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自掘坟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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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倾出，夜色已破。
浓稠的血腥气飘浮进单薄的阳光，比夜色更落寞。
李青走至安无悒身前，探了探鼻息与脉搏，再次确认他的死亡。
“宝善，你回上头再调几个人手，我留守。”李青言罢又低叹了声，不忍再看安家的姊弟，侧过目去。
“......好。青子......多照顾着点吧。”张宝善黯自摇头，走出门去。
安澜此时正跪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俊秀的小脸煞白如纸，亦不言语，亦不哭泣。只如魂灵出窍，呆呆地望着前方，双眼并无焦距。
阿浔一直抱着安无悒，依在他的怀里，不曾说话。
许久，黄骁朝李青道：“军爷，既然这浔丫头已回，不如一并治罪？”
李青撇过头瞅着他，半晌才道：“您认为该如何治罪？”
黄骁暗自一惊，这小兵卒已不似先前对他还有三分客气了。正欲答话，原本沉默的阿浔忽就就地膝行，朝李青叩了个头：“军爷，求您许我上城主府为婢！”
“......女娃娃，你是戴罪之身，凭我还做不得主。”李青一惊，道。
“军爷求您！......阿浔此生再无它想，只求您能向上头说说好话，开个恩了了阿浔此生的心愿！”阿浔埋着头，将唇咬得发白。
“......阿姐......你要做甚么？......”
阿浔回头，看见身子瑟缩的安澜，双手放在膝上紧攥成拳，额前的刘海掩去他的双眸。
“澜弟......”
“阿姐......是要抛下我？”
“......不是这样，阿姐舍不得你......”
“那阿姐现今在做甚么？”安澜稚嫩的声音听来忽冷如寒冰。
阿浔心下一瑟，忽的想起清家之事已然败露，澜弟现已无人照顾，当即眼圈一红哽咽道：“......好，阿姐不走......阿姐会照料好澜弟......”
李青眼瞅着安澜姊弟俩，抚了抚颌：“......此事也未尝不可啊......如今黄沄姑娘不省人事，恰好这个丫头自动请缨，她虽是戴罪之身，但罪不至死，我只须在上头避重就轻再以主犯已死之由说服，便极有可能促成此事，这样做来亦不违反律法.....我虽不明这女娃娃为何铁了心要进城主府，但这对姊弟也着实可怜......弟弟并非罪身，又生得如此俊俏乖巧，说不定进城后能被哪户人家看上做个义子，那这对姊妹既不必受分离之苦，更不再愁居无定所.....不知此计可行否？若可行，我李青不但解决了城主收婢之事，也算对得起这对可怜的姊弟，积了个功德。”
想到此处，他看了看黄骁。此人绝非简单之人。黄涉之死旁人看不出也就罢了，他一个习武之人怎会看不出黄骁的小动作？只是这事还是谨慎的好，现今没有证据不适开口，想必宝善亦心如明镜。如若黄骁故意杀人罪成立，那前头的事定是他为掩罪行狗急跳墙所为，唉......可怜他的二儿......头子也白白葬送在他手里！这个狐狸老儿，竟如此丧尽天良！
黄骁似是感到他的目光，侧过头乜了来，李青微勾起唇角，不动声色地回过头去。
“军爷，想必一夜不睡定困顿不堪吧。都怪小的招待不周，回头定好好补偿！”黄骁赔笑，颇意味深长地道。
李青微微一笑并不转头：“不必了，我常常公务在身，早已习惯，村长您就不必再费心了。”
黄骁暗暗咬牙。试探不成，一点转寰的余地都无，这个李青，果真不是个省油的灯！
李青心中冷哼一声，老狐狸，你心中那些个小九九我怎会不知？我若再收你的好处还不自掘坟墓？只盼你早日遭到应有的报应！......对了，这老狐狸怎会到这儿来的？他又因何杀死头儿？......头儿像是有事瞒着我们......究竟，是什么样的事从而惹来杀身之祸？......此案疑云层层，倒是颇有意思......
李青眯起眼，做起了种种假设。正思索间，他忽觉的有甚么不对。
人。
不错，是人！......且不管这整件事的起由，倒是黄骁这老狐狸在出声呼救时，他和宝善、黄家那丫头皆闻声赶来，但疑点就在这儿！这房子太静了，那其余的人呢？听闻村长妻子早逝，但他那黄端小儿为何不在？......糟了！想来那滑头的小子必然曾来过，见事态不利干脆不现身，把这儿的烂摊子扔给他老子......不错，定是这般如此！黄端那小子本就跟他老子一个德行，最是自私自利，眼看老子遭殃，当然要趁早逃了！......可恨！现今脱不开身，只得作罢待宝善来后再做打算。
这事黄骁老儿怎会想不到呢？他此时心内五味陈杂，三个子女，只余两个，余下的两个一个晕厥如同活死人，一个弃他而去不知所踪。想至此处黄骁竟有些些恍惚。
他不禁瞅了瞅阿浔姊弟，兀自出神。半晌，他眼色蓦然一沉，握紧了拳。
我好不易才得以有今日！方才若不是见那官兵头子神色不妥心下有疑，正巧给我撞见二儿......岂非早已是身陷大牢的命！我没有错！......宏图未展便要沦为阶下囚......那倒不如死得痛快！......不！我不信我黄骁这辈子就这么毁了！......我已失去所有，我不能连自己都赌上！
黄骁的额角开始渗出细密的汗珠，他暗自默念：“一定......一定有法子！”
张宝善带着五个弟兄回来时，李青脑中绷起的弦终于略松，起身拍了拍裤上的浮尘朝张宝善和众弟兄点了点头。
“青子，辛苦了。”张宝善瞥了眼黄骁，拍上李青的肩。李青不置可否的笑笑，其意不言而喻。
李青望见众弟兄凝重悲愤的面容，低声长叹：“好好将头儿的尸体带回交与仵作，务必查出真凶替头儿报仇！”
“是！”众弟兄莫不红了眼咬牙切齿。
“青哥放心！我等誓追查出真凶为头儿报仇！......青哥，你与宝善哥都是整夜未合眼，这余下的事就交与弟兄们吧！这附近不远有个驿站，不如青哥和宝善哥就在那儿歇息？”
“也好。宝善你觉得如何？”李青问道。
“唉，我也确实很累了。”张宝善微微颔首。
“对了明堂，这两个娃是死者家属，善待他们。”李青吩咐眼前的弟兄。
“青哥放心。”赵明堂应道。
李青拍了拍赵明堂的肩，低下头来耳语：“小心黄骁。”
赵明堂一愣，李青抬起头冲他一笑，便随张宝善走出房门。
黄骁自觉自己一辈子从未这般紧张过。
此时他哪里有半点儿睡意？
“所有人都弃我而去，我更不可就这样功亏一篑！我不甘心，如果就这样逃走，我的雄图大业荣华富贵......得想法子......想法子......杀人？不！......现在防卫太森严，没有法子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杀人的......一但要是死了人，那该死的小兵卒一准想到我头上！......”黄骁的内衫依然湿透，“如何是好？该如何是好！......神不知鬼不觉的杀人......神不知鬼不觉......有了！只要能在众目睽睽之下神不知鬼不觉地......只要能......只要没有确凿的证据......我何不来个一石二鸟？”
李青仍旧惴惴不安：“宝善，我担心黄骁会对兄弟们下手，所以特别叮嘱了明堂要提防他，但我这心里怎么老是觉着被绳子提溜着，放不下呢？”
“青子，我知你向来谨慎，但此事无须担心，那黄骁又不是大罗神仙，凭何能在众目睽睽之下造次？况你瞅瞅现今是甚么个时辰？他还能在天透亮之前偷天换日不成？”
“话虽如此，但黄骁这只老奸巨猾的狐狸还是不能小觑。”
“唉——我说青子，头儿死了我们都悲愤，但先休息好了才能有精神办案不是？呐，我应你，明儿个一早我们就去，现在你啊，还是给我乖乖地睡觉去！”张宝善佯推李青，李青只得笑着应了。
阳光刺痛李青眼帘时，他微一迷糊，忽地惊起，跳下床套上马靴直奔张宝善房里。
“宝善！快！快起来！”
“唔......怎么了？”张宝善睡眼惺忪。
“你瞧瞧现在都什么时辰了？”
“......什么时辰？”
“太阳都晒你屁股蛋子了！”
“都怪我！一个不留神就睡过了，明堂也不先去驿站复命，但愿莫出甚么岔子就好！”李青疾步踏进大门内。
“这怎能怪你？我们都太乏了才会睡过了，放心不会出什么岔子的。”张宝善安慰道。
“但愿如此才好！明堂！”李青推开房门心中咯噔一紧，只见赵明堂唇色青紫，浑身痉挛，哆哆嗦嗦才哼了一声。
李青再一扫众人只见除了阿浔死死搂着安澜惊恐地望着他们，其余人无不与赵明堂一般模样。
“这是怎么了？”张宝善大惊，扑在一名兵卒的身上，“你们这是怎么了？”
“我们......我们好像中毒了......”兵卒气若游丝。
“中毒？不可能！这不可能！......说！是谁害得你们如此？”张宝善怒吼道。
“兵卒似是被张宝善摇晃得痛苦以极，面部扭曲，蓦地吐出白沫，他缓缓地看了阿浔一眼，像是想要说什么，却头一偏，阖上了眼。
“...... 松桥！松桥你醒醒！松桥！......”
李青蹲下身，缓缓地将自己的披风盖在这名已死兵卒的身上。
“......好狠毒的小妮子。”张宝善转过头，盯着阿浔。阿浔不由自主地抱住安澜朝后挪了一步。
“说！”张宝善突地一吼，阿浔和安澜的身子跟着一颤，“为什么？”
“不是......我们没有杀人......“阿浔惊恐地埋下头，瑟缩的身子死死搂住安澜，“我们没有杀人......”
“没有杀人？”张宝善霍然起身疾步踏去，一把掐住阿浔细白的脖颈拎了起来，“你说你没有杀人，那为何就你们没有中毒？说啊！”
“阿姐不会杀人！”安澜忽扑上前去死死扣住阿浔的腿大喊，“你们放了我阿姐！”
“宝善！你冷静些！把那丫头放下！再这样下去她会被你掐死！”李青急得大喊。
“活该！杀人偿命！不要以为你是个小孩就可以无视王法！”
“放了我阿姐！”安澜忽仰起脸，面色骤然冰冷，“你若杀了阿姐，我就要你们都死！”
张宝善不知为何徒然一个战栗，手上一松，李青趁机掰开了张宝善的手：“你疯了！你可知若是害死了无辜后果不堪设想！”
安澜一把抱住阿浔，小小的身子纹丝不动，面上如寒霜冻结，只盯着张宝善一声不吭。
“害死无辜？我们的人都被她害死了！”张宝善红了眼。
“你冷静下来好好想想！她有何动机害死我们的人？”李青按住他的肩沉声道，“只怕这正是凶手的圈套。”
张宝善喘着粗气，用力挥下拳头。
“当务之急是找大夫来治病，这里交给我，你速速找大夫救命！”
“唉！”张宝善一跺脚，便飞也似地奔了出去。
李青挨个察视，竟发觉似乎只有先前死的那名兵卒中毒最深，其余的人虽也痛苦，但若等到死亡却也不那么急了。他走至黄骁面前，对着他青紫的嘴唇问：“村长感觉如何？”
“救、救我......我快不行了......”
“是么？”李青眯起眼，“我瞧着村长似乎中毒最深，听闻泡药汤能暂缓毒性，我这就给您备水。”说罢便真的作势起身要去烧水。
“先......给其他人泡吧......”
“不成，您中毒最深，当然是给您先泡！我这就去。”李青挑起竹桶起身出了门。
黄骁哆嗦着暗自咬牙。
“这小老儿，还真中毒了！即使断定是你玩的把戏，但却不知你是如何玩的这出戏，待我搜搜你的衣裳好揪住你的辫子！”李青心中暗暗盘算。
“黄村长，我背你。”李青跪下身。
“那怎么好意思......水这样快就烧好了？”
李青并不言语，将他背至一间空房：“水还得候片刻，但我怕凉得快，就先把村长带来了。”
“军爷想得真是周到。”黄骁挤出一丝微笑咬牙。
“哪里哪里，村长实在客气得紧。”李青微笑，“村长可知这头一个有中毒迹象的人是在什么时辰发作的？”
“约摸在寅时快过的时候，我听见有人呻吟。”
“想必村长也是为令郎的死神伤，整夜都不曾入睡啊。”李青微笑。
“奈何我因痛失爱子无法入眠，也是在迷迷糊糊间隐约听见的。”黄骁道。
“这么说，村长您是第一个发现有毒发迹象的人？”
“......应该是这样没错。”黄骁小心翼翼地答道。
“其实我觉得，村长难以入眠可能不单单是因痛失爱子，还有就是，村长你的毒既然是最深的，那理所当然是最先受毒折磨的，自然无法入眠，是么？”李青道。
“这个，不一定吧......那个已死去的兵卒可能才是最早的。”
“哦......那这样说村长你就太危险了！大夫若在不敢来的话，恐怕，就要步入那名兵卒的后尘了。”李青道。
“不会的，这样的毒蛊中后只要在十二个时辰内......”黄骁忽然滞住，挤出一丝笑，“这样的毒相信只要有大夫医治就定能解开。”
“......呀！水好了，我这儿只有一包随身带的药袋，是可以缓解毒性的，正好今儿派上用场了，村长你等着，我这就给你注水，麻烦你先解衣。”
“青子！大夫我给请来了！”张宝善人未至，身先到。
“快！有劳大夫快给弟兄们解毒！”李青将大夫迎进屋内。
“宝善，你过来。”李青冲张宝善招了招手。
“怎么了？”张宝善走来问。
李青瞅了瞅四周，压低声音道：“我在黄骁身上搜到这个。”
“黄骁？......青子你果然是怀疑他？”张宝善一惊，亦压低声音，“发现了什么可疑之处？”
“不知算不算证物。”李青悄悄掏出一件物什，原来只是个小小的瓦罐，盖上一圈有七个孔洞。
“这不就是个瓦罐么？”
“你不觉着这个瓦罐跟一般的不大一样么？”
“似乎是有一点......它弄这么多孔做甚么？”
“这也正是我费解之处。方才黄骁定然知晓我的用意，但他似乎也十分有把握我无法抓住他什么把柄，所以也就随着我去拿也不动声色。”李青低叹。
“我看着不过就是件废物，若果真是他，说不定他已将罪证销毁，我们早已无迹可寻。”
“不会，他没有时间去销毁，明堂一直看着他。还有，一个人身上带着个瓦罐，这岂非很奇怪？”
“看来，我们得劳烦仵作师傅了。”
“但愿来得及。宝善，又得麻烦你了。”
黄骁，你果然已被逼得狗急跳墙了。你想逃走，又不甘心，想要洗去罪名，又想斩草除根赶尽杀绝。正是你这样的自私多疑残忍贪婪的性格才使得你将自己亲手推进大牢，你若不将那名无辜的兵卒害死将其罪栽赃给阿浔姑娘，可能你还有一线逃走的生机，你在赌，拿你的生命在赌，赌自己能侥幸脱罪，赌安氏姊弟再无翻身之日好永绝后患。可惜，你遇到了我。
黄骁，你太慌张了，你虽然是只老狐狸，但还不算一流的高手。你的手段漏洞百出。现在，我只要找到证据。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自掘坟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