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佛系战斗反派》李狱

4、桃花英雄

　　桃花渡口。

　　渡口旁有三两株零落桃树，一只小船孤零零的系在岸桩上。一个头戴斗笠的老汉正蹲在渡口望着大河抽着旱烟，一看见有人坐船，立刻热情的解了绳招呼他们上船。

　　陆衍第一次坐船，好奇的东张西望，试着用老汉的船桨划了两下，小船立刻晃悠悠的打起转，他吓得一下子把浆塞回老汉手中。老汉哈哈大笑起来，这些年轻的小公子们就是这样的活泼好动，以为天底下最难的三件事之一是这么容易的吗？

　　方道柳凝视着远处青山，指节轻轻敲着船帮，有一下没一下的哼着小调，很模糊，只能听见断断续续的几个字：“芦叶......南楼......中秋......”。

　　卖力摇桨的老汉听着听着忽然道：“这位公子离家很久了吧，这可是想家的曲子！”
　　“老汉你可真厉害！”陆衍只觉得好听，没听出什么伤感。
　　老汉被赞的高兴，话也多了起来：“不是老汉我自夸，这江上来来回回的，除了周围乡亲，走的走，来的来，哪个不是想家的人！”

　　陆衍点头道：“这倒是，我离开椹麓山没几日，已经开始想师傅和大师兄他们了！”

　　方道柳停了歌声，淡淡道：“老汉你这次猜错了，我是个没家的人，何来想家一说。”

　　老汉嘿嘿一笑，讨生活的人知道什么时候闭嘴才不惹人厌，不再说话。

　　倒是陆衍觉得好似勾起了方道柳的不快心事，颇有些对不住他的感觉，连忙转移话题：“方兄你此去清风观拜访的友人是里面的道士吗？”

　　方道柳也不戳破，顺着他意道：“算是吧，这么多年了，我也不知道他还住不住在里面。”

　　这话就说的又有些伤感了，陆衍不禁道：“方兄你望着也不比我大几岁，怎的经历如此丰富。”
　　方道柳好笑道：“你今年多大？”

　　陆衍骄傲的比了个手势：“十八周岁！椹麓山的弟子未满十八周岁不得下山，这是我师父的首条门规，且下山后不得随意替人看病把脉，免得经验不足害人！”

　　“紫垆先生果真医者仁心。”
　　陆衍眼巴巴的盯着他，等了许久，“没啦？”

　　方道柳笑道：“你这小鬼还真喜欢打破砂锅问到底，十年前，我初入江湖时正和你一般大。”也是这般的好奇心重，对这个江湖充满了期待，然后，期待越大，失望就越大，懂得了什么叫做人心险恶。方道柳默默地想着，看着眼前少年明亮的眼神，也不知这样的眼神还能保持多久。

　　远远的江面上忽然传来一声唿哨，随后又接二连三的陆续响起长短不一的唿哨。
　　老汉喜道：“是桃花坞的坞主，他老人家今日怎么有兴致出来游湖？”

　　陆衍不解道：“这桃花坞主是何方人物？”
　　方道柳低声跟他解释道：“江南十二连环水坞的坞主之一。”

　　十二连环水坞名义上为凌云城的管辖之地，每年向城主进献大量财物，并且在需要之时听从城主调遣，但实际上，十二连环水坞盘踞四周，依靠十二座较大的湖心岛划片而治，连带岸上数十里都是他们的势力范围，十二位坞主便是这小小地盘的土皇帝了。

　　十二水坞位置绝佳，易守难攻，水乡本就富庶，外人极为眼馋，十二位坞主本事各异，交情深浅不一，最难得的就是一致对外，抱紧团结，江北居家多次想要挑拨离间，伙同多家势力意图抢占一两个水坞，都被十二水坞联合击退，靠的就是十二位坞主一条心。

　　说话间，视线内已现出一艘巨大的船体。老汉急忙把小船划向一旁避让，免得被水流带偏。

　　遥遥的一名粗壮汉子朝他们大声喊话：“可是金老汉的船？”

　　金老汉不会武功，没有内力声音传递不了多远，他熟练的抽出一条红布绑扎在船桨上左右挥动示意。
　　“水莲姑娘请您上船！”几息之间，船上汉子的声音近了许多。

　　金老汉一脸褶子都藏不住那把开心和骄傲：“水莲是我家小姑娘，前年起做了萧坞主的贴身侍女，大家伙儿都认识老汉了，老汉不能上岛，今天算是运气好碰上了。你们待会跟我一起上船，搭个顺风船，老汉省把气力。”
　　方陆二人点头同意。

　　十二连环坞并非浪得虚名。
　　陆衍自幼在山上长大，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大的船，毫不掩饰自己的土包子气息，扶着船舷往下望，看着雪白的浪花泡沫，像个小孩子一样叫笑着，拉着方道柳一起看。

　　方道柳倒是好脾气的被他拉来扯去，不时低声解释两句，纠正他的错误。

　　水坞极少来外人，水乡上长大的人哪里见过这样外行的人，有粗爽点的已经忍不住指着他们笑起来，“哪里来的傻小子，看着跟个小公子似的，怎么什么都不懂！”

　　陆衍年轻面皮薄，当下不服气的一背手：“你们懂什么？我这是研究船怎么开的！”

　　听了这话，几个在船边打杂的黝黑汉子也跟着大笑起来：“这位小公子，你可研究出来了？”

　　他们用的方言俚语语速快，陆衍听不太懂，不过语气是善意的这点他还是能明显感觉出来的，一圈走下来他拉了一下方道柳，咬耳朵：“这些手下进退有方，待人和善，看来这位坞主能力不错。”

　　方道柳原先就仔细研究过十二连环水坞的坞主性格处事，对这位桃花水坞的萧离水也很是看重，此时倒有些惊诧于陆衍的眼光，颔首肯定道：“不错！萧离水为人豪爽义气，对待手下犹如亲生手足，再加之才智过人、心思缜密，在这水坞算是屈才了！”

　　金老汉上船后说明他们二人是自己乘客，交代二人不要随便乱跑后便径自与女儿相见。大约以前也有类似情况，船员也不以为意。

　　一个打扮颇为整洁、读书模样的年轻人正好从二楼女墙后绕出来，看他二人谈吐不似一般百姓，自告奋勇的给他们带路，此时听到这话，听出方道柳语气中居高临下的味道，很是震惊的仔细打量方道柳，拱手恭敬道：“方才在下眼拙，未识出二位英雄，请问高姓大名？”

　　“陆衍！”陆衍高高兴兴的自我介绍，“椹麓山，陆衍！”
　　“在下方道柳。”

　　“方道柳？”年轻人一下子就看出两人中谁是老江湖，谁是新入菜鸟，直接忽略掉陆衍，只觉得方道柳这名字有些耳熟，细细咀嚼两下。

　　“南岳绘风剑。”方道柳倒似不怎么开心，淡淡补充道。

　　年轻人一下子跳了起来，连连拱手：“原来是方大侠，失敬失敬！”

　　方道柳尽管此时有些落魄，但当年江南第一剑的名声可是实打实一战一战赢出来的。他十八岁一人一剑剑试江南未遇敌手，而后迎战四方高手从无败绩，俨然已是年轻一代剑客第一人，假如没有后来的魔教入侵，假如没有江余的出现，他顺顺当当的磨练个十来年，或许现在就是第二个“神剑来”。

　　当年能在江余剑下坚持百来招的也没几个人，方道柳便是其中最为年轻的剑客，神剑来死后，临渊阁曾经一度认为他就是中原武林打败江余的唯一希望了。只可惜，第二次挑战失败后，江余没有杀他，他却彻底摧毁了自己的信心，沦落为人人都看不起的废物。

　　“二位大侠请上三楼，坞主最近身体小恙，正在静养，若是得知二位光临，肯定十分高兴！”
　　“不知小兄弟你怎么称呼？”
　　“方大侠客气了，在下乃是萧坞主麾下典签刘长河，做些不入流的微末小事。”

　　典签！方道柳内心微微一笑，面上半分不露。

　　三人一边说话一边上楼，很快到了三楼萧离水的休息室。

　　陆衍本来还在腹诽这位萧坞主架子有点大，刘长河一点不懂待客之道，一进门，鼻子一嗅，他就知道原来刘长河口中的小恙可真不算是小恙了。

　　萧离水原本仰卧于床，正在喝一碗看上去就很苦的中药，应该早有人通报与他，一见刘长河带着客人进来，顿时三口并两口皱着眉喝光了药，勉强起身：“贵客前来，有失远迎，萧某实在失礼。”

　　坐正之后他方才不动声色的打量二人：白衣少年一脸的稚气未脱，但真真是个好相貌，五官如雕似刻，一双眉眼又生的十分温柔，让人很容易心生亲近，一笑起来，当真犹如画中走出的神仙公子。白衣少年并不矮，但与他并肩而立的灰衣男子身量更高，一张脸平平无奇，但胜在身姿挺拔，气质偏冷淡，面上难掩淡淡的厌倦。整个人站在那里，垂下眼眸便再无存在感，一抬眼，漆黑的眼中有着不符合相貌的沧桑，仿若早已遍历风雨，懒问世事。

　　方道柳抬手示意无妨，温和道：“本是我们突兀，打扰了坞主静养，还请坞主见谅。”
　　主客一番敬仰客套，侍女奉上香茶，分别落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