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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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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试过后的几天,许悦天天晚上做噩梦。
梦境犹如来自黑冷的迷雾,扭曲乖张,伴随着低沉、喃呢、疯狂的呓语,一个个像要吃了许悦似的。
许悦也梦到过段翀卿,每每被他的英俊和寒冷所惊醒,总抱着枕头怀疑,段翀卿这个人,是否真实存在过。
许悦发现,面试当天那个刺激的夜晚,正在记忆中,逐渐变淡。他开始淡忘许多细节,绞尽脑汁,也想不起来。
不应该这样,这很反常,自己却欣然接受了这个现实。
在“夸克金融”所发生的一切,以及段翀卿这个人,似乎代表了某种无法言喻的、不可名状的危险知识。某些缥缈遥远的意识形态,冲击着许悦的大脑,许悦却无法抓住它们。
他曾想回到“夸克金融”再看一看,每每走出门去,脑中总浮现出一些更重要的事情,比如,外包了一段代码,还没有完成,比如,明天又是收房租的日子啦,今天还是早点睡吧。
仿佛有一双手,起起落落,不断抽走许悦的思绪。许悦明明感觉到了,内心却是平静安宁的。
没有挣扎,没有反抗,毫不焦虑,毫不生疑。
许悦望见窗外梧桐树上,一只体型颇大的乌鸦,油光发亮,威风凛凛。
他忽然想起段翀卿的名字。
而段翀卿的脸庞,已经模糊了,只记得,段先生有一双深邃的眼睛,眼底曾升起幽蓝色的火焰,炽烈燃烧过一瞬。
面试后的第十三天,许悦不再做噩梦。
许悦又成了正常的许悦,他有两套房,一辆自行车,他再也不到外面找工作了,他觉得目前的生活状态,非常幸福。
咚咚咚——
“快递喂!——”
“哦,来了,谢谢——”
许悦打开家门,是熟识的快递小哥。
“今天怎么不放自取柜?”大清早,许悦刚醒。
“是文件。要你亲自签收。来,这边签字。”快递小哥递上触控笔。
许悦顺口问了一句:“谁寄的呀?”
“额……”快递小哥看了看邮寄单,“许九郎。”
“啊?!”许悦登时脸色煞白。
“许九郎。”快递小哥从他手上拿回触空笔和签单板,没有瞧见他的脸色,“谁呀?”
“我爷爷。”许悦拿住快递袋,喃喃道。
“哦。”快递小哥耸耸肩,“走了,回见!”
“回、回见。”许悦关上门。
……爷爷下葬十年了,如今也学会寄快递啦?
——我这可不是又见鬼了么!!
许悦鼓足勇气,拿起一把大剪刀,咔嚓咔嚓,将防水防虫防火灾的加厚快递袋绞个粉碎,掏出一个信封来。
一张纸片随之飘落。
许悦捡起来一念,满头怒火。
许悦小子,安好否?
老朽年事已高,下月辞去镇长一职。呜呼哀哉。
近日整理公所,交接之际,偶得老九旧物一件。
寄送与你,有缘得之。
保重,勿挂。
落款:
镇长大爷亲笔
许悦:“这样的文化水平就不要写文言文了!”
翻译一下:
我是镇长,你大爷。我老了,要退休了,整理办公室的时候,发现你爷爷许老九的一件旧物。只知道你父母在与淞市的地址,我就寄来了。你能收到就收到,收不到,只怪缘分太浅。自己照顾好自己,反正你小子也记不起我这个老东西。
许悦与小镇的联系,到底淡了。这是爷爷抚养他长大的地方。许悦拿起通讯器,没有可以拨打的号码,也没有可以通话的人。一旦离开故乡,便很难回去。
那只黑鸟,也许久没有出现了。梧桐树上空落落的,许悦静静等水烧开,泡了一袋小浣熊方便面,坐到桌前,拆开爷爷的旧物。
这是什么东西呀。
真的很难说清。
一封褪色泛黄的旧日信件,本色可能是大红。
明明不是生日贺卡,内页却明明白白写着许悦的名字和生辰八字。
“清静世家,敬上。”
许悦吹了吹面条,又辨认出几个篆书。
还有一行八字,也不知是谁的。这大概是一份名单。
许悦悻悻放回原样,随手丢在沙发上。纸质的古董,不值钱,权当作一个念想,可上面工整霸气的狼毫大字,肯定不是爷爷所写,所以想念的到底是谁,不太明白。许悦继续吃面。
这天晚上,出事了。
罪魁祸首,就是这封信。
虽说是祖上留下的旧物,可也不能半夜间,突然红光大作,飞腾起来,对着熟睡的许悦,连扇十二道耳光。
许锐一脸懵逼,跌下床去。
一连三个晚上,皆是如此。
忍无可忍,无须再忍。
都说米缸有镇压邪祟之效,第四天,许悦趁其不备,举起一袋大米,砸中信件。
哈哈,终于捉住了!
哪想,这封信刺破米袋,闪亮脱出,几个起落,又来与许悦纠缠。
许悦举起早早备下的一碗符水,一股脑儿泼淋上去。信件半湿,气焰越发盛了,绕上房梁,一鼓作气俯冲而来,许悦连人带碗,咣当两声,摔翻在地。
“楼上的小年轻!大半夜别折腾了!”邻居早已按捺不住。
许悦和书信,一时噤声。
虽无害人之心,却是来者不善。天光大亮时,许悦捂着微肿的脸颊,纹风不动,高度警戒,与书信怔怔相望。
大红色的信封,光芒尽褪,平静躺卧书桌正中,舍我其谁,仿佛酣睡,宁静可人。
许悦:我要把你烧了!
说干就干。
许悦不愿殃及他人,祸害邻里,带着这封信,登上驶往远郊山区的地铁。
他买了新背包,因为之前的包包,在“夸克金融”面试的时候,被啃坏了。背包里有糯米、朱砂、符纸、一柄铜钱剑,都是网购的。特地嘱咐快递小哥,一定要放在自取柜里,不要送上门。
爷爷焚烧过不祥之物,许悦偷偷瞧过。他仔细回想每一个步骤,这次一定照做。
反正一切准备工作都是背着这封信完成的。地铁开了三站,信件依然没有动静,许悦骗它:乖,带你出去玩。
“下一站,清静南站。”
甜美机械的报站音响起。车窗外一片漆黑,偶有隧道灯光划过。
许悦心中若有所动。
他刚回与淞市不久,去往山区的6号线上,有一个“清静南站”?以前怎么没注意?
人们在拥挤的地铁车厢里,沙丁鱼罐头一般,摇晃沉沦。
“啊!——”
许悦突然一声惨叫,对着胸口,猛然疾拍。
“着火了,着火了……”
许悦喃喃,扯开胸襟,正见大红信封光晕再起,一息一灭,如喷火舌,烫得许悦撕心裂肺。
许悦已经用烧烤级别的厨用锡箔纸,将大红信封包裹严实。爷爷说过,锡箔纸的屏蔽功能非常强大。万不得已的情况下,可以充当护身符,勉强一用,抵挡侵袭,屏蔽各种能量和射线。如今,锡箔纸都烧穿了。
“让我出去,让我出去……”
许悦裹紧外衣,强忍痛楚,拼命挤出车门。他只怪自己太过轻率,随意带着异物出门,差点祸害了满车的人。
人群骚动,忿忿眼神如刀,刀刀割向这个自言自语、一惊一乍的神经病。
许悦似乎是被人踢出车厢的。
门关上最后一刻,众多抱怨声中,飘出一句清晰的,“叫你赶紧买车,害老娘天天挤地铁,什么变态都有!……”
许悦从冰冷的站台上爬起,再看衣内,信封完好,衬衫被烫了一个大洞,外套内衬也糊了。
额角微微抽动,许悦颤抖抖探手,摸了摸左侧的胸肌,还好还好,居然没有丁点皮肉之伤?
“变态呀……变态呀……”站台上,以独自摸胸的许悦为中心,空出一个大圆,人声窃窃,偶有通讯器拍照的轻小声音。
许悦一阵脸红,疑思着,赶紧脱出重围,跑出车站。
“欢迎来到清静南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