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佛系战斗反派》李狱

22、当年之事

　　“嘿嘿，我就知道你今晚肯定会出去的，少主，带上我吧，我一定不会拖你后腿的！”

　　江余看着蹲在窗户下笑嘻嘻的程三思：“你故意让小武和小希守在大门口，自己在这里蹲守？”

　　“没错！”程三思得意洋洋道，“圣教上下，谁不知道你就爱翻窗户啊！你每次偷跑出去玩都走枫阁后边的窗户，是与不是？”
　　江余目瞪口呆：“所以那里的守卫从来都是最松懈的？教主他也知道？”

　　“就是教主吩咐的啊，教主看你练剑辛苦，难得出去玩，故意让守卫放你走的，不然你以为自己轻功盖世无双，从来都没被抓住？笑话，哪怕是大雪山的剑圣来了也别想出我圣教！”
　　江余无语。

　　“这宅子也不大嘛，晚上怎么黑灯瞎火的连蜡烛都舍不得多点几只？”程三思简直就差没把幸灾乐祸挂在脸上了，一看就是那种“看你过得不好我就放心了！”
　　江余神色冷漠，随手点晕了毫无察觉的童家姐弟，走进内室。

　　一刹那，他几乎怀疑自己是不是找错了人，躺在床上脸色蜡黄的人和他印象中硬汉气质的侍卫长完全不同：可能是近十年的日子比较舒坦，夏铁木明显有些发福，但由于病痛导致人急剧消瘦，所以脸上、胳膊、肚子、大腿上皮肤软踏踏的叠在一起，分外难看。

　　大约是陆衍开的方子起了效果，夏铁木明显比昨日精神好了不少，察觉到有人进来，眼睛微睁，开口唤道：“大丫，给我倒一碗水来。”

　　江余走到床前，背手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烛火照在他身上，在床边墙上投射出修长的黑影。

　　夏铁木猛然一惊，居然坐起身，看着江余，如见鬼魅，恐惧的神色凝固在他脸上，喉头发出咯咯的声音，半晌才露出解脱的神色：“我死了吗？我是要去十八层地狱的，少主你是来送我的吗？”

　　江余冷哼一声，并不开口。
　　身后的程三思忍不住抢身上前，一把拎起他的衣领，“啪啪”左右两个大耳光上去：“想死？没那么容易！背叛圣教，万蚁噬心都难赎你的罪过！”

　　夏铁木原本以为江余已死多年，自己是将死之时才能看到旧主，程三思这两耳光下去，顿时让他清醒过来。他卧床多日，又因药物作用浑身肌肉萎缩无力，此刻竟挣扎着爬下床，扑通一声，重重跪倒在江余面前。

　　“我自知当年背叛圣教，谋害少主罪无可赦，无论怎么发落我，我绝无二言，但门外几个孩子是无辜的，恳请少主放过他们。”

　　程三思搬了张椅子过来恭恭敬敬的请江余坐下，然后猛地一脚将夏铁木踹倒：“无辜，谁能是无辜的？我圣教惨死的兄弟就不无辜了？”

　　江余双手十指交握，笔直的靠在椅背上，俯视地上蜷成一团的夏铁木，冷冷道：“当年你究竟为什么背叛圣教，又是谁指使你去杀我的？”

　　夏铁木惨然一笑，知道今夜必定难逃一死，梗在心中多年的秘密如果不说出来那真的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十九年前，珞珈护法在临安捡到流落街头无家可归的我，领我回圣教，教我武功，我自幼在临安长大，因此八年前圣教进攻江南，教主许我临安路主帅，看中的也是我对这里熟悉以及我对令我家破人亡凌家的仇恨……”

　　起初，夏铁木干的很漂亮，不过三日就攻下临安，从水陆两面为圣教大军铺平坦途。
　　圣教鼓励教众惩恶扬善，恩怨分明，恩仇必报，因此，夏铁木屠刀之下凌家几无活口，除了一个偏房丫鬟和她的两个孩子。

　　丫鬟是他的青梅竹马，夏铁木远走西域之时，是凌家小少爷救了她，收为贴身丫鬟，并和她一起生了两个孩子。可是后宅之内斗争激烈，种种原因她并未能给自己和孩子挣到名分，只能将孩子当做凌家家生子养在仆役处。

　　也正是这点救了她和两个孩子性命。凌家青壮年在守卫中几乎全部战死，等到凌家被完全控制，首先被杀的就是凌家族人，其次才是不愿投降的下人。

　　只可惜，这个丫鬟对凌家小少爷确是满腔真爱，得知小少爷身亡后对这群入侵者破口大骂，诅咒他们不得好死，惹怒了看守的人，找了几个同伙一起凌辱了她，等夏铁木偶然发现她时，她对给自己带来灭顶之灾的罪魁祸首，只剩下无尽的恨意。

　　她将两个不知自己身世的年幼孩子托付给夏铁木之后就决然自尽。

　　夏铁木狂怒之下杀光了凌家所有的人以及曾经侵犯过她的人，但也找不回曾经挚爱之人。
　　陷入深深悲痛的夏铁木开始后悔加入光明圣教，并逐渐扭曲了心智，将所有罪责都加到光明圣教之上，认为如果不是圣教入侵中原，他的爱人根本不会死去！

　　另一方面，教主治下甚严，倘若得知他收留了凌家孩子，必定会斩草除根以除后患的！
　　于是他起了背叛圣教之心，开始主动与临渊阁联系，不断为他们送上情报，并在最后的关键时刻替他们除掉了最大的心头之患——江余！

　　圣教败退回撤后，他悄悄留在了临安城，抚养两个孩子，为了掩人耳目，他娶妻生子，一过就是八年平静的生活。
　　江余听完了他的故事，微微摇头：“当年你立下如此功劳，如果把事情告诉我，咱俩一起去求教主，保下两个孩子如何不可？

　　为了一个女子，你就能全然不顾圣教对你多年抚育恩情，珞珈护法当年带着你从临安到西域，千里奔波，几多辛苦，教你武功倾囊相授，在义父面前保你为下任护法，拿你当亲子一样看待，你却这么浪费了他的一片苦心，良心真是被狗吃了！”

　　听到珞珈护法之名，夏铁木连连磕头，泪水再也忍不住滚落，和额头上流下的鲜血混合在一起，看上去可怜又可悲。

　　门外人影闪动，见状忍不住冲了进来，一把拉住夏铁木，制止他进一步自残，大吼：“爹，你别磕了！”

　　来人正是离家多日的童大郎！他与费临县被请到君家喝茶用饭，他按耐不住对老父的担心，偷偷一个人先溜了回来看看。

　　夏铁木一看是大儿，疯狂推搡他往门外去：“谁叫你回来的！给我出去！出去！”
　　程三思冷冷道：“他什么都听到了！”
　　夏铁木回头哀求：“少主、三思兄弟，他什么都不知道，求求你们放过这个孩子吧！我愿意承担一切罪过！”

　　“你本就该死，凭什么还能担下别人？再者，你确定这孩子想让你救他而不是给你一刀？”
　　夏铁木愣住了，回头看童家大郎果真脸上露出不知所措的表情，仇恨、震惊、心痛、无能为力最后混合成一片茫然……方才他在门外偷听到足以颠覆他过去的全部人生。

　　八年前凌家覆灭，童家大郎不过十来岁，在他的认知中，一直以为自己就是凌家下人，后来母亲匆匆将自己和妹妹托付给夏铁木，他甚至坚定不移的相信，这个男人就是自己和妹妹的亲爹，只不过作为凌家丫鬟的母亲不能宣之于众。

　　八年来夏铁木确实待他们兄妹犹如亲生，甚至比对童言还好，他也以为一家人就能这么过着简简单单的小日子快乐的生活，可是......

　　养了他兄妹二人八年，胜过亲生父母的养父却是杀害亲身父亲的凶手，母亲也是间接死在养父手下，这残酷的现实让他如何接受？方才冲进来不过是尊敬老父的惯性使然，等到真的面对夏铁木，他发现自己不知道应该怎样对这个再也熟悉不过的人。

　　江余道：“童大郎，你杀了这个害死你父母的凶手，我就饶你一命！”
　　童大郎死死盯着江余，嘶哑道：“你们这群畜牲！魔教的人果真都是毫无人性！”

　　江余道：“不愿意？那行，我杀了你就放过你这位好父亲，如何？”
　　童大郎何时面对过这种事关生死的艰难抉择，只能怒目而视。

　　江余笑道：“怎么，很难决定吗？夏铁木，你还真是喜当爹，养了个好孩子。”
　　夏铁木艰难的笑笑，不敢去看童大郎的表情。
　　江余随手一拂，童大郎立即倒地不起。

　　夏铁木死死压住自己脱口而出的声音，祈求的看着江余。
　　“三思，你去门口守着。”
　　程三思应了一声。

　　江余哼了一声：“以前真没看出你还是个情种。接下来，我问什么你答什么，一五一十的回答清楚。”
　　夏铁木连连点头。

　　“临渊阁中谁与你联系？如何联系？”
　　“当时主要是程长卿，程崖当时身体已经不好，因此慢慢的将凌云城的大小事务都移交给程长卿，偶尔还有一个黑袍使者，一直戴着面具看不清长相。一般都是我在梅云楼留下暗号，然后当晚他们会主动来找我。”

　　“什么暗号？”
　　“双剑交叉。”
　　“落雁坡一战之前，我被人暗中下毒，是不是你做的手脚？”
　　“是的，当时程长卿把魂凝草交给我，说是一点点就能让你内力紊乱，不复战力。”
　　“他怎么知道我中毒的事情？”

　　“我也很奇怪，这一点绝不是从我口中透露出去的，应该是圣教中还有人向他泄密的。不过知道少主你中毒的圣教中人也屈指可数，属下不敢胡乱猜测。”

　　江余微微眯眼，眼神变冷：“那我的桂白后来被谁捡走了？程长卿欺我中毒，与我比试，不敌败退，你是最后一个看见桂白的人。”

　　“程长卿也一直在打听少主的剑，我一直谎称桂白跟您一起掉落山崖了，其实是我捡了回去，但桂白实在太招眼了，我就把它藏在了鹰龙潭的虎踞石下。”

　　“鹰龙潭，虎踞石......”江余重复了一遍，慢慢嘴角拧出一条钢铁般的线，“看来你是真的想我死啊！”

　　夏铁木低头沉默不语。
　　江余最后看了他一眼，站起身出门。

　　夏铁木重重的朝门外磕了一个头，随后低低道：“我心不死，圣教不亡！从火如风，故在自我！”

　　屋内的烛火一瞬间全部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