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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一往而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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噼噼啪啪的爆竹声烘托出节日的气氛,一簇簇饱满的烟火在黑夜中绽放,甚至将那漫天的星斗都显得黯然失色。
这世界上每一个种族都有其独特的优势,比如在这个两国僵持的大陆上就生活着那么一群人:他们没有天生的灵力,没有绵长的寿命,甚至没有一个可以执着的信仰,可他们却还是有着自己的快乐。
比如这除夕夜便是巫蛮与玄触所特有的,每到这一日,无论是达官贵胄的宫殿府第还是平民百姓的简村陋巷,无处不是张灯结彩、其乐融融,这就是他们生而为人且是最最平凡的人的仪式感,因为这些仪式感,或许他们并不比那些九檀的神仙缺乏欢乐。
但这一日身在巫蛮的谢灵岫并不快乐,他皱着眉头恶狠狠地想起自己的师兄南烛,只因他将那人给送了过来。
自从结香和她的徒儿苏木一起离开了,南烛便想着再送些弟子过来,一是为了给巫蛮助力,二则是为了历练这些弟子,可气的是,那沈轻歌主动请缨,南烛他就答应了。
大概是出于一种天生的感应,他总觉得那沈轻歌是个危险人物,似是会把他的什么东西给抢走似的。
今儿除夕夜,启蛰宫的酒宴上,那两人的反应也着实印证了他的感应。
郎情妾意、暗送秋波,那眼神的交织又怎一个“如胶似漆”了得!
那两人对视了一阵,忽而相视一笑,先是穆鲤颇感欣慰,“听说你来了,竟想不到你真的来了……”
这是什么话?都听说了还有什么想不到?简直是病句好么?
然后又见沈轻歌点了点头,“因为放心不下,所以来了……”
你放心不下什么?那是我媳妇啊!你要这么寂寞空虚,你自己娶一个去啊!生了副文雅清纯的皮相,还不是个狐狸精!
因此他只感觉愈发郁闷,便连着灌了几杯酒水,觉着自己郁闷算怎么回事?便端着酒盅朝那边去了。
那边穆鲤和沈轻歌聊的正好,却见谢灵岫慢悠悠走了过来,刚要说话,却发现根本不是找自己的。
谢灵岫嘴角含笑,看着那张颇为俊逸的面容,“贤侄,许久不见。”
沈轻歌连忙端起自己的酒盅,在稍低的位置与谢灵岫的磕了一下,也是回以一笑,“师叔也是,许久不见。”
“不知师侄最近在忙些什么?”
“也没什么正经事,不过是继续修习,不敢想着可如师叔一般,可也期望他日能尽一己之力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谢灵岫哈哈笑了两声,“凡事都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后生可畏,师侄早晚会超越了我们这些老家伙,不过修习是修习,师侄一直孤身一人,有些私事倒也该考虑了。”
“呵呵,师侄不急,师叔不也是这般年纪才娶亲的吗?更何况……若遇不到对的人,强硬地绑在一起又有什么意思?”
不知是不是错觉,谢灵岫总觉着他说这话时眼神若有似无地看向穆鲤似的,他下意识地侧了侧肩,将一边的穆鲤遮住了一半,“哦,师侄说的也对,不过你们年轻人的做法也是愈发叫人捉摸不透了,坏人姻缘、始乱终弃者比比皆是,什么两情相悦?不过是为红杏出墙找的借口罢了。”
穆鲤连忙拉了拉他的袖子,小声嘀咕,“你说这些做什么?”又看向沈轻歌,“师兄,咱们两个久别重逢,不如找个安静的地方叙旧?”
看来这杂碎不仅红杏出墙,还要生生气死亲夫了!谢灵岫强忍着胸膛熊熊怒火,眯了眯眼睛,“说来我与师侄也是久别重逢,不如这样,这巫蛮宫中的酒甚是寡淡,外面酒肆中的那才叫醇正,师叔带你去别处吃酒!”说着就不由分说地将沈轻歌给带走了。
不知怎的,望着那两人背影,她突然就有些心慌,那谢灵岫对师兄的敌意显而易见,会不会对他做什么过分的事?
这边担心着,忽觉有人拍了拍自己的肩膀,回头看去竟是叶斐。
“师娘可知师父为何如此看不惯沈轻歌?”
“为何”
叶斐淡淡一笑,“一个人只有觉着什么重要,才会整日想着据为己有,一旦有什么威胁出现就会患得患失,沈师兄对师父来说就是个威胁,因此才处处针对,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你是说?”穆鲤咯咯直笑,“他是因着我才那么对轻歌师兄倒是有可能,可你若说我对他来说有多么重要,那我可是不能相信了,他那样的人,婚姻都可视为儿戏,又有什么在他看来是重要的?”
“那师娘有没有想过,万一您与师父的这一场婚姻……师父从一开始就是认真的?”
穆鲤愣了愣,突然想起成亲的那夜谢灵岫对自己说的话,摇了摇头,“他是认真的,可跟我想要的还是不同的,或许从与他成亲的那一天起,我就已经做好了准备,我想要的那种日子,他大概是不能给我的……”我想要的不过是找个能够刻骨铭心相爱的凡夫俗子,安安静静过完一辈子……他?又怎么可能呢?
“哈!”叶斐无奈地笑笑,“若说这世上与师父最亲密的人,叶斐自然不能算是,可若说这世上最懂师父的人,我叶斐确实当仁不让的,我觉着师娘您发现不了师父的真心,乃是因为您根本就没想去接受,师娘您在师父心中是何等的地位,您自己看不出,叶斐却是看出来了。”
穆鲤定定地看着他,见他神色认真,居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九檀那地方严谨的很,师父徒儿都是一板一眼,也唯有你们这一支师慈徒孝的很,不过我还是想不到,他那样的人也会有你这样一心一意的徒儿,斐儿即然对他如此了解,莫不是如你所说,对他患得患失,想要据为己有?”
“噗嗤!”叶斐差点被自己的唾沫给呛到,“我家师娘想法果然与众不同,不过今日这话您听进去就好,可万万莫要多想,即便这天下所有人都与您抢师父,我也会跟您抢,我叶斐心中有喜欢的姑娘,自然不会有什么变态的念想。”
且不说他今日这话准是不准,可毕竟是认真与她说的,穆鲤也不想多谈,亦是认真地点了点头,“你这话我会好好咂么的……不过你说你心中有喜欢的姑娘,是哪位呀?可是沅芷殿的?亦或是旁的殿的?难不成是家乡的青梅?快快说来,只要不是那冉新络,师娘定会助你心想事成!”
不曾想将叶斐吓得蹦出好远,头摇的像是拨浪鼓,“那倒不劳师娘您费心了!说会儿话也蛮费气力,我还有些没吃饱,这就不陪师娘了!”说着一溜烟跑了。
*
这一边某师叔正一个劲儿地给自个儿的亲师侄灌酒。
沈轻歌淡淡地看着对面的人又给自己倒了杯酒,淡淡地接过,淡淡地饮下,又淡淡地问道,“师叔可是对轻歌有什么成见?”
谢灵岫亦是淡淡地睨着这位“后生”,自己也饮了一杯,“本君向来不喜欢委婉,我对师侄有什么成见?师侄自己也是知道的罢?”
酒肆里温度略凉,桌上的好酒被店小二烫过,冒着白腾腾的热气,散发着阵阵酒香。
沈轻歌这才露出笑意,“实不相瞒,若论这九檀里轻歌最欣赏哪个人,恐怕就是师叔您了,豁达洒脱,心无旁骛,多么自由自在,快活恣意。”
“哦?这么说来我倒比你师父还好喽?”
“师父于我,是养育与教导之恩,就像严厉的父亲,未必所有孩子都欣赏父亲的性格,但他却永远是孩子最爱与最感怀的人。仙君呢,我与您接触不多,但关于您的传闻听到的却不少,自入九檀便天资极高,且最是放荡不羁的一个,这普天之下万事万物又有什么能牵制住您的脚步?轻歌自知资质与心胸都不能如您一般,您就像一座拔天的高山,轻歌唯有仰止而已。”
“哦……”谢灵岫抿了口酒,并未因为他的夸辞心情转好,因着他脸皮素来厚惯了,倒也未反对,“这倒不用你说,可这跟我们今日说的有什么干系?”
沈轻歌对上他的眸子,神色忽而认真,“也正是因为如此,仙君心中哪有什么羁绊?自然不会被这俗世的繁文缛节束缚,婚姻礼法不过是逢场作戏,哪里值得真的去思忖了?可对您是如此……对他人呢?那些有情的凡俗之人,仙君叫她如何收拾接下来的残局?”
呵,终于要说到重点了么,谢灵岫哈哈一笑,“看来师侄你还是不够了解我,心无旁骛?哈哈哈,那说的是佛祖,跟我谢灵岫有什么关系?”
说到此处,他眉头一挑,话锋一转,“对了,师侄说我是逢场作戏,大概是因为有些事情还不知道,就比如昔日那穆乙的赐婚,若我不愿意,谁又敢多发一言?以穆乙的胆色,又怎会敢与我提及此事?”
沈轻歌面色蓦地一白,“所以仙君是说……昔日那赐婚是……”
饮尽最后的酒,谢灵岫神色忽地坦然,一双俊秀的凤眼眯起,“所以昔日那场赐婚,乃是本君亲自与那穆乙提及,赐婚?联姻?不过是以这巫蛮的江山为筹码,叫他穆乙陪我演的一场戏罢了!”
沈轻歌面色更白,手中的酒盏险些被捏碎,怎么会是这样?震惊与一种无名的悲哀一齐涌来,他僵硬了许久,才苦笑问道,“原是如此……轻歌只问最后一个问题……”
“说来。”
“即然仙君在那时就已经策划好了一切,那便是说……彼时的仙君心中就早有了阿鲤,只是轻歌记得阿鲤与仙君并不曾有太多的交集,不知仙君喜欢阿鲤到底是何时的事了?”
他越是失意谢灵岫就越是得意,此时的谢灵岫内心得意洋洋,面上却是平静无波,忽地想起某句话来,“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