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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Ch.1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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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落的意识捕捉到他的声音是那么的甜美、妩媚。淡淡的笑意像无声围捆着身体的蛛网,灵魂像陷落到妖精的陷阱中。有时候会感到自己也不过是个被俘虏在妖精国度的凡人,在华丽的鸟笼中独自陶醉,身心任由密林中的迷雾侵蚀。
休姆尔感到这就像是毒瘾,想挣扎反抗同时却在自我讽刺地沉溺……
就如当时那个持续的拥抱一样不能自拔。
带着热度的香味,让被冷风吹得有点发痛的鼻子舒缓下来。不知不觉已踏进寒冬的深处,去年冬天大家也在忙,这个家用式焗炉从那时开始就丢空没用。
放在餐桌上的不锈钢盘子还冒着白烟,发着微微沸腾的声音,薯块混和着奶酪的味道令空着肚子的休姆尔更感饥饿。背着玄关的鲁西路正拿着一小杯的香草,均衡地倒下去。休姆尔伫立在门前,尽管身后开着的门吹来阵阵冷风,他依然僵着身子没法动弹。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当他不经意的注视着鲁西路时,看见的人却是芙露歌。一瞬的喜悦,接下来就是久久不散的失落与痛楚,然后鲁西路那张愈来愈令他迷惘的面容又立即把他安抚下来。是因为他的头发已长至及肩的长度吗?现在的样子看起来愈来愈像他姐姐了……
砰! 身后的木门被强风用力的甩上,突如其来的巨响令他全身猛烈的一颤。
出神的鲁西路也带着惊讶的回头:“原来休姆尔你回来了吗?刚才也没有发现哩。”
“是啊…我回来了。”休姆尔生硬的瞄一瞄桌上看似完美的成品,又想起以前的鲁西路做的食物好像都是卖相欠奉的:“这道菜……你是何时学会的?”
“班上同学教的。”完全没有转弯抹角,正进入厨房拿餐具的鲁西路用最简单最轻描淡写的语气回道,连加插的一句玩笑也是如此自然:“我想味道应该还好吧?”
边脱下西装外套的休姆尔搞拌着自己的脑袋,想着如何表现出自然的样子。他别开脸尝试去收起困恼的表情,连语气也变得木纳:“大学那边还好吗?”
“现在还不错。”放下叉子的鲁西路挂着一脸全无迷惘的笑容,看起来应该令人心头放轻一阵的。然而这才是最可怕的地方,仿佛他已不再是原本的他:“前阵子都拼命的赶回进度了!”
“…那就好了。”等等,当某个人不再是某个人,这种事他自己不是最清楚不过吗?
现在站在旁边的人是谁?不是芙露歌,那么是鲁西路吗?不是吗?
不是的话,那么他是谁……不是的话,那么还存在的人是不是只有自己一个?
“休姆尔,你尝尝看?”再次扑到鼻头的香味将休姆尔从深沉的境地中拉回来,他带着困惑的表情,无意识的把叉子上的焗薯块放进口中。只有热哄哄的感觉,因为他的意识没有停驻在味觉上。直至鲁西路再次追问时他才再次大大的尝一口,奶酪鲜明的味道配在薯块的口感上,暖热的吞中胃里,在这寒冬中感觉很舒服,可说制作得恰到好处。
“很不错,奶酪很香浓……”
“知道吗?美国的人会用加倍份量的奶酪,所以他们都变得很胖。”
“那是因为他们老是叫外卖薄饼吧?”
“他们的薄饼也是被奶酪淹没的。”鲁西路也尝了一口,米黄的奶酪被拖成长条。
休姆尔轻笑着耸耸背:“反正就是奶酪的错好吧?”
“还好我完全不用担心这个问题……”鲁西路抬头,以舌头把黏在嘴角的奶酪舔回去。
看见这个小动作的休姆尔又无声的一颤,刚才自己笑了吗?对着面前这个人。
全身起着的疙瘩代表了一切矛盾,就从自己笑出来的一刻开始。
并不是想一直的悲伤下去,也没法让自己好好欢笑,就像脱离了阴影的话就会变成不可原谅的事。同时间又是如此的害怕阴影……抵不住痛苦却不敢放开痛苦,这样的他看见仿似重生了的鲁西路时,才开始思考,去思考之后的路应该怎么走。
所以,在某一晚听见婴儿房传来安眠曲时,他吃力地鞭挞着自己去举步。
当…当当……指尖轻扫过婴儿床上的吊饰,半垂的眼眸注视着小铃铛的晃动。
鲁西路的手顺势的绕回到床铺上,抚上那个冰冷的小枕头:“宝宝……会原谅我吗?”
当……当当当……冰凉的气息进身后虚掩的门间渗进,那些小小的吊饰像再次被拨动一样发出清脆的声响,从毛线衣的阔领子抚上肌肤的低温就像一双从身后抱拥着的手。
姐姐的双唇仿佛就贴在耳背上:“鲁西路如此深爱着那孩子,又有什么不可原谅呢?”
“可是…那孩子……死去了……”分不清抖颤是因为姐姐的手就抵在喉头,还是别的原因。他不受控的嘴唇在一开一合,暖热的眼泪划过冰冷的脸庞:“他死了…我却还在笑着……”
“才没有哩,那孩子回来了,就像我一样。”
“我…看不见……我……看不见姐姐,直到现在我还很想念姐姐……和那孩子……”
泪水掉落到被月色映蓝的小枕头上,呜咽的声音比之前像死人一样的他更破碎。
已经渐渐搞不清,自己到底是痊愈了,还是坏死了呢?
为何愈是装作活着,死亡的色彩就愈是鲜明?仿佛不骗过自己的话就撑不下去。
“鲁西路,我就在这里……听听看。”盖住耳朵的头发似被轻轻拨起,不知从何处传来了旧式影片卷动的声音,咔嘞咔嘞咔嘞……模糊的黑白画面映着一个很大的十字,本来只是一个简陋的形体,然后十字周围慢慢现出纹理,就像树群深浅的阴影。
在十字的中央渐渐浮现出一点,镜头开始慢慢移近,那个人如虚脱一般倒伏在地上……
想起来了,那是姐姐离世的那一晚,他疯狂的跑到十字路中,歇斯底里地狂哭着。
不同于记忆的是,在片段中他看见一个女性的身影站在自己背后。
“那是…因为姐姐……一直都在我身后吗?”
“来,鲁西路摸摸看。孩子在向你伸手啊……”那灵巧的五指沿着手臂摸下去,与自己的手背重叠,而手就像不自由主的往床铺伸去,鲁西路的嘴角生硬的扬起:“真的哩…孩子……”
姐姐甜美的声音还是带着笑意:“我们一起唱歌哄孩子睡吧。”
而休姆尔是在门缝间看见鲁西路的身影,才贸然闯进去的。
未知是否因为这房间一直都没有人气,单是接近已感到阵阵冰寒。那带着哭腔的声音让内心抽痛同时,也令阴暗的空间多了几分诡异之感,仿佛这不再是自己的家。
身体像由赤足开始被冰封,舞动的风在周围勾画着无形的恐怖彩绘……其实从一开始他就已经肯定那个在唱歌的人是谁?只是自己不知从何时开始就对那个房间产生了强烈的恐惧,仿佛在那道门背后就是冥界,在彼方的并不是芙露歌,而是一双双面目全非的手,还有扭曲的烈痛面孔。和那天在停尸间所见的那具躯壳一样……是深印在脑海中的痛苦。
在悲凉的安眠曲底下,像有无数没法安睡的亡灵。
休姆尔在离房间三步的距离顿足,脑中闪过画中那个没有脸的孩子。身为成年人的他明明就知道那个孩子并不在世上的某处,只是深沉的夜让人失去应有的理智,潜在的恐惧像蝗虫一样极速侵蚀着意识。对于存在与不存在的认知也和光明一起变得薄弱,不堪一击。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跨得出这一步,犹豫着的手只轻轻的推了一下门,门后那副完整的风景映进他在挣扎逃避的视界中。并没有很可怖的鬼魅,苍月冷澈的微光像驱走了来自地狱的障气,那轻倚在床边的身影此刻看起来是那么的和谐。
感觉到背后的异动,鲁西路缓慢的回头,那行泪痕在淡淡的蓝光下泛着柔火的光泽。在阴影之下只看见轮廓的样子令原本的他完全被掩盖过去……当…当当。
铃当短促的细响在数秒间细腻重演,他将整个脸转过来,湿润的睫毛间又垂下了一滴泪。
这刹那,原本的恐惧仿佛都烟消云散,让沉溺在长夜中的悲哀色彩在内心绽放。
“休姆尔……”鲁西路的声音放得很轻,带着无力的呜咽。听起来和平时的他有很大分别,哀然的一声叫唤现在听起来更叫灵魂迷失,这分不清是男是女的嗓音。
沉默了半晌的休姆尔不自觉的唤出了另一个名字:“…芙露歌?”
那双眼流露出明显的感伤,又两行眼泪无声的落下,在那短短的数秒中那张失神的脸似带着没法掩藏的痛苦。然后,眼帘扫落了凝住的泪珠,再次张眼的他笑着点头。
寂静被二人相拥的一下声响微微打扰了,空气像静止下来好让抽泣声可以自由的回荡。
月影低垂,再一层的黑暗蒙蔽了一切……
看不见自己,看不见事实,人可以忘却控制自己的理智线,
可以容许自己的脆弱,伴随着黑暗中的本愿而下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