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薄情、深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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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薄情、深情
苍华逆着光，嘴角衔了几分笑意，莲剎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他怕是被这马蜂蜇坏了。
方才心脏传来的那种异样的感觉，像是风中衔着绒毛撩拨过他的胸口，又像是一壶沸腾的热水从他的头顶浇下，让他又痒又烫。
苍华看他呆呆的看着自己发愣，他蹲了下来，伸手搭在莲剎肩上。
嘭！
莲剎浑身一震，恍惚间他听见自己的心跳瞬间戛然而止，又瞬间被回溯的血液充满，最后冲爆！
在浑身力气被抽空晕过去之前，他最后能感觉到是他倒在了一个温暖可靠的怀里。
太丢人了，居然晕了。
这是莲剎倒在那人怀里的最后一个想法。
苍华见莲剎浑身一抖之后，两眼一闭，眼看着就要磕到冷冰冰的泥土上，只好将身子往前倾了几分，莲剎一下子就撞到他的胸口，然后毫无意识的软下身去，苍华连忙一手揽住他的身子，让他靠在怀里。
这个人……居然晕了……哈，晕的真是时候，施主，你说，贫僧把你丢在这里，你就找不着贫僧了吧？
……
昏睡的人无感，脸在苍华的胸口蹭了蹭，又继续做着他的春秋大梦。
苍华凝视在他怀里安心昏睡的人，良久，他似是轻叹了一声，将怀里的莲剎上身扶正，抓住莲剎的手臂，自己背过身，将莲剎的两只手臂搭在肩上，一只手稳稳的托住莲剎的两股，一只手虚虚的在地上一撑，背着莲剎站了起来，两只手圈住莲剎的双腿轻轻掂了掂，让背上的人能更稳妥更舒适的睡觉。
他侧过头看了一眼搭在他颈窝的脑袋，似是无奈似是甘愿的笑了。
金色的暖阳铺在乡间小道上，清脆的鸟鸣夹道而歌，一身白衣的少年身姿修长，看似单薄的肩上背着另一个玄衣少年，脚下步履沉稳。
白衣少年每一步走得轻快，却又走得十分稳重，好似怕惊扰了背上熟睡之人，背上的少年偶尔不安的动一下，他便轻轻拍打少年的小腿安抚他，淡漠的脸上不见一丝倦怠。
莲剎醒过来的第一眼，是苍华坐在他的床前闭目诵经。
他静静看着苍华，看着他上下翕动的嘴唇又移到他转动佛珠的手指上。
这张看似淡薄无情的嘴唇，这双骨指分明、带着薄茧又浑厚有力的手掌，怎么看都像是本该是手握锋刃恣意杀伐的薄情之人，如今却手捻佛珠，口中念着最慈悲的经文。
若是他未成佛，必成魔。
莲剎不知为何就从心底生出了这个念头。
他抿了抿干燥的嘴唇，正欲开口喊人，苍华就睁开了眼睛，莲剎微微张着口，跟睁开眼的苍华来了一个大眼瞪小眼。
……
“有水没，渴。”莲剎声音嘶哑，一听便是缺水所致。
“等着。”
苍华起身倒水的片刻，莲剎就从床上扑腾一下站了起来，下地走到苍华背后站定，未梳理的长发些许凌乱，苍华转身将水递给他，看着他喉珠滚动的将水送下，隐晦道：
“你……能不能注意一下仪表。”
莲剎莫名其妙的从上到下的看了看自己，很好，衣服服服帖帖的拢着，没有光着脚丫子。
确定了自己并没有衣衫不整，又向苍华投去疑惑的眼神。
苍华眸光暗了暗，片刻后像是做了什么重大决定一般，转到莲剎身后，莲剎莫名也想跟着转过去一探究竟就被苍华从背后按住双肩定住身形，然后他感觉到有一双手轻轻将他散落的头发拢到背上，他的头皮瞬间发麻，感官在这时无限放大。
“！！！？”莲剎僵硬在原地，瞪大双眼。
那双该是用来执剑捻珠的手此刻却在他的发间穿梭，一下一下在他的发间滑过，撩拨着他的三千发丝，而他噤若寒蝉的感受着这一切。
两个少年，在洒满夕阳的窗前站立，一个神色淡漠虔诚，一个神色茫然无措。
时光仿佛被无限拉长，静止。
直到黑暗彻底笼罩之前，我想紧紧握住这一束光芒。莲剎微微的眯上眼，如果最终要在地狱沉沦，那就让这一束光芒的温暖成为他最后愿意去想、可以去想的记忆吧。
如果真有神佛的话，那我请你睁开眼看看我，看看跪在你身前的苍生，哪怕一次都好……
这是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在神佛前卑微的俯首祈求。
苍华以指代梳神情专注的梳理手中三千青丝，系上简洁的莲花暗纹发带，看了看像是想起什么又伸手将自己发上的白玉簪子取下给莲剎别上这才满意的轻轻放下他的发丝。
“可以了。”苍华道。
这个人怎么一天到晚都在神游……苍华在他的背后弧度极小的摇摇头，见他这副模样便没有再继续与他多说什么，越过他开门离去。
客栈的房门一开一合，房中独立的莲剎才迟迟将神游天外的心思收回，再看房中早已没有了苍华的身影，他迟疑的碰了碰发上别着的玉簪，神情不明的咧嘴一笑，随即走到门边打开房门，下楼去寻苍华。
正值晚饭时分，客栈中来来往往的人流之中，有一眉眼清冷、身姿端正的少年坐落于大厅的角落里，同席的还有两个身着相同样式的淡蓝衣裳，腰挂短刀的青年人，他们似乎正说到什么好笑的事情，两个青年人哈哈大笑了几声，坐在他们对面的少年轻轻的点头相应，并不出声。
莲剎一眼就看到角落里与人交谈的苍华，他站在楼梯上抱着双臂，身子斜斜的倚在扶手上。
苍华的目光在此时正巧瞥了过去，两人的目光在拥挤嘈杂的人群中无声碰撞。
两个青年人举杯敬酒，苍华收回目光以茶代酒从容应下两个青年人的敬酒。
“啧啧啧……”他兀自摸了摸下巴，快步走下楼梯跟小二要了一壶酒就径直向苍华的方向走去。
哐当一下把酒壶往桌上一搁，一条腿跨过长凳子重重坐下，另一条腿顺势搭在凳子上，一手揽过苍华的脖子把他往自己的方向跩进了几分，十分自来熟的开口：
“你这人也忒不厚道了，把我丢在房里，你自己在这里花天酒地。”
对面的人显然还没有反应过来是什么情况，酒杯定定的卡在嘴边，四只眼睛傻傻的看着莲剎，其中一个青年微微眯起眼，放下手中的杯子，开口道：
“这位朋友好生眼熟，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莲剎心中嗤笑一声，这年头还有人用这烂大街的招数攀关系的。
他移开斜睨看着苍华的视线，转头看向对面的青年人。
……
……
……
莲剎面无表情的看青年人，蓝衣青年亦是。
莲剎不发一语，看上去几分深不可测，可只有他知道，他哪里是在装什么深沉，他只是傻眼了。
蓝衣青年在莲剎转过脸来的时候，手就悄悄的按住了腰上别着的短刀。
对峙的两人一个表面深沉实则心虚，一个如临大敌警惕非常。
空气中流动的气息越来越压抑，苍华注意到莲剎僵硬在脸上的笑意，又见对面的人隐隐散发的敌意，他不动声色的将身体往前倾了几分，看上去就像是把莲剎护到身后。
另一个蓝衣青年此时还有几分状况外的不明所以，见同修按刀他也只好跟着按刀。
“哈……哈……这位兄台好生眼熟，咱们有缘再会，再见了您嘞！”
莲剎一把拉住苍华的手带了起来，同时一手掀翻酒桌推向他们，毫不迟疑的夺路逃生。
两个蓝衣青年抽出短刀从上往下横劈下来将酒桌劈得四分五裂，一瞬间木屑飞扬在空中，力道之大好似要劈的不是这张酒桌而是已经逃之夭夭的那个人。
最先按刀的青年手起刀落，短刀在他手中转了一圈被收回刀鞘，他看向莲剎逃走的方向，眼中是发现猎物的兴奋。
“找到他了，将那个人在沧州出现的消息传回。”
为首的蓝衣青年道。
“我们不追吗？”另一人问。
“不用，只要他出现，我们就不怕找不到他，把消息传回，到时只要将沧州方圆百里翻个底朝天，不用几天时间就能抓到他，倒是跟他在一起的那个人不知是谁。”
“他好像没有灵力流转？” 另一蓝衣青年提到。
目眺远处夜色浓浓的街道的蓝衣青年道：
“你莫忘了还有一种人能让我们探不到他的灵力。”
另一蓝衣青年道：“你是说……修为远在我们二人之上的人？”
蓝衣青年回道：“嗯，总之不要掉以轻心。”
另一蓝衣青年提议道：“下次再见到他们，要不要提醒一下那个少僧，那个人那么狡猾，此回不知道又有什么阴谋诡计。”
蓝衣青年收回目光淡淡道：“再说吧。”
客栈之中因这一场突变，原本热闹的人群一下子逃窜的一个不剩，掌柜和店小二哪里见过这阵仗，生怕一个不小心引火上身，瑟瑟发抖的躲在柜台下面，半声不吭。
蓝衣青年手往胸前摸了摸，估算着损失掏出银两放置在柜台上，语带歉意道：
“掌柜的实在是抱歉，今日贵店的损失在下照单赔偿。”
身后的蓝衣青年心痛的看着同修赔偿给掌柜的银两，那可是整整一百两啊！
他这位同修二话不说就赔给人家，这往后是要去街上耍大刀度日吗？！要是叫他们师傅看见，怕是要被扫地出门不可。
诸位同修说得不差，遇见那个人就是不幸的开始。
而此时被人认为是“不幸的人”正拉着苍华跑出了几里外的林郊。
这大概就是冤家路窄吧，谁能想到这个和尚居然在和他的冤家举杯相对。
莲剎伸手擦了擦额头沁出的薄汗，被突然扰了饭局，又莫名其妙被拉着跑的苍华目光一瞬不瞬的看着他，眼底泛着的琉璃光华看不出喜怒。
莲剎吞了吞口水，试探的问：
“……你有什么想问的吗？”
苍华：
“没有，我在等你说。”
莲剎眼珠子转了转，在心下打起了草稿，苍华又道：
“不必勉强，我等你的真心话，你想告诉我的真心话。”
那一瞬间，莲剎甚至想把最见不得人、最肮脏的一切脱口而出，但他脑中绷着的那一根名为宿命的理智清醒而决绝的弦拉住了他，话到嘴边又转了弯：
“嘿，我能骗你什么？是骗你财还是骗你色？其实也没什么好骗你的，我本来就是江湖中人，有点恩怨最是寻常不过了，那两个人是刀宗的人，我之前跟他们有一些……纠纷吧，总之就是那种见面就要动刀动枪的关系，我不想徒增仇恨值只好绕着他们走，没成想今日会遇上了。”
幽静的郊外月光皎洁的映在苍华的身上，坦坦荡荡的活在光下是什么样的感觉，蛰伏在黑暗中的人颤抖着遍体鳞伤的身躯，微微抬起了头仰望，片刻后他低下头，在将那些佯装光明的恶魔拖进无间之前，他也要学会习惯黑暗。
苍华轻声道：
“第一次。”
莲剎抬头，不解问：
“什么第一次？”
苍华眸光冷寂，像是极寒的冻冰散发着幽幽寒气，莲剎被他的目光震慑住，一时不知所措。
“没什么，走吧。”
苍华转身不等他，像是赌气一般走得极快，走了几步又似乎不忍地放缓脚步，默默的听着后头莲剎跑步的声音靠近，最后并肩。
苍华叹了一口气，终究还是妥协了。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薄情、深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