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命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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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命数
刀无棣浑身打了一个寒颤从梦魇中醒来，他抬手拭去眼角的湿润，不敢再入眠。没有人知道他的恐惧，他怕有一天他会困在梦魇中再也出不来，他还不能去找他的师兄，如果他就此沉沦梦魇，那刀敛影就真的要死不瞑目了。
他连痛哭一场都不行，他还没到能去刀敛影坟前哭的时候。
他要为他报仇，要还他一个公道，要替刀敛影顾好刀宗上下，所以现在还不是时候。
刀无棣握紧了拳头，起身扬袖踏出院门。院外的弟子恭谨的对刀无棣拱手行礼，刀无棣背对着刀宗弟子，低沉的嗓音响起。
“出发。”
众弟子：“是！”
沧洲地界之外，在天上飞了一个时辰的莲剎终于带着苍华落地。
莲剎松了一口气，连续的飞行消耗了他不少的力气，他现在只想找一床柔软的被窝躺下，两眼一闭不理红尘纷乱。
只是今晚怕是注定要梦想落空了，这荒郊野岭的让他上哪去找棉被？距离这里最近的望崖洲少说也有几百里的路程，他已经没有那个力气支撑他带着苍华御气飞行到那里了，他能凭着一口气带着苍华飞出沧洲那片广阔的地界已是万幸。
莲剎算了算，几百公里的路程他一共用了一个时辰，就算刀盏追在他后头，少说也要用上两个多时辰，再者刀盏并不知道他们走的哪个方向，出了沧洲，这九阳大地十三洲谁能猜到他会往哪里去，所以一时半会也不会有人追上他们。
莲剎转过头，苍华在他的身侧肩挨着肩，两人的距离近得他动动手指就能碰到苍华的手。
苍华发觉莲剎的视线，微微低首，用清浅带着慵懒的声音问道：
“怎么了？”
莲剎：“嗯……我在想今晚我们要以天为盖地为庐了，还好天公没有为难我们，要是刮风下雨可就……”
轰隆——一道蓝紫色的雷电自天穹劈下，夜空被这道闪电照得明亮，原先高悬的银钩不知何时悄悄隐去了行踪，雷鸣风起，乌云翻滚汇聚成一团，云雾中隐有闷雷。
滴、滴滴、唰——
雨点一滴两滴的落在苍华和莲剎的眉眼上。
莲剎的话未说完，那一道劈天裂地的轰隆声震得他发聋振聩，落在他脸颊的冰凉拉回他被那道雷鸣吓出体外的魂魄。
他刚想说什么，一两点的小水滴突然就劈头盖脸的哗啦倾盆而下。
苍华：“……”
莲剎：“……”雷公电母四海龙王你们不用这么听我话的吧。
苍华神色复杂的看着莲剎欲言又止，莲剎却从苍华的眼中读出了他想说的是什么：他这张嘴怕是去庙里开过光。
要不是时机不对，莲剎真的要笑出声了，他这张嘴可能真的开过光，好的不灵，坏的特别灵。
他们二人几乎一瞬间就被瓢泼大雨浇成了落汤鸡，身上的衣衫紧紧的贴着精瘦的身体，湿哒哒的滴着水，些许墨色的发丝狼狈的贴着脸颊。狂乱的风夹着肆虐的雨打在他们的头上、身上，雨滴流进他们的眼里睁不开眼睛，看不分明。
向来从容自若的苍华在这场难料的人间风雨中显露出了一丝茫然无措，更添人情味。
莲剎轻轻笑了笑，他不知道将这个人带入红尘究竟是对还是错。
他原先总觉得苍华离人世太遥远了，他高高在上的怜悯苍生，对众生慈悲，与众生疏离。
自高岭生出的一朵雪莲，经年寒暑夜昼，伴青灯古佛，颂佛法道义，他眼中的苍生又该是何种模样。
而如今在他眼前的苍华是融化了冰霜的那一朵雪莲，它盛开了自己的花瓣去感知这人世风雨，现在这样的苍华很好。
莲剎说不出来好是好在哪里，但他心底却是欣慰的，他们两个人终究是有一个真正活着的。
那些修仙求道的人一个个的都争先恐后的要脱出红尘，可脱出红尘之后呢？
是独自于高岭忍受孤寂俯瞰烟火人间或是看几度春秋却什么都留不住呢，没有人再牵挂自己和没有人可以去牵挂是一种悲哀而非幸运，却仍然有数不清的人看不破这匪浅的道理，自以为是地斩断自己与红尘的所有联系，然后孑然一身的追寻大道，这样的超脱当真快活么？
大雨朦胧中莲剎鬼使神差的伸出手捂上苍华的眼睛，拇指摩挲过他的眼睑擦拭上面的雨水，像是要通过这个动作让他不要被蒙蔽双眼，让他能更清楚的看清这个人间。
他的心底有一个声音在呐喊，他不要让苍华成为那样的人。
他在心底说：“往后我在人世多久便牵挂你多久，我若不在了便换你来思念我，因为我也不想成为那样的人，人世一遭到最后连一个记得自己的人都没有，那样的话就太凄凉了。原先不在乎，可一旦拥有便不甘了，说到底我还是一个贪心的人。”
苍华脸上闪过一丝的错愕，却顺从的随着莲剎擦拭过他的眼睑的动作微微阖眼，再睁眼。
眼中的莲剎神情一分怪异两分温柔三分眷恋和四分哀戚，苍华不明所以的微微张开嘴，雨水顺着他的嘴角流进口中将他的话打断。
莲剎见苍华因为张嘴这个动作喝进了好几口的雨水，恍若大梦初醒般的反应过来，他们在大雨中双双傻站着淋雨，他的手还摸着另一个男人的脸的画面有多诡异了，若换成女子那便是一场旷古的倾城之恋，流传于坊间的话本了。
他想象着将对象换成别人的瞬间就打了一个寒颤，身上的鸡皮疙瘩都要掉落一地，最后觉得果然还是跟苍华站在一起最和谐。
莲剎也知道他们要是再继续情深深雨蒙蒙下去就真的是脑子进水了，他拉起苍华的手腕二话不说地往望崖洲的方向跑去。
他现在就像是被大雨淋湿翅膀的雄鹰，只剩下两条腿在坑坑洼洼的泥土地上发挥作用，再者此时他也不敢飞上天，要是一道雷劈下来，他们大概就要一起飞升了。
后来雨停的时候，莲剎从戒指的芥子空间取出干爽的衣衫换上的时候才发现他里面还塞了一把伞，苍华看见他掏出油纸伞瞬间的目光像是要用眼神把他戳死。
自知理亏的莲剎怂的半句话都不敢讲，一整天都提心吊胆地像伺候大爷一样的伺候苍华，狗腿得十分的敬业。
望崖洲，平峰城。
莲剎和苍华在这里平峰城内的盈峰客栈一住好几日，今日他们要去参加一个盛会，一个以武论道的盛会，莲剎是这么跟苍华解释的。
今日的平峰城似乎较前几日格外的热闹，街上的小贩早早摆摊吆喝，孩童稚嫩的追逐打闹声、窈窕淑女轻灵的笑声、游侠文豪侃侃而谈、妇女七嘴八舌的聚在一起八卦谁家的女儿嫁了一个好儿郎、今年谁家的收成好、谁家的儿郎金榜题名，最后有人叹道，在这九阳大地十三洲修仙当做逍遥仙，求道当入无上门、问佛当寻明光殿。
在这九阳大地十三洲上，逍遥仙、无上门与明光殿三足鼎立之势已维持了上千年，至今没有哪个门派能望其项背、撼其锋芒。多少人挤破了脑袋都想进入其中一个，奈何十有八九的人皆挫败而归，能拜入门下的寥寥无几。
莲剎回忆了一下，逍遥仙、无上门和明光殿每十年招收一次弟子，三个宗派像是约好似的，回回都是挑在同一时间选拔弟子，不给任何人挑选的机会，让那些抱着这个不成再去另一家的侥幸心思的人绝了念头。
可尽管如此，上一回到逍遥仙门报名的人数仍是达到了七百万之多，无上门的报名人数达到了六百七十七万，明光殿的报名人数与无上门持平。
最后三宗派逍遥仙门招了九百弟子，无上门招收八百弟子，明光殿留下了七百七十九名弟子，淘汰率之高堪称变态。
莲剎倚在客栈二楼上的窗边，一边嗑着瓜子一边将目光从街上收回，投到端坐在桌椅上的苍华。
他摩挲着自己的下巴，这个人和尚好像说过他是师承明光殿尊，他除了长得好看可能有点暴力之外有什么我不知道过人之处？
苍华被莲剎投来的突兀而赤裸裸的打量的目光噎了一下，手上动作顿了顿，放下抵在唇边的茶盏，不解的问道：
“你有事么？”
莲剎摇摇头还是盯着苍华看，目光在他身上来回扫视，苍华拿不准他在想什么，最后还是被他的炙热的视线盯到受不了，仓促开口道：
“施主有话不妨直说？”
这下轮到莲剎不开心了，他轻轻蹙眉对苍华的这个称呼表示了自己不满。
莲剎缓缓开口，道：“你这和尚是故意的吧。”话锋一转又接着回答苍华的上一个问题：
“我有个私人问题想问问你，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很好奇。”
苍华挑挑眉不说话，示意他接着往下说。
莲剎道：“你当初是怎么拜入明光殿的？那么变态的淘汰率，你是做了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才让眼高于顶的明光尊收你为徒？”
苍华气定神闲不紧不慢的开口解惑道：
“我是被明光尊带回去的。”
记忆之中，有一双柔软的手牵着小小的自己，那双柔软的手把自己的手交到了一双带着薄茧、冰凉宽厚的男人的手中，那个男人握住自己小小的手，他抬眸循着那双手往上看，随后他听见那个不苟言笑的威严俊朗的男人蹲了下来对他说：往后，你便是本尊的弟子，明白么？
明白什么，他只是一个懵懂的、被人决定命运的孩童。但他还是点了点头，那个男人似乎高兴了一点，屈尊把自己抱在手臂上。
莲剎错愕：“就这样？”意思就是不是你非要当和尚的，而是被人骗去当和尚的？啧，真可伶。
莲剎父爱泛滥般的看着苍华，心里替苍华咒骂那个拐骗了小苍华的人贩子，骗去修仙或者当道士都好啊，怎么就偏偏当和尚了呢，禁七情六欲，守清规戒律这不是坑人嘛，可伶的小苍华连大口喝酒大口吃肉是什么滋味都不知道，更别提男欢女爱之事了。
这世上有多少和尚是半路出家把该享受的都享受过了，觉得人世间没有什么遗憾才放空一切去追随我佛，这孩子啥都没干过就先四大皆空超然得快成佛了。
苍华迎上他目光，淡淡道：“然也。”
莲剎叹道：“命运什么的果然是不公平的，多少人挤破脑袋都想进去，要是别人知道大概是要痛心疾首叹天道不公，当初你却是稀里糊涂的拜了明光尊为师……话说，难道这么多年你就没想过还俗么？还是说，明光尊拘着你，你要还俗就打断你腿？”
苍华重新端起茶盏，微微抿了一口温度适中的雨前龙井，似乎被莲剎丰富的想象力逗笑了：
“非也，我佛慈悲，万物皆是自然，我所做皆循命理，命里无时不强求，入佛门是我命，渡红尘是我幸，三千世界皆是劫数，恁人天涯海角如影随形，如同此时此刻，你我相伴是命亦劫。躲不掉的何妨随心所致，随遇而安，有朝一日我若成佛便是我命数该然，还俗亦是我命数该然。你说呢？”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命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