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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绕天涯 ...

  •   离娑伽罗动身上京已是两月有余,裴风、雷鸣与雷光来到苏小二的书房,雷鸣说是有急事通报,苏小二一听完,便拍案而起:“雷鸣,你说的千真万确?!”
      “雷鸣自然不敢欺骗宫主,宫主可质问燕锦天城内余粮还剩几成。”雷鸣恭顺地答道。
      “最近的确燕城主亲自发了十几辆粮车去了京城,因为这算是北辰事务,紫微宫也不好多加过问。”裴风面露尴尬地说道,“可没想到居然一半是白送的……”
      “燕锦天莫非是有自己的什么打算,暂时不要妄自揣测,让他即刻来见我。”苏小二眉间蹙着怒气。
      虽然苏小二口上这么说,雷鸣何等的聪明,又如何瞧不出来,他虽是按而不发,弟弟雷光却抢先开口道:“可是,宫主,当初宫主命他抽粮回北辰,燕锦天怎会不知道宫主安排,有何道理如今却违了宫主的意思,甚至连招呼都不与宫里打一下,实在太不把宫主放在眼里了。”
      “住口,雷光。”苏小二淡淡地斜了他一眼,“虽然知道你向来口不择言,但也容不得你如此胡诌,燕城主帮过本座多少次,本座决不能轻易污他,况且当初那事我也是全权交付于他,如今他爱怎么做,我也没什么好说的。”
      “可是宫主……”雷光还要再分辩,便被自家兄长给喝住了:“雷光,适可而止。这里没你什么事了,你回去教练吧。”
      “是,兄长……”见雷鸣都这么说了,雷光只有垂了头,“雷光失礼了。”便退了出去。
      “还望宫主不要责怪雷光,他终是没什么脑子,不懂宫主苦心安排。”雷鸣见他出去了,便向苏小二请罪道,“他如此口不择言,也是雷鸣管教不力之过,请宫主见罪。”
      “小事而已,这么紧张做什么。”苏小二拂了拂衣袖,“北辰如何,我也管不上手了,大家以后也别再记挂着从前掌管北辰时的荣华了。”
      “那是自然,以后若是北辰出事,那紫微宫也不再会有干系了。”雷鸣躬身应道。
      “有郡王的名在这,到时候北辰要收回手下还不是易如反掌,如今紫微宫恢复元气之前可不能再落人把柄。”苏小二抚了抚额,“雷光那里你多提点提点他,漏了嘴可不好。”
      “遵宫主令。”
      “朱承奚如今连纪平烟都要召入京中留用了,可见朝中空虚到何等地步,我不过杀了他黎锦堂与墨璟浓,其他人可都是他自己杀的。”苏小二冷笑道。
      墨璟浓死后,又有不甘寂寞的主战派在朝中上蹿下跳,被朱承奚一并拿了由头,全部处死了。一时之间,朝野之内也只有噤声,连以往聒噪不已的言官也个个噤若寒蝉,毕竟还是命重要,如今这个熙平帝可是连暴君之名都满不在乎的主。
      “朱承奚自己爱折腾,自然怨不得别人,穷兵黩武,只怕好端端一个大巽会被他自己给折腾没了。”雷鸣暗暗地有些不屑,“叫他打他便打,还真当国事如同与宫主怄气一般。”
      “若不是宫主摸透了他的脾气,朱承奚也不会如此。”裴风在一旁闷闷地接了一句,“宫主接下来可有什么打算?”
      “打算?”苏小二微微愣了一愣,“你是想叫我罢手了么?”
      “宫主,见好就收吧,不必一下取其所有。”
      “我也取不了他所有。”苏小二泛着笑意,“大巽的天子,率土之滨,莫非王土呵,我又怎么取得了他所有,我只是将紫微宫一条一条的人命,悉数报回去罢了。”
      “那宫主,还想为谁报仇呢?”裴风叹了口气。
      “七杀长老,荆云锡。”
      雷鸣朗声笑道:“荆长老这条命,只有朱承奚本人才还得上了。宫主又何须如此心急,京城煜,洛城烟,塞外枪,还剩三句,全部除了之后再来料理朱承奚可好?”
      “齐王和纪平烟也就罢了,连老将军,就算了吧。”苏小二皱了皱眉,“也没那么深的怨咎。”
      “哦?那墨少将军,又何曾与宫主结下过梁子呢?”雷鸣不依不饶。
      苏小二正要说什么,书房门却被粗鲁地推开了,一见是去而复返的雷光,她不由秀眉一挑,刚要发作,却听见雷光开口喊道:“宫主!燕锦天欲图不轨!”
      “什么?!”雷鸣飒地转过身,“雷光!此事胡说不得!”
      裴风已经谨慎地将房门关上:“雷长老,到底是怎么了?”
      “我刚才因为心头忿忿,便想潜去燕锦天那查探,却发现紫微门居然锁了起来,宫里也不见了以往的侍卫,从里面拍门都没有人回应,我便跃出门外,刚跃上墙头便被一排连弩箭给射了下来,险些摔死,不过还是看见紫微门被手臂粗的铁链封住,是很难打开了!”雷光一口气说完,“而守在紫微门外的却是北辰的护卫军!”
      “什么?!”平白生出的变故,苏小二也不由惊慌,“这是……做梦?”她两眼放空,恍神道。
      “宫主!不是发梦!千真万确!”雷光露出了胳膊上一道擦痕,“这是我摔下来的时候擦伤的!”
      “紫微宫出宫就只有走紫微门,平日里从不闭锁,如今他是想将我们关在紫微宫里么?”雷鸣突然不语,片刻之后又沉声问道,“雷光,平时宫里有这么安静么?”
      这时候正该是门人练武的时候,教练场那总会传来些动静,断不会这般鸦雀无声,叫书房内四人心头越来越寒。
      “哥……紫微宫里不会就剩下我们四个了吧……”雷光也不由害怕,向着兄长求助。
      “慌什么!”苏小二一声断喝,“左明渠,给我出来!”
      暗卫这才自房檐跳下,从窗户里飞入室中:“宫主,方才已经在附近查探了一下,祥琼苑的下人还在,可是已有两个时辰没有护卫从这过了。”
      因为人手短缺,再不能像往常那样每个宫苑都布下守卫,如今的紫微宫里就是由长老领着几队护卫做巡视来警备。祥琼苑是宫主起居与理事的地方,照例半个时辰就得有一队护卫巡过。
      “左护法既然早已察觉,为何待到此时再说!”雷光恨恨地对他说道。
      “嗅到一些异样,但明渠不敢离开宫主身侧。”左明渠却是堂而皇之地站在了苏小二身边,虎视眈眈地看着身前三位长老,看样子是连他们三个都不信了。
      “燕锦天不会就这样把我们困在里面而已,我倒是要看看他想干什么。”苏小二总算是定住了神,“裴风,你与雷光去宫里四处转转,若还有人留下就让他们来神泉苑,下人就算了;明渠与雷鸣这就和我一起去神泉苑,那里总比这祥琼苑好摆设。”
      祥琼苑楼宇重重,假山花木置于庭,若是打将起来也不容易脱身,不及地势开阔的神泉苑,连偷袭也容易察觉,苏小二倒是考量过了。
      “娑伽罗不在宫里,也不知我是神机妙算还是时运不济。”急急地往神泉苑去的路上,苏小二喃喃地说着,雷鸣听在耳里,却不方便接话,只有左明渠沉住声,轻抚她背让她不要慌了神。
      他们三人候了片刻,只有虞同衾来了,见了苏小二便是皱起了眉:“我听裴长老说了,到底是怎么回事?燕锦天怎么会这么……”
      “你去紫微门看过了么?”苏小二留意到了虞同衾破损的衣袖。
      她也不遮掩,点了点头:“确实如雷光所言,从紫微门是断断走不脱了。”
      “他知道我不会坐以待毙,所以也不怕我们在宫里和他死耗。”苏小二锁住眉头,“而且就算我们躲在宫里,恐怕他还有别的招数,燕锦天心思多深的人,不会只一味地守着紫微门。”
      “他这叫是什么事啊……”虞同衾重重地叹了口气,“只不过几日没见,怎么就好像变了个人。难道他忘了曾经与宫主的情谊了么?我一直以为天底下谁都会害宫主,就他燕锦天不会呢,当初……”
      “没当初了,他现在不就做了么?”苏小二突然站起了身,“裴长老他们这么久不回,同衾,你知道他们去哪了么?”
      “他们来顾盼林遇见我之后,就说要去其他地方找找,便走了,也不知现在到哪了。宫里大得很,许是想细细找吧?”虞同衾依旧搅着手指,面上浮着疲倦,“连燕锦天都如此,怎不叫人心寒。”
      “同衾,你今日话可真多。”苏小二冷言道,“我们去紫微门那看看,若是燕锦天有什么要求,听听便是。”
      虽然雷鸣反对,但左明渠与虞同衾都同意,也只好随着他们去了。
      苏小二声音细小,传不过厚重的紫微门去,左明渠气沉丹田,运功朗声道:“紫微垣二十八代宫主苏沐嫣在此,还不快开门!”
      就听见门外铁链碰撞的声音,居然就缓缓地开了。门外整齐地站了北辰护卫军的士兵,一开门,肃杀的气息争先恐后地扑面而来,苏小二见为首立着的果然是燕锦天,不由气息一滞。
      “见过宫主。”那个男人倒依旧是儒雅温润,即便身后是一群剑拔弩张的士兵。
      “燕锦天,你这样是想逼宫么?”苏小二压住颤声,问道,“本座已经无宫可逼,北辰早就让与你,你还想做什么!”
      “锦天是想请宫主自裁。”
      苏小二只觉得口中一甜,气血上涌,断断想不到这话会从他口中说出来,那个曾经叫她做“嫣儿”的燕锦天!
      “大胆!”雷鸣斥道,“就算北辰与紫微垣分家,你也不过是一个城主,居然敢对郡王无礼!!”
      苏小二心下发寒,想不到如今是只能用郡王的身份压他了。
      “宫主虽自称不再干涉北辰之事,可以紫微宫之名行北辰主之事,玩权弄术,作乱朝廷,欲谋害大巽天子,燕某身为北辰城主,决不能看着北辰再次因为宫主而落入大巽手里了。”燕锦天言语平淡,可字字铮铮。
      “玩权弄术,作乱朝廷……好……”苏小二杏眼圆睁,“燕锦天!原来之前嘱你入京你倒是借机与朱承奚暗度陈仓!”
      “锦天一番苦心全是为了北辰,当初因为宫主,北辰落到如何境地,只怕在容璃享受贵宾之礼的宫主是无法想象的吧。”燕锦天的话里听不出怨恨,也听不出旧情,“宫主,锦天本以为你回宫之后当真是一心复兴紫微宫,不再理天下事,那真是北辰与紫微垣之幸,可想不到你百般阴谋,却还是想插手江山,锦天是失望之至。”
      “我是一心想光复紫微宫,我又不曾觊觎他大巽王位!”苏小二情急之下,辩驳道。
      “苏沐嫣,他想你是,你便不是又能如何?”燕锦天此话似曾相识,刺耳至极。
      “他……”苏小二恍然,“朱承奚……朱承奚他对你说了什么?”
      “若是宫主自裁,他便愿效当年尧帝之为。”燕锦天缓缓地说,“用你一个换北辰百年太平,很划算了,宫主。”
      苏小二还想再说什么,左明渠却一把抓住她的手:“事已至此,还和他废话这么多做什么!”说罢,左明渠将她拦腰抱起便向离紫微门最近的顾盼林逃去,几个起落就入了矮墙之内,听身后也没传来弓箭密响,也不知燕锦天为何不下令放箭,但将苏小二放下来的时候,左明渠见她已经脸色惨白,知是心伤过度了。
      苏小二反掌抓住了他,神色慌乱地念道:“明渠,明渠!欧阳贺骗我,杨廉之骗我,白越骗我,朱承奚骗我,洛遂青骗我,如今连燕锦天都要骗我!!”
      她声音惨厉,左明渠耳不忍闻,只好哄着她:“没事,我带着你这就逃出宫,我们去琅玻,别再回来了!”
      “宫主!”虞同衾气喘吁吁地跟了进来,苏小二见她发髻散乱,也回了心神,急问道:“雷鸣呢?!”
      “他让我先走,他留下来挡住燕锦天的护卫军!”虞同衾拽过苏小二,“宫主,揽珍阁后有出去的路,快走!”
      苏小二却是动也不动:“走?还有什么意思?全死光了,就我一个走还有什么意思?”
      “宫主别这么说,雷鸣武艺高超,燕锦天不过仗着人多罢了,奈何不了他。”虞同衾安慰她道,转念又说,“宫主若不放心,同衾这就去让他一同走了。”
      左明渠却是一把拉住了虞同衾:“怎么好再让你一个女儿家身涉险境,你陪着宫主,我去叫他。是揽珍阁吧?就在那见了,你带着宫主快走。”
      苏小二开始还死死地抓着左明渠的袖子,突然神色一松,朝着他惨然笑道:“明渠,我在揽珍阁等你,你若是见赶不及,就自个跑吧。”
      “胡说什么呢。”左明渠虽然也有些不忍,但还是一咬牙,“去去就回的事。”说罢便往顾盼林外冲了出去。
      见左明渠走了,虞同衾又劝苏小二快些脱身,她却还是不动,只是冷冷叹道:“同衾,你要杀我,在这里便好了,何必要去揽珍阁?”
      虞同衾愕然地看着她,却不答话。
      “顾盼林里血腥味如此之重,只怕云锡也不会高兴吧?”苏小二轻轻地说道。这么轻巧一句话,却是将虞同衾激怒了,穿花铃索一阵轻响,白绫便缠上了苏小二的颈项,喝道:“你还有脸提荆师兄?!”
      “云锡喜欢的是我姐姐,不是我吧?”苏小二神色黯淡,却挂着薄薄的笑,神态看着倒似是有些疯了。
      “算得上都是为了你们姐妹俩死的!”
      “同衾,我知道的同衾不是会为了情郎报仇的厉鬼。”
      “我知道的宫主也不是如此心机深沉的女子。”虞同衾冷言道,“宫主,燕城主说得对,用你一个换百年太平,太划算了。”
      苏小二依旧是笑着:“同衾,你说过你不会杀我的,你会保护我的。”
      “宫主,说出的话就是泼出的水,踩过去了,便可以不算数了。”虞同衾手下的力道紧了紧,“左明渠,雷鸣,裴风,雷光,给你陪葬也够了吧?”
      “女人的心,都可以这般狠。”苏小二尖声笑了起来,“你是谁?你不是我认识的虞同衾,同衾她才不会像你这般!明渠!明渠!”
      苏小二手忙脚乱地解了颈中的白绫,向顾盼林外逃了出去,尖笑转为了哭泣:“明渠!你在哪里!明渠!”
      “你此时仍能唤出他的名字,总算还有个信的人。”虞同衾的话语在她耳边滑下,穿花铃索的轻响夺命追魄。
      一声裂帛,苏小二才惊觉自己未死,回过头去,却见左护法不知从何出现,护在了自己身前,虽然身上数处伤口都汩汩地流着血,却依旧挺拔地站着。
      “明渠……!”苏小二惊喜之声尚未断绝,左明渠转身将她搂入怀里,苏小二只感觉到护住她的身子一阵战栗,利器入肉之声如暴雨一般,直叫她心跳如鼓。
      “阿苏,快逃……”这是左明渠留给她最后的话语。
      死去的身子再也支撑不住,缓缓地滑了下来,钢针穿透了他的身子,血喷在了苏小二的身上,她却是呆呆地站定不动,看着左明渠的尸体发愣。
      他的背上扎满了亮银钢针,根根深嵌肉中,虞同衾面对昔日同门居然下手如此不容情。
      全是她,全是她苏沐嫣!
      他说过这条命是她给的,大不了还了她。如今这便还了,可是她不肯放!
      苏小二直愣愣地看着那张有着刺刺胡渣的脸,他陪着她多少日子,他救她多少次,已然数不清了。他曾经问她为什么不再提拔一个太阳护法,她笑着说有明渠一人便够了,他便是无奈地佯怒:“你这是拿我一个人当两个人使唤吧?”
      她记得清清楚楚,他最初的笑,没心没肺的,又油腔滑调;而后变得越来越深沉,直至此方的死为他的双眸蒙上了一层雾霭,然后便只剩下一个忠心耿耿的左明渠。只属于她苏沐嫣一个人的左明渠。
      “他能对你尽忠至死,也算是你的福气。”虞同衾漠然地抽出袖中匕首,自从她的穿花铃索被洛遂青所断之后,虞同衾便在身上藏满了各种兵器,只想着不想再让洛遂青如当日般脱逃,却没想到如今却要用在自己曾经拥戴的宫主身上。
      “明渠……”苏小二却浑然不再理她,只是一味推着左明渠的尸体,“明渠……这不好玩……明渠哥……明渠哥快醒醒啊……”
      “疯了么……那这就给你个了断!”虞同衾的匕首划过一道亮白银光,落了下来。
      堵在顾盼林门口的宗岚不忍心看,背转了身去,叹了口气。
      这便是完了么?曾经搅得江山不宁、帝王不安的紫微宫,曾经叫朱承奚恨得咬牙切齿的苏沐嫣。

      紫微宫内乱的消息传到了漠北,传去了容璃,更少不了传到皇宫之内。
      带去消息的是燕锦天,他看着朱承奚有些失神的模样,不由有些同情。
      “是么?那个苏沐嫣居然死了?如此轻易便死了?”朱承奚喃喃道,“朕如何也杀不死的那个女人,竟然如此轻易便死了?”
      “这是苏沐嫣的一束头发,作为凭证,陛下从此可宽心了。”燕锦天看上去憔悴了不少,将一捧头发呈了上去。
      朱承奚取在手中,仔细看了,闭上眼:“似乎的确是她的头发。”
      他想及了那日在竹里馆的初见,苏沐嫣的头发绕在他的指上,她负气站起,竟然便断了,那发丝便是这般柔软纤细,倒不似主人。
      他一直未曾对苏沐嫣讲,那天他便早知道她不是苏暮烟,不是那个会对他媚笑的苏暮烟。
      “陛下,苏沐嫣已死,陛下勿忘了当日相约。”燕锦天提醒他道。
      “朕自然不忘。”此话一出口,燕锦天与朱承奚自己都吃了一惊,想必是今早没有用燕窝润口,竟然声音都哑了。

      近日来好消息多得让朱承奚都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了,伏在容璃的细作来报,那个大破风雷两军的护国大将军居然暴毙,虽然不知细情,但可能是那撒提耶亲自赐死的,琅玻一患算是除了。

      容璃的秋天,也是如浅夏般闷热,只是暑气没那么逼人,还算是有些凉风。
      女子睁开眼,觉得手脚酸软,似乎是睡了长久的时候,听得外面有剑风霍霍,不由惊吓,但却想出去看个究竟。
      “哦?你醒了?”青衣的公子收住剑势,晶亮的汗珠顺着脸颊线条滚了下来。
      “我……认识你么?”她因穿着里衣,只是扒着门,小心翼翼地问。
      “嗯。”公子见她怯生生的样子,笑了开来,满眼的宠溺。
      “我……和你很熟?”她见他笑,大胆了些。
      “嗯。”怕她畏惧自己手中的剑,公子便将剑抛去一边石桌上,撞上了放在那里的假面,铿锵作响。
      “洛……遂青?”她的神情有些迷茫,也不知自己从哪得知的这名字。
      “嗯。”他走过去,牵起了她的手,“别怕了,有我在。”
      她便终于安下心来,跟着他一同缓缓地笑了。一脸的不知愁,笑着笑着,却不知为何雨打梨花,泣不成声。他只是将她搂在怀里,轻轻拍着背脊,温言地哄着。
      也不问,她是哭什么。

      苍狼山的门众,虽然都是大老爷们,但闲着没事还是喜欢嚼舌根。
      “哎,听说了么?澜沧阁的阁主洛遂青,听说他还没死啊。”
      “就是那个里外不是人的?”
      “除了他还有第二个洛遂青么?”
      “怎么没死?当今天子不都发了诏书,说洛遂青已经……”
      “你怎么就那么笨呢,说洛遂青死了,可怎么就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呢。”
      “你管这么多做什么?他的尸体哪是你想见就见到的?指不定早就被朱承奚鞭尸三百再剁成肉泥泄愤了呢。”
      “可是啊,前阵子有人见到他了,不只是他,你猜还有谁?”
      “谁?”
      “紫微宫主苏沐嫣!”
      “哪个苏沐嫣啊?”
      “就是妹妹的那个,嘿,就是切自个胳膊的那个。”
      “哦哦,那个美人啊,她不是说在紫微宫内乱里被自己人给干掉了么?”
      “没有没有,真看见了,就是——就是二当家手下那小六,在附近镇上看到他俩了,嗨哟,那叫一个郎才女貌,神仙眷侣啊,对了,似乎还带着一个小厮,看上去不像是汉人。不过啊,听小六说,那苏宫主似乎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怎么不一样了?”
      “以前她不是有名的蛇蝎美人么?你看我们老大都被她害过,还和她一起联手害过皇帝身边那谁”
      “白越。”
      “对,白越。可现在啊,小六说根本就没以前那一脸精明相了,还有点傻。”
      “等等,你说是在附近镇上见着的?哪个镇?”
      “还有哪个镇啊,咱们这附近大点的不就是下苍镇么?”
      “不会吧,老大和二当家的前几日不也去了那了么?今儿回来啊。”
      “你这不废话么,小六就是跟着老大和二当家去的…哎?要是老大看见了他俩,那还不得动起手来?”
      “这可不一定,你说老大现在还喜欢那苏宫主么?”
      “谁知道啊,老大老是板着张脸,爱喜欢谁喜欢谁,别喜欢我家妹子就行。”
      “得了吧你,就你妹子那样貌,咱老大那好歹也是玉树临风……啊,老大!二当家!”
      杨廉之板着张脸,只是略微点了点头,便和江唯一起在低头行礼的门众前走过去了。
      “阿唯,最近兄弟们似乎闲的可以。”待走远了,他才放松了表情,却依旧黑口黑面地问道。
      “这段日子盗贼渐渐少了,也没什么事做,平时嚼些舌根也不是啥坏事,你就让他们去吧。”二当家的江唯是出了名的好好先生,老是温柔地嘻嘻笑着,在镇上的姑娘们里远比他们老大受欢迎的多了。
      杨廉之无话可答,只有再次板起了脸,江唯却似乎不愿意就这么放过他:“她……好像根本没有认出你来。”
      “听宗岚说,这次是完完全全记不得了。”叹了口气,杨廉之停住了步子,眼神有些发飘,许是想起了些事。
      “那也好。”
      “是啊,很好。”

      不知从哪里传来了铮铮的弦响,和着悲歌:
      本以为,六道三生缘未尽。
      怎知晓,流光捉弄,一生梦断,意兴阑珊。
      惟道痴心莫笑,儿女情醉,只是一山红叶不留人。
      日日,月月,年年,至此无波无痕。
note作者有话说
第48章 绕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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