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高塔·ⅩⅨ ...
-
选择外出的魔法师各走各的路，只有黄推着坐在轮椅上的黑，仿若亲人一般在城市里没有目的地闲逛。
她们的确低调得很成功，在人群中两个上了年纪的普通老人根本引不来任何的关注。
“前面有小路。”黄看了看分岔的路，低声询问依然闭目的老人。
“走小路。”
小道的路面不似大路平坦，但是她们为了低调而选用的轮椅显然也不是完全平民化的器具。
即便在有些崎岖的道路上依旧能让坐在上面的人感受不到颠簸，对推着轮椅的人也不会增加半点阻力——这是魔法产物没错，不过是学徒级别就能用的大通货。
小路里面的建筑大多是居民住宅，不过也有在一楼卖些杂货的小店铺。
她们两人仿佛对任何小店家都很有兴趣，几乎每遇到一家就会进去看看。黑坐在轮椅上不怎么动作，偶尔会让黄给她拿来感兴趣的东西看一看，不过真的买下了的物件并不多——毕竟她们并不是真的普通中老年女性。
某种程度上年龄即代表学识的魔法师行业中，她们知道的东西宛如深邃的海沟探不到底。街边的小玩意当然基本都不值得让她们购买，只不过已经看过了绝大部分事物的她们，仍然在期待着未知的快乐。
这一条小路仿佛没有尽头，而且蜿蜒错杂，有数不清的拐口。
第一次来这里的人基本进去了就很难再找到来时的路，几个转弯之后连来过几次的人都不一定能找到方向。
有不少人都提醒她们两人尽量走直线，黄笑着感谢他们的关心，但却还是在分岔路口时选择了其他的路线。
先不提她们有记录地图的道具，魔法师的脑子还不至于这点信息都记不住。
又一家店铺出现在两人眼前，但是风格明显和之前的那些不太相同。站在门外就能看见里面昏暗的灯光，门边的窗户也都紧闭着，散发着古怪的气息。
“这是……二手书店。”黄抬头看着有些破旧的招牌向黑说道，“门口太窄了，轮椅大概进不去。”
“你进去吧，我在外面歇着。”黑挥挥手让她进去。
她把轮椅停在紧靠墙面的地方，一个人进了这间书店。
如她所想，这里堆放着的书籍都没什么特别的，不足以扩充她或者黑的知识储备。
书店的老板听到明显的脚步声，但却头也不抬地坐在柜台前，就好像完全没注意到有客人来了一般。关于买卖书籍的价格都被写在木板上，竖立在门的边上。
书店里除了黄以外没有其他客人，现在毕竟是上午，等到傍晚或者休息日可能会有多一些的人在这里寻觅‘宝藏’。
二手书店的面积不大，在里面大致逛了一圈，几乎没花多少时间她就从狭窄的门口出来，准备和黑再去其他地方转转。
当黄握紧轮椅的把手正要推动时，她的视线里出现了两个年轻的女性拉着走进了刚才的二手书店。
不论是从穿着打扮还是言谈举止都是普通的女性，这样的人在砂脊城里，或者说在这世界上少说也有千万，并不值得引起魔法师们的注意。
但是黄像是注意到了什么，在路过门口时特意往里暼了一眼，将说着话的两个人看了个仔细。
“……刚才稍高一点的年轻人，我见过。”
走了一会儿后，黄低声对黑说，“好像是之前那个拿到了净林笔记的普通人的女儿，不过名字没注意过。”
“……净林？那可真是有意思了。”黑置于腿上的双手微微动了一下，她总是闭合的双眼竟睁开了一半，露出老人灰得有些病态的瞳孔。
此时的黑就像是每个高龄老人表现的那样，微睁着眼仿佛下一秒就要睡去，又像是神智不太清醒的样子。
“净林……那货色真是会祸害人，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黑语气里满是对净林魔法师的不屑，她罕见地说了很多句话，“自己的领域研究不下去就去研究诡咒的东西，结果不还是没研究出什么成果来。居然还敢去偷诡咒的研究内容，倒也不嫌丢人。”
“毕竟是恶名昭著的通缉犯，就算做出捅破天的荒唐事也没什么好奇怪的。”黄非常同意地附和，同时有一丝怜悯，“天大地大，偏偏遇上了净林……他们一家可真是有够不幸的。”
“给剩下的小女孩买个教训也挺好的。她也是魔法学徒不是吗？总要面对上层世界的残酷。”黑倒是不觉得有什么，随着身体机能的老化，大概连感情都剩得不多了吧，“这种事情早知道可比晚知道好多了，从别人身上知道也比从自己身上知道好多了。她对抗不了魔法师，也拯救不了她的父亲，更加守不住净林的笔记。她父亲的死，和她自己也不能说完全没关系。因为父亲是普通人就没有把那些魔法界的通识说给他听，或是觉得自己家这种小地方遇不到什么危险事……这就是年轻造就的天真。”
“……您说得没错。”
黄仿佛深有同感，她回想起那天行刑的现场和那位女儿现在的样子，只能感叹她的承受能力和自我调节能力还是非常优秀的。这是一个聪明理智且识时务的人，若是在外拼搏可能会大有所为吧。
可惜，她已经不适合成为魔法师的助理了。
两人在狭窄的小路上渐行渐远，她们虽然在交谈着，偶尔擦肩而过的人们却完全无法听清谈话的内容。
——
和黑与黄一起选择外出的还有一名中年男性，他的代号是绿。
不过他去的地方和另两人不同，出了旅馆后绿和服务生稍微打听了一下这座城市最高的建筑怎么走。
“最高的嘛？那就是钟塔，朝这条道走，一直走到广场花园中央就是了。”服务生站在店门口给绿比划着路线，“钟塔的开放日是每周的单数日，有不少人都喜欢上去望风，单纯地欣赏景色也很好。”
绿顺着服务生手指的方向望过去，朝着服务生道了声谢之后按紧了头上的帽子阔步前行。
绿并不像黄和黑那样喜欢东走西看，他定完目的地后笔直地前进，完全没有因为周围百花缭乱的店铺和人群而分心。
中央花园在他行走了半个多小时后终于抵达。
一座沙漠中的城市拥有一个植被那么茂盛的绿意盎然的大型公园简直是不可想象的，称砂脊城为沙漠中的绿洲完全绰绰有余。
这些高耸的树木和青翠欲滴的草丛，就仿佛是在沙漠中艰难前行的旅人们看到的海市辰楼一般，充满着不真实的虚幻——对普通人而言。
作为一名魔法师，绿不可能对此有过多的感想。
比这更宏伟、更奇异、更迤逦的东西绿不知道见过多少，有相当一部分还是从他手里诞生的。
也许是罕见的绿色吸引了每一位在砂脊城的外来客，中央公园虽然占地面积很大，但里面却非常热闹。
看样子比起外面的贫瘠，大家都更喜欢来这里放松心情。
即便是从别的四季如春的地方来的人，见多了漫漫黄沙后也会开始珍惜这难得的鲜活色彩。
这里多是悠闲散漫地踱步的人，像绿这样走得又迅疾又目的性十足的不多，偶尔才能看见一两个，估计也都是要去钟塔的。
一般而言，大型公园的路线都比较复杂，各种分支小道层出不穷。但建设者大约知道总有人的目的地只是中间的塔楼，所以特地保留了从入口直通钟塔的一段最短的直达路程。
绿站在钟塔的正前方，仰头打量着高耸入云的建筑。
它的占地面积并不小，可是这异常的高度将钟塔的整体形象变得非常纤细，就像是插在木缝间的一根针，将其他高大的树木和远处高层建筑的身影衬托成了玩具似的小模型。
进去之后，绿发现钟楼内部的构造果然和通常意义上的不一样。
比起钟塔，这座建筑的娱乐性质可能更高一点。
整齐有序的植被遍布地面与墙壁，甚至还有一座小喷泉。便捷快速的传送阵供所有人使用，丝毫没有冰冷刻板的感觉。
绿上了几个楼层，几乎每一个楼层都和底层差不多，区别只在于植物的种类和大致的摆放位置。
“……啧，真是走火入魔。”
他本身还算比较喜欢在各个地块游荡，看过了许多不同的风景，沙漠版块也算是他很有兴趣的地貌。绿对在这样的恶劣环境中种植树木并不反对，事实上他觉得中央公园的建造还算是可以。可是这座城市对绿色的执念已经到了可怖的地步，这点让绿不由得心生厌恶。
看了几层之后绿就完全失去了兴致，他直接传送到钟塔的顶端，几乎能触摸到云的地方。
站得越高，望得越远。
在器具的辅助下，绿能透过玻璃清晰地看到远方的沙漠上正在发生的事情……一场巨大的沙尘。
在沙漠上空盘旋不断的沙尘暴连接起了天空与沙漠的空隙，将中间的空档全都填满不留一个白点。
即使绿所持有的望远镜比这里自带的先进很多，厚重的沙幕也将视线全都阻挡了。
不用怀疑，没有人会在见到了这番景象之后仍旧执意去闯沙漠。
虽说魔法师能够排除这种规模的沙暴的干扰，但是消耗精力只为了防沙暴这种不会一直持续的，显然是个聪明人都不会乐意。
在狂风持续刮过的沙漠上没有任何生命的迹象，它们大约都能预知到天灾的来临，早早地潜入沙层下方避难。
“……”
帽檐阴影下的双眼泛着锐利的光，他的脸色颇有些凝重。
绿不是第一次来砂脊城，他对这周边的情况也算是有一些了解。虽然城内的设施和建筑有变动，但是城外的沙漠地带却是不变之物。
这沙漠里最有名的生物，就是沙漠的霸主赫具沙虫。
绿不仅知道赫具沙虫的部分习性，还从它的手中逃脱过……虽然当时他们并没有正面交锋。
他所知道的赫具沙虫的习性中，有一条就是它会在沙暴的天气从地下钻出磨炼自己的硬壳。所以在沙尘暴的时候反而是最容易看到赫具身影的日子，这一点知道的人不能算少，基本来说喜欢在展望台看景色的人都心里有数。
狂舞的风沙中已经没有了巨大的影子在窜动，绿在展望台待了整整三天都没能发现任何踪迹。
除了赫具沙虫已死外，没有其他结论。
‘真是吓人。’
在回去的途中，绿心想。
赫具沙虫之所以没有被魔法师围剿，除了它其实不会主动攻击零散的人以外，还有它具有很强的魔法抗性的因素。
凡是带有魔法元素的武器，对它产生的效果都很微弱，而要是用普通武器，那根本连一丝划痕都无法留下。
……反正沙虫不会主动袭击人类城市，也不是完全没办法避开，于是干脆就一直放着没管，人虫之间相处得还算比较和平。
艾尼科的逃脱和沙虫的消失肯定不会是毫无关联的，但若要说是艾尼科以一己之力消灭了沙虫，又不太可能。
‘……啧，那只魔物吗。’
传言里吞噬了两三个森林里所有生物的魔物，或许对沙虫这类魔兽真的是难以抵挡的天敌吧。
绿在路上找了一间店铺吃饭，吃过后又找了个喝下午茶的地方消磨时间，顺便思考今后的方案。
他不想回旅馆，也不想和其他几个人有过多的接触。
本来绿选择参加任务的目的就和他们有些区别……又或者，其实没有区别？
“呵呵。”
他没什么感情地冷笑一声。
其他七个人中，到底有几个是为了获取一些魔物的组织带回去研究，真是一个非常有意思的事情。
到底是知识的结晶。
剿灭魔物的任务同时也是一个机会，看前去执行任务的人能否将塑造这种魔物的知识纳入到自己的脑海中，然后将它升级成无害的产物。
人们通常不会去追究升级后的成果是源自哪里，但是人们会严格惩戒那些明明是前去剿灭魔物的执行者，最后自己却又将魔物复原出来的魔法师。
——这件事情有风险，然而这点风险想必是阻拦不了像绿一样的魔法师的。
况且这次的情况又很不同，如果真的是魔物消灭了赫具沙虫，那它所包含的知识的价值就是无法衡量的。
“所谓的魔物啊……”绿透过窗户看到在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不由得回想起了年轻时候他曾经经历过的惨剧。
那可货真价实的人灾，一个中型的城市就这样因为一个魔物而灰飞烟灭。没有一个人幸存，也没有留下哪怕一栋完好的建筑。曾经依山旁水的富饶小城，现在已经变成了一座死亡之地，没有人想进去一探究竟。魔物虽然被消灭，但它的影响仍然渗透着那片土地。
在能力尚未抵达制造出了那名魔物的伟大魔法师的境界之前，想必也没有其他魔法师想去寻找大前辈的蛛丝马迹。
都说研究笔记是魔法师学识的结晶，那魔物又何尝不是他们所学得的知识、技艺的体现呢？
伟大的魔法师一旦无意中使魔物降临，所造成的后果可以轻而易举地使一座城市蒸发。即使他以身弥补了自己的过错，那一片荒芜之地依然无时无刻不在提醒魔法师们这一职业的巨大危险。
然而越是危险，得到的回报就越大。
这趟沙漠之行，绿亦不缺乏野心勃勃的同盟。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高塔·Ⅹ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