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 风华天下》薛隐

1、引子--启

　　免戈城。靖村。
　　夜色隐退，苍穹初泛上一弧白，渐朗。
　　“天亮了？......”萧岳坐倚在墙边眨了眨惺松的眼，倦倦地拖曳嗓子。他甫移眉眼探天之色，忽被一束明亮晃了眼，不禁抬起手来遮起，微觑，心下一惊：“这是？......”他放下手，缓缓起身。
　　但见云深处倾出数缕光，溢七彩。彩光后，一朵云如白莲款款悬移浮出，渐渐飘至萧舍，竟就此栖旋，不肯离去。
　　萧岳正失神，天际陡然被一声鹤唳划破，在晨晓时分外清亮。音还未绝于耳，萧岳便已见一白羽红冠鹤翩然傲于长空，向舍处驰来，隐约见鹤身乘一人，青丝白袂疾飏。还未待讶异，瞬息，一鹤一人已落定萧舍，不激起一丝尘埃。
　　萧岳这才看清眼前的鹤身出奇庞大，喙如钩，尾有三根彩翼，脚生六趾，倒不知是鹤非鹤了。而这神禽上的人真真乃一绝色男子也，但见他一袭白衣胜雪，清绝逸绝，眸似琥珀，一汪清澈尽敛，澹澹然竟望不见底。萧岳回过神来，兀自暗叹，藏衽躬身，作揖恭然惶恐道：“不知何事惊动天上仙家？”
　　男子浅笑：“尔凭何能耐可忝列仙班？”
　　“既如此，敢问阁下屈尊临顾寒舍有何故？”
　　“屈尊？”男子大笑一声，“莫折杀了我！”
　　他从那仙禽上飞下，如羽落，道：“去岁掐指一算，得知七妹受喜，将于今日天降祥瑞之时得一凤胎，特来贺喜。”话间白衣男子探向腰间，轻抽出斜插着的一管玉箫。
　　这玉箫青翠通透，色凝而敛，如冰肌玉骨却不凛冽，灵蕴温润盈盈脉脉。清绝男子轻抚玉箫，音孔间有朦胧云气缠游在他修长的指尖，喃喃自语：“当日答应将此箫送你，三哥应诺来了。”他捋了捋系在玉箫末端湖色的苏穗，指下柔缓，神色迷离。
　　男子将玉箫递去，一缕清凉祥和之气掠过全身，只觉神清气爽。细细瞧去，似不经雕琢的璞玉，浑然天成，巧夺天工，疑似仙品，心中叹为观止。
　　“此箫聚天地阴阳灵气，近身延年护体，一般妖邪之物靠不得半分。相公将它交于乃内人，她自会知晓。”男子凝箫，面静神烁。
　　“多谢阁下赐箫，萧某定依言而为！”萧岳虽摸不着头脑，心下却十分欢喜，自觉这一切乃天之造化，由衷谢过。
　　“不必言谢，这本就属于她。”男子淡淡一笑。
　　“七年之后，此处必有一劫。”男子接而说着，眉轻敛，“有一地可匿迹也。”
　　萧岳心骤紧，大惑间不禁脱口问道：“劫难？何由？又是何地可幸免？”
　　“在免戈城与齐融城交界处，有一仙山，名曰‘琼阁’，只要逃往此处，定能躲过一劫。只怕，天命难违......倘若终究躲不过，在下自竭力相助。唉，都是孽啊......”男子长叹一声，青丝如雪上流墨，兀自悠悠。半晌，他转身便欲乘那仙禽而去。
　　“阁下且等等！”白衣男子闻言侧首，看着萧岳。
　　“我知阁下不愿道出姓名，断不敢强问。但据刚刚阁下所言，妄自揣测，思量阁下应是内人莞儿的知交。即使知交，此番来去匆匆定有缘由，却也不敢挽留。只觉若一语成谶，我那尚未出世的小女实与阁下有缘，况‘萧’逢‘箫’，定是天意。但讨一名，承了天公之美，也不枉结此妙缘了。”
　　白衣男子微忖，道：“只盼她来日能躲过这一劫，以后每每逢凶化吉幸福长安。不妨唤作‘长纾’。”
　　“‘长纾？......好名字！多谢阁下！我且替莞儿道个谢。此番未能款待阁下，我与内子着实失敬了。如真得一女，也不敢忘阁下赐名之恩！”萧岳握拳，朗声道，“阁下且慢走！”
　　白衣男子暗自点头，七妹嫁于此人，倒也不委屈。心念与此，唇边泛起一闪即逝的苦笑。他微不可查地轻叹，旋即纵身如一袖飞雪轻落于仙禽之身，青丝随风飘散。白衣男子轻拍仙禽丹顶，那仙禽便纵声长鸣一声，扑展双翼转眼乘风疾驰去了。
　　“还请阁下保重！”萧岳抱拳振声，却只见一尾白曳过长空，如光杳。

　　“大造化！大造化！”怅然间，萧岳听闻内屋动静，心中忐忑正欲入舍，忽听一声啼哭洪朗如钟，大喜，急奔。
　　“萧当家的万福啊！”一个两鬓斑白的婆婆麻利地用红襁褓将还在啼哭的婴儿小心翼翼地包裹起来，而后托抱起婴儿，朝着萧岳咧嘴一笑，面上的褶子便如一道道沟壑一般蔓延开来， “瞧瞧，是个女娃儿！长得怕是比莞妹子还要标致哟！呵呵！”
　　萧岳唇边浮起一丝了然的微笑，用手柔抚女婴粉润的脸颊，眼角漾开深深笑意。
　　“现正值开春，好日子啊！咱们村也不知顺了哪个神仙的意，从寒冬起到今岁，已有四喜临村了，又齐整的都是女娃儿！可巧可巧！”婆婆喜笑颜开，红光满面，分明是关不住的喜色，“慕容家的小夏儿也是个可人的娃，自家的一对儿小孙女更是越看越讨人欢喜！这又来个小福星，倒好倒好！往后有得热闹！”
　　“妘婆婆辛苦！”萧岳感激万分，“这接生的活，原本请个稳婆来的。”
　　“萧当家的真真见外！婆婆自小看着你们哥仨儿长大，那稳婆都见钱眼开，一个不留神一尸两命哪！”
　　“婆婆是那菩萨心肠的人！今儿摆席，我把陈兄慕容弟两口子都叫来！妘婆婆您就留下，我还得劳烦您照看我那长纾孩儿，莞儿现正虚弱，我想叫她歇歇。您哪，多帮帮我这不省事的大孩儿，晚上我定伺候得您像天上的王母！”萧岳说罢朗笑而声。
　　“可使不得！天上生眼长耳的。”妘婆婆笑嗔着，“萧当家的刚刚说起，小女娃有名儿了？”
　　“长纾，萧长纾。”萧岳微笑，“妘婆婆，还劳烦您先照顾我长纾孩儿。”说着他走向卧在榻上的一女子，轻握她纤纤素手。妘婆婆见状笑着抱着孩儿转身欲出屋透口闷气。
　　“妘婆婆，且让我看看我的儿。”榻上的清灵女子柔声道。
　　妘婆婆便又走将了来，笑呵呵地将小长纾递去：“慢点儿莞妹子，你现在气虚，别累着你勒！”
　　“不碍事。”林莞儿略略苍白的面颊泛开轻笑，伸出手小心翼翼捧了，“眉眼像我多些。”
　　“像你好哇！哪里跟我？粗皮糙肉的。”萧岳边瞧着小长纾边望着林莞儿，神色温柔。
　　“是了。”萧岳像是想起什么，将那一管玉箫取出。
　　“......这是？”林莞儿似有所思，轻颦眉心。
　　“今日旭日初上，天忽降七彩祥云，可巧便有一白衣男子乘仙鹤而来，清逸之极，当真如仙家一般。我瞧着他似与你相识，因他言要将此箫物归原主，务必让我交于你手。”萧岳答道。
　　林莞儿接过玉箫，柔荑微微颤瑟：“三哥......你可当真放得下？......”她呢喃自语，轻阖上眼，静默良久方自微不可闻地轻叹，睁开眼，转尔凝望着小长纾，将玉箫缓缓放在襁褓之上。
　　谁知小女娃儿转转星眸眨了眨，止泣，竟自伸出粉嫩玉琢的小手轻轻捏住那管玉箫，启开鲜花似的小嘴咿呀咿呀地笑了。音孔有云气懒懒环指，迷朦中只见她眉间一滴灵痣在闪啊闪。

作者有话说

　　第一章将庄家换成了慕容一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