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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Ch.9 ...

  •   接下来的日子,家里多了很多访客。
      有警察,有姐姐大学时代的朋友,有殡仪社的人,也有姐姐公司的代表和同行的心理辅导员。休姆尔都没有上班,在家里把这些客人逐一接待。而鲁西路则一直躲在房里……

      “那个,芙露歌小姐的弟弟在房里吗?”
      休姆尔认为鲁西路不需要其他人来开导:“嗯,不过还是不要打扰他比较好。”
      “你们有说过话吗?”姐姐公司的人表现出一副忧心的语气。
      “有,他已经平伏下来了。”事实上,从医院回来之后他们就再没有作出任何安慰对方的举动,连姐姐的身后事也是休姆尔一个人处理的,仿佛二人都在逃避去触碰淌着血的地方。连温柔的轻抚也做不了……鲁西路也没有插手,让休姆尔一人忙下去。
      “太平静反而不好啊,要好好留意他的动静。”
      “…我明白了。”

      休姆尔一直都很平静。
      正因为太平静了,反而证明了他其实都没有那么坚强……
      ‘……即使芙露歌不在了,不…正因为她已经不在,你永远都不会得到原谅。’
      因为他选择了,选择以憎恨及怪罪去掩饰悲伤。

      到了下午,家里又再回复到一片寂静,听着时钟秒针一下一下的跳动,时间好像变得很难熬。生理上的一切官感都麻木掉,不会饿也不会困,身体要他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心能够忍受到多久的痛楚。

      外面的车声和人声像退到很远很远,密封的房间空气很混浊,在里头呆了几天的鲁西路终于忍不住咳嗽起来。气呛住的瞬间,停尸间那股独有的浓烈气味突从气管渗出,让鲁西路胃里一反。他掩着嘴冲到洗手间,膝盖咚的一声撞在冰冷的瓷砖上,根本没有好好进食的他对着坐厕干呕着,根本没法吐出任何东西。
      听到声音的休姆尔跟着步进洗手间,缓慢的脚步停在正后方:“你还好吧?”
      “…嗄……”发现休姆尔在身后的鲁西路一时间慌上心头,冷汗一下子从背部渗出,双臂的毛管也直竖起来。嘴巴生硬的张开,带着酸味的嘴液从唇边滑下,他发现自己根本不敢正视休姆尔。如果是以前的休姆尔,一定会很紧张的问长问短,笨拙的手会帮忙扫扫背。
      过度震撼的后遗症,就是这么一回事吧?已经没有其他事可以震动心灵了……
      “我去拿胃药。”当感到身后的人开始走远,鲁西路才松一口气。

      因为他们两姐弟并没有和任何亲戚保持连络,葬礼也不会很多人,要准备的东西也相对的少。事发后十天,芙露歌的葬礼就在近郊的一家小教堂举行,以最简单的形式举行。家属一列只有休姆尔和鲁西路,来送别的有二十多人,分别是大学时要好的同学和编辑部的同事。

      “怎么了,鲁西路?要去接待来凭吊的人了……”
      坐在休息室木椅上的青年,穿着一身纯黑的西服,看起来比之前更瘦削了。整齐的衬衣领上就是欠了一条领呔,而那条黑色领呔就在鲁西路手上。
      “抱歉,我……”略长的刘海都往后梳起来,困惑的神色都表露无遗。
      “你不会打领呔?”而休姆尔也把积了一个星期的胡渣刮掉,微陷的面庞变得更明显。
      鲁西路垂下眼点点头,休姆尔不语,只是轻轻取过那条黑领呔,为他打上。十年天来一直处于厌食状态的鲁西路从早上起就感到浑身冰冷,他嗅到自己颈前那双手的温热气息,还有对方活生生的气味……不知怎的,会没由来的怯起来,他即时屏住呼吸,直到领呔打好为止。

      因为芙露歌的遗体受到没法修补的损坏,祭坛前的棺木一直都是紧闭的。
      而见过她遗容的就只有休姆尔一个……
      鲁西路注视着这副被彩色玻璃窗染上金黄的棺木,再抬头,神仿佛也在怜悯的注视着她。可怜啊……这个美丽的女儿。其实,就算休姆尔不阻止,鲁西路也一样不敢看芙露歌的遗体。看了的话大概会疯掉吧?属于自己的单薄影子投在深桃木色的灵柩上,呆滞的双目注视久了,觉得这影子很像姐姐。此刻心底又再浮起一个奇怪的想法──

      如果这个真的是姐姐的影子就好了。

      想到这里他又再抬起头,这次神仿佛又露出轻蔑的目光,像居高临下地盯着脚下的罪人一般。
      祂干瘦的脸轻轻的一抽,凹陷的眼窝让双眼显得毫无光泽,就像已无需救药的死人,看着无药可救的活人一样。祂沙哑的声音像叹息亦像诅咒:“你得偿所愿了吧?”
      “……”鲁西路猛地摇摇头,他相信这是因为休息不足而产生的幻觉。
      但那把声音仿佛无孔不入:“你想要的姐姐已经不会再被任何人抢走了。”

      那个即将取代你的孩子也一样,在母亲鲜红的身体内,葬身于雄雄烈火之中。
      你那个黑暗且带着血红的梦实现了!
      从此以后你都会存在着,用你身边的两个人来换这个唯一的你……

      “…不……”鲁西路双脚软下来,差点想跪下来恳求神,求祂让一切回头。
      但来自凡间的呼唤阻止了他失态的行为。那是姐姐的大学同学,以前曾经在工作室见过:“鲁西路,你的脸都青白了……要不要去休息一下?”
      “啊…我没事,不好意思。”

      直到灵柩长埋黄土,送别的两名亲人也没有再流过一滴眼泪。
      旁人都认为两人都是大男生了,他们一定在咬着嘴唇忍着……事实上,是想哭也哭不出来。像失去了哭泣的能力,空张的两双眼凝视着被填得平坦的泥土,分辨得出的感觉就只有冰冷。
      没法再拥抱的冰冷……
      像鲁西路,在姐姐最后活着的瞬间是多么想去拥抱她,现在却连最后一面也见不上,就送别了。而休姆尔则失去了拥抱的勇气,他没法忘记那个凌晨,身体碰上扭曲焦黑的肢体时……深刻的感觉根本没法忘记,在抱着鲁西路狂哭过后,冷静下来的他甚至被轻轻一碰就会想起残骸的触感。纵使知道自己得去扶持鲁西路,在和两姐弟的父亲对话后,就再也没有这个信心了。
      原来他没法不憎恨他人,原来他还是很软弱……软弱得不敢放下怒火来承受起沉重的爱。

      还未立碑的墓前只剩下二人,站在这里已有半小时了,没有打算离开。
      “休姆尔……”
      “怎么了?”
      “姐姐出事时……”鲁西路含糊的吐出了半句,舌头仿佛被勒住一样。
      而休姆尔也没有任何动静,也没打算催促鲁西路说下去……
      良久,剩下的半句才被生硬的挤出来:“那时她正和我通着电话。”
      “这件事是意外。”休姆尔说这句话时的感觉完全不像是安抚。
      “对不起,休姆尔……连你们的孩子都……”
      有尝过这种打从心底渴望被责备的感觉吗?如果这是责备一下就可以赎还的罪。
      “够了,没人想变成这样的…对吧?”被困在同一悲痛中的休姆尔则采取逃避的态度。单是芙露歌已死的事实已足够压挎他了,已经不想知道更多难以接受的真相了……
      然而一心想要被降罪的鲁西路根本就没有考虑到这一层的余地:“不,也许这是我希望的。”
      “鲁西路……”
      “也许姐姐早已发觉到了……”所以,现在才能在姐姐的墓前面不改容地说出来?
      休姆尔很不想听,但从意识中伸出那双无形的手在牢牢地捂住他的嘴巴。
      “其实我不希望那孩子出生,直到姐姐发生意外前…都一直在想,如果那孩子不在就好了。”鲁西路露出一脸苦涩的笑容,看着姐夫绷紧的面容,心里期望着这个健硕的男人会槌自己一拳:“在想着……如果我没法在你们面前消失的话,就让那孩子消失吧……好吗?”
      可惜,这个没出色的自己,在一切都没法挽回的时候,才改变主意去祈求那孩子能和姐姐一起回来。太迟了……消失的应是自己才对,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存在的是自己才对。
      “住口,别再说了。”呐,休姆尔你为什么不说?说“我宁愿消失的人是你”吧。
      他以为说出来的话自己会好过一点,以为休姆尔会对自己说出和父亲说过的那些话,所以他继续告解着……那些不可原谅的想法:“我没有一刻不担心那孩子会从我手上抢走姐姐,说不定我还想过……如果我没能拥有姐姐的话,倒不如……”
      “我叫你别再说了!”领带被粗暴的抽起,勒住了颈项,休姆尔通红的双眼怒瞪着自己,可是他没有说那句话。鲁西路本以为自己一定不会罢休,一定会继续说出让对方痛恨的说话。
      然而,被那双怒目慑住的他,竟然说不出半句话来。二人以这姿势静止了一段时间,直到鲁西路开始透不过气来,休姆尔方肯放手:“给我记着,不准再提这件事。”
      “咳、咳!”
      听见鲁西路蹲下的声音,背对着他的休姆尔才暗暗表露出他的忧伤。双眼满布红筋,却非常干涩,手心被自己的指甲捏痛了,从喉头到脏也凝着一种如浓雾不散的痛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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