的夏子谦整顿饭也没老实过，桌上风平浪静，一脸连看我一眼也多余的表情，桌下却暗战激烈，一双长腿怎么也不安分，总是荡着荡着就踢我一下什么的。

　　“子谦，你的新工作怎么样了？”爸爸开口破题。

　　“下个星期正式签约之后就会开始上班了。”一脚荡过来，面色却纹丝不动，筷子上的菜也稳当地送进嘴里。

　　我瞥了他一眼，继续吃饭。

　　“那么你和朋友准备参加比赛的游戏设计呢，还继续吗？两边一起做会不会比较辛苦？”爸爸忍不住问出心中的担忧。

　　“应该不会，大家都是两份工一起做，应付得来。”夏子谦回答得简短而自信,桌下出脚亦然。

　　我身子微微一抖，好不容易挟到手的一块豆腐碎成两半重新躺回盘子里。眯眼瞪某人，希望他能够有所节制。老虎不发威，请不要当我是病猫！

　　“那就好。”爸爸点点头，夹了口菜给坐在右手边、一颗小脑袋转来转去努力想要跟上大人间对谈的恬恬。“不管别人出于哪些原因给予你这样的机会，肯定你的成绩和能力必定是其中重要的一点，你一定要好好表现，拿出自己的实力来。”

　　不待夏子谦点头，妈妈停下筷子插话道，“既然有难得的好机会就要好好珍惜，切实利用公司提供的优渥条件，好好做出些成绩来。不要一心二用，主次不分。照我看，那个什么游戏设计比赛还是不要花心思瞎忙为好，你们几个年纪轻轻，资历浅，估计也做不出什么名堂来，还不如安下心来认真工作。”

　　“我会注意的。”夏子谦一反往日的乖顺让我有些意外。人家岳飞将军从小背上刺着“精忠报国”，他则是刻着“叛逆”，爸妈不让做什么就偏偏要做，口水战打上个三百回合也在所不惜。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来着？

　　然后，就在我微微愣神的瞬间，桌下再次一脚飞来。这次掉的不仅是蘑菇，就连筷子也掉了一支。

　　“表姨羞羞。”斜对面某位小美人毫不客气地笑出声，“不会拿筷子。”也不想想自己还处在只会拿汤匙还吃到满脸都是油的阶段。

　　我狠狠瞪了始作俑者一眼，弯下身捡起脏筷子放在一边，接过爸爸递来的备用筷，继续吃饭。我大人有大量，懒得和他一般见识，避了再避一退再退，惹不起总躲得起吧。

　　可惜对坐的俊脸上不但没有半分悔意，连收敛的意思也没有。我只得出新对策，双脚不着痕迹地盘在凳子上，小心不惊动一旁的妈妈，以免又被念叨“吃饭没有坐相”。

　　平静了一阵子，我吃了半饱，一边端着水杯喝水，一边狐疑地打量夏子谦，思索他是否当真良心发现。却听见妈妈一声闷哼，面色不豫地看向夏子谦，话从牙缝中挤出一句，“你踢到我了。”

　　我忍不住笑出声，一口水含在口中差点喷出去。

　　妈妈没好气地瞪了我一眼，“你们两这么大个人了，吃个饭就不能给我安分一点？”再瞪回夏子谦，“你不要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从开始吃饭起，你的脚在下面就没安生过。”原来，有些事情我们以为瞒天过海、天衣无缝，其实妈妈知道得一清二楚。我心里没来由地咯噔一下。

　　夏子谦听着妈妈的训话低下头去，一副很受教的样子。我敢打赌他在闷笑。

　　我知道，可是三岁半的小美人不知道，眼见心爱的表舅挨了骂，小脸皱成一团。突然汤匙一放，大声说道，“我来唱首歌给大家听。”说完利落地爬下椅子，看得出吃一半走人这种事她常干。

　　我想妈妈是没什么心情听歌的，但是为了不打击小美人的一番心意，只能陪着笑点头。

　　好一招“声东击西”，这么简单就转移了妈妈的注意力，让我这个在高压强权下生活了二十六年的人佩服得五体投地。

　　只是，看她直挺挺地站好，双手摆了个李小龙的架势，雄赳赳气昂昂。我不禁傻眼。

　　呃，小美人这唱得是哪一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