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微宫记》Vela

49、晓梦蝶

　　“明渠哥，明渠哥！”苏小二唤他的声音依稀传入了左明渠的耳里，他惺忪着睡眼坐了起来，看见立在他面前的苏小二，不由一个激灵。
　　“呀，我几时睡着的？”左明渠连忙站起身，却忽然身子一僵，“我……还活着？”
　　“明渠哥，你是睡糊涂了吧？”苏小二不满地撅起嘴，“说是回家取水囊，你却在这睡得好。娑伽罗都快中暑了呢！”
　　“水囊？娑伽罗？中暑？”左明渠一脸茫然地看着她，面前的苏小二穿着普通的轻纱衣服，也没有佩戴首饰，左右她是个宫主，怎么打扮得如此寒酸？
　　左明渠突然心头一跳，慌张地看了看四周，没错，这是他在左家庄的家，而不是紫微宫。可他明明记得逼宫的燕锦天、记得杀气腾腾的虞同衾、记得他最后看到的苏沐嫣的眼泪……
　　“明！渠！哥！”苏小二一把拎起了他的耳朵，“快跟我去田上，娑伽罗在荫地里歇息，你再不去，今儿的活就完不成了。”
　　“疼疼疼！”左明渠龇牙咧嘴地叫唤着，“我的小姑奶奶，你下手怎么这么不知轻重。”
　　“哼，你皮糙肉厚的，下手不狠一点，你根本就不痛不痒。”苏小二没有撒手，一手提着桌上的水囊，一手拎着左明渠的耳朵就往门外走。
　　正午的太阳晒得左明渠有些晕眩，一时半会张不开眼。暑气蒸腾间，他又有些恍然。方才那一场内乱莫非是他白日发梦？那如今他们还在左家庄……岂不是他这一场梦堪比黄粱？
　　“阿苏，你气消了就放手吧，我耳朵都快被你拽成兔子了。”左明渠一边矮下身，凑着苏小二跌跌撞撞地走着，一边求道。
　　“哼。”苏小二瞥了他一眼，这才松了手，“若是这会间娑伽罗出了什么事，我要将你两只眼睛都插得和兔子一般红！”
　　“嚯……这谁家的姑娘，恁的心狠。”左明渠咂舌轻道，脸上却不由浮起了笑。幸好那只是黄粱一梦，自己也没有一睡不起。
　　等苏小二和左明渠赶到田头，娑伽罗已经在柳大妈和萍姑娘的照顾下缓了过来，睁眼看见左明渠，有气无力地哼了一声，也没有力气多数落他。
　　“娑伽罗，这是泡了参片的井水，一早就给你们备下的，你喝一点解解暑吧。”苏小二坐到了娑伽罗面前，担心地把水囊递到他唇边，见他手上无力，便小心地喂入他口里。
　　“这中了暑的待遇可真不错。”左明渠低声嘟哝道。
　　“明渠哥，正午快过了，你下地去吧。”苏小二不知是听没听到，也没扭头，就对他说道。
　　“嗯，你在这照顾娑伽罗吧。”左明渠悻悻地应了，挽起裤管便走下了田里。

　　“左明渠，吃饭便吃饭，你傻愣愣地盯着嫣儿看做什么？”到了晚上，娑伽罗已经又和往常一样活蹦乱跳了，一边挥舞筷子抢着碗里的肉，一边含糊不清地说道。
　　“今天明渠哥是有些不对劲咧。”苏小二冲他一笑，“莫不是也和娑伽罗一样被晒糊涂了？”
　　“我才没晒糊涂呢，一时干活上了念头，不知不觉就中暑了。”
　　“我不对劲？”左明渠才缓过来一样，说道，“我哪有不对劲，只是在想些事情罢了。”
　　“想事情？”娑伽罗费劲地咽下口里那一大团的米饭与红烧肉，“现在可是大暑，又不是早春，你若是发情那也太晚了点吧？”
　　“你小子！说谁发情呢！”左明渠说着就要给娑伽罗一记头皮，被娑伽罗端着饭碗溜了开来。
　　“看你一整日一半清醒一半糊涂，就好像还在梦里一样，说吧，是看上哪家姑娘了……这左家庄里年轻的姑娘也没几个，你不说也逃不出那三四个。”娑伽罗一边躲一边继续说道。
　　“还在梦里？”左明渠突然停住了手，看了看坐在桌边、早对他们的打闹司空见惯的苏小二，“阿苏，你还记得燕锦天么？”
　　“突然提这个做什么？”苏小二奇怪地扫了他一眼，“你不是说想不起来便不勉强我去想么？”
　　“说的也是……那你近日里晚上还睡的踏实么？”左明渠也不再去追打娑伽罗，坐回了桌边。
　　“踏实……明渠哥，你真的有些怪，若还没睡醒的话，那就快再去睡一觉。”
　　“我没事，就随口问问你，若是哪天晚上见着了鬼怪，记得早一时也要来告诉我，知道了么？”
　　“鬼怪？”
　　左明渠看着苏小二仿佛想起了什么一样的神情，心跳不由漏了半拍，小心地问她：“不会……已经见着了吧？”
　　“嗯，一个红发青面的鬼，半夜站在我窗外。”
　　见左明渠面色立刻一沉，苏小二和娑伽罗对看了一眼，扑哧一声便笑了出来：“明渠哥，你可没记性了，那青面红发的鬼，你与娑伽罗不是早捉了去了嘛？”
　　吃完了饭，见苏小二去了厨房洗涮碗筷，左明渠便拉了娑伽罗到院子里，直截了当地问道：“日天和月天，已经死了吧？”
　　“日天是我杀的，月天是你杀的，你难道记不得了么？”娑伽罗本想去帮苏小二洗碗，不快地瞪了他一眼，抬脚就要往厨房走，被左明渠拉了回来：“我是记不清了，不知是做梦还是怎么的，我觉得日天与月天死了以后，我们就回了紫微宫，我中了月天的傀儡尸毒，阿苏她中了很深的幻音锁……”
　　娑伽罗一听，不由收起了嬉笑的表情：“幻音锁和傀儡尸毒？你从哪里听来这些的？”
　　“所以说，也许是做梦梦见的。”
　　“这是天罗教不传之秘，你做梦就可以随便梦见？”娑伽罗挺了挺身子。
　　“……”左明渠看着眼前的娑伽罗，有一丝诡谲的笑容慢慢爬上少年的唇角：“左明渠，春梦易醒，可是好梦难舍，你愿意活在哪边，就活哪边，不是很好？”
　　左明渠踟蹰着，拉着娑伽罗的手不由松了开来。苏小二此时正探身出来，朝着两人说：“早上冰下的西瓜，谁将它取出来吧……你们俩怎么了？”
　　“没怎么，我想叫左明渠告诉我庄周梦蝶的典故呢。”娑伽罗挑了挑眉，恢复了笑盈盈的模样，“左明渠真是蠢死了，嫣儿你知道么？”
　　“昔者庄周梦为蝴蝶，栩栩然蝴蝶也，不知周也。俄然觉，则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梦为蝴蝶与？蝴蝶之梦为周与？此之谓物化。”苏小二虽不明就里，但也张口答来。

　　是梦耶？非梦耶？
　　生离死别，原不过庄周梦蝶。
　　于何处醒，于何处醉，自觉沉溺，却不知归。

　　献给H君。
左明渠的名字，来于“本待将心托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这句。啊……不是在说洛遂青是沟渠……（根本就是吧喂
其他人的名字，若说是有出典的，大概就只有虞同衾了。我真的不是因为“生不同衾死同穴”而给荆云锡发便当的…………………………（根本也是吧喂
说实话，碎玉卷整个就好像在做梦，我也不知道到底是左家庄的左明渠是真实的，抑或是那个为了保护苏小二而死的左明渠是真实的。
只能说，如果是出于个人希望的话，我希望死去的左明渠才是真实的。
好梦难舍，但终究是一场虚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