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夫宫略》待月西厢

30、请民愿

　　钟离眼神凉薄，一阵唏嘘。贿赂买官，是抄家或处死，朝廷自会处置，私自杀人就是枉法；可父皇在位之时，官官相护，私收贿赂已是官场常态了，就算乐无忧告状，只怕也无济于事。

　　“陛下，臣这一辈子所做的事情，全都问心无愧。唯独夫人与我爹娘，是我最对不起的人。我有家不能回，有情无处诉。现在终于可以和盘托出了，臣不求陛下原谅我的欺君罔上，只希望陛下能放过夫人，放过我的爹娘。臣，在此谢恩了。”

　　说罢，他便一个重重的响头叩在地上，将自己的官帽摘下来放在桌子上，又将官袍解下，叠好放在一起。继而抬头，望向苍天：“爹，娘，无忧不孝，不能给你们养老送终了，若有来世，无忧还愿意做你们的儿子……”

　　杨花在一旁哀恸的哭着，好不容易失而复得的情郎眼看就要成为阶下囚，等着秋后问斩，她猛地抱住他，呜咽道：“乐郎，这么多年我一点做妻子的义务都没尽到，我真的想不到……对不起……不过，我会找到婆婆和公公，然后替你照顾他们，尽到儿媳的孝道 ”。

　　然而，正当他站起身的一刻，却看到一个年迈的，步履蹒跚的老人朝着他走过来。这个老人已经是饱经风霜，满脸褶皱了，岁月在她的脸上留下了太多的印迹。

　　她穿的十分单薄和破旧，在这样的夜晚，甚至冻得有些瑟瑟发抖。那件缝着补丁的袄子颜色都已经洗旧了，见此情形他留下了心酸和悔恨的眼泪。

　　没想到，有生之年竟然还能见到……

　　“娘!”他猛地跪下，朝着那个垂垂老矣的妇人。在他的记忆里，他离开荆州的时候，娘还是一个风韵犹存的女人，十里八村的婆子闺女都夸娘是个美人。可是现在美人老了，容颜也已经不再了。

　　“无忧，”老妇人用沙哑的声音唤着亲儿的名字，淡淡的叹了口气，“你这么多年来的遭遇，这位姑娘她已经告诉老婆子我啦。这次也是她们接我来……来看看你。”

　　“娘，儿子不孝，这么多年没有陪在您身边，尽一点为人子嗣的责任。儿子并非不想侍奉双亲，实在有苦难言啊……”

　　“娘觉得，你没做错，”老妇人缓缓的将他扶起，道：“娘没读过几年书，不懂什么大道理，娘只知道，在荆州的这些年我多次听说，灵州刺史澄彻是个好官，清官。你没有辜负娘的教诲，也对得起皇上对你的垂青和百姓对你的期待,娘，以你为荣!”

　　说罢，又看向了旁边的姑娘，心生慈爱，道：“这是杨花吧，这么多年不见，已经是个亭亭玉立的美人了。我和老头子走的时候，你才到我这呢。”

　　“是我，”杨花早已是泣不成声，今日给了她太多的好震撼，过去的十年她觉得自己早已心如止水，而近日的轩然大波才让她明白，她从未真正看破俗世：“婆婆，他就在我身边，照顾我十年，呵护我十年，我却认不出他。我对不起无忧，也对不起你。”

　　“我爹……怎么没来？”他突然晃了神，娘的身体一向不好，都舟车劳顿的赶了过来，爹的身体那么硬实，怎么没过来呢？难道，他不想再原谅自己？

　　“你这一失踪，就是十年。我和你爹日日盼着，你爹熬不住了，积劳成疾，前年就没了……”

　　此时，他哭的像是个泪人，就连爹的死讯他都不知道，也没有守孝，他简直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孝的人!

　　三人哭作一团，宁静的夜突然嘈杂起来。这一场十年前的十六白骨案，到今日才算是水落石出。亡魂泉下有知总算可以转世投胎了，可活着的人还在苦海之中，无法上岸。

　　连续几日都有百姓自发的跪在刺史府前，希望能联名请愿，免除澄彻死刑。

　　“大人是个好官啊，我们家被欺负，地主要抢我们的地，是大人为我们伸冤，才让我们一家老小有口饭吃啊!”

　　“澄大人两袖清风，从来不搜集民脂民膏，我们不想让他死啊。”

　　“我女儿要被人贩子卖到青楼去了，是澄大人端了那窑子，我女儿才保住清白了，好人怎么能为了坏人去死呢……”

　　“诶，这世道是怎么了，坏人死了要受到国法的保护，可是好人却只能白白送命!”

　　“请饶刺史大人不死……”

　　群众的呼声是越来越高了，怜儿偷偷地觑了一眼门缝外的情况，便回去禀报了。

　　“那个买官的澄彻分明是死有余辜啊，刺史大人好冤枉。”怜儿托腮说道：“他们要是能人如其名就好了。”

　　澄彻若能澄澈，便不会有这么多的冤冤相报。
　　无忧若能无忧，便可以孝顺双亲，举案齐眉。
　　杨花若能多情，便不再固守执念，自悔姻缘。
　　可惜没如果。
　　洛行云心中却一直有一个疑团，道：“我总觉得，这一切都像是有一个人在幕后操纵着我们。明明是埋在京郊石门的十六具白骨，却被挖出来又重新埋在了安南县。这明显，是要让我们去调查，顺藤摸瓜，除掉刺史大人。”

　　难道，这个始作俑者是乐无忧的死对头？又或者，是个知道真相的正义使者。

　　“那些人为什么要让我们去调查，已经不得而知了。但无视律法就要受到制裁，否则国将不国。”

　　钟离偷偷地看了洛行云一眼，其实洛行云说的她当然也想过，只不过那个可能性简直微乎其微，所以就被她内心否决了。

　　“澄彻虽然雇凶杀人，但治水有功，功过相抵，判他流放也就是了。”

　　洛行云眨了眨眼睛，目不转睛的盯着钟离，钟离感受到炙热的目光在自己的身上停留，便顺着看了过去。

　　“你盯着我看干什么？”

　　怜儿吐了吐舌头，觉得自己和战皓枫似乎不适合再在这里杵着了。

　　“喂，走啦、”；两个人蹑手蹑脚的离开房间，还关上了门。

　　“我只是觉得，你很特别。”

　　钟离摸了摸自己的脸，好像没什么脏东西啊，“我哪里特别了。”

　　“灵帝是个生性懦弱，爱打马虎眼的皇帝，你是他的女儿，你做事却杀伐果断，毫不拖泥带水，难道不够特别？”

　　钟离莞尔一笑，原来他说的是这个啊，“你知道我为什么让别人称呼我为宁姑娘吗？”

　　“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那就把你知道的‘一’说给我听听。”

　　洛行云嘴角一抿，露出一个撩人的微笑：“钟是国姓啊，总不能叫你钟姑娘吧。不过为什么是宁，我没想到。”

　　“因为我母后姓宁。”钟离的话虽然很简单，但洛行云听起来却好像有着淡淡的感伤。

　　听到这里，洛行云稍微有些明白了，灵帝的事情以前爹是说过的，只是随便提了两句，当年洛振阳对灵帝可是嗤之以鼻：“一个出卖自己老婆和女儿的男人，成就霸业要靠女人，能成什么气候，又能有什么作为呢？”

　　现在看来，父亲这话虽然说得是难听了点，倒也很对。话又说回来，他现在武功尽失，能在荆子绍和荆子溪面前挺直腰板，貌似也是在靠女人……

　　吃自己媳妇的软饭，应该不算丢人。毕竟他的胃一直不太好，吃点软饭也是应该的。

　　“你在想什么？”钟离的手在洛行云的眼前晃了晃，这个男人怎么老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在想你的那个没有跟过来的惜儿？”

　　洛行云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尴尬，钟离的小心思也太歪了吧。她喜怒不形于色，吃这种醋，就像是有钱人拿着破碗说大爷行行好。“我没有。”

　　回答的斩钉截铁，钟离满意的点了点头，鼓足勇气拉起了洛行云的手，道：“在两情相悦的这条路上，谁先偏轨谁就是小王八蛋。”

　　洛行云一脸黑线，这是什么比喻？就算是别人说多了吾皇万岁，她也不至于就觉得自己是只可爱的乌龟蛋了吧？

　　“可是我不漂亮，”钟离突然撒开了手，郁闷起来：“我也很霸道，如果有一个女人比我还要好，比我美，比我温柔，那怎么办呢？”

　　“你是我心中最好的，若真有人比你好，我会当做不曾遇见。”

　　怜儿和战皓枫在门外偷听的牙都要酸到了，“荆公子和小姐也太腻歪了吧。”战皓枫抱怨了一下，怜儿更觉得他不解风情了。这明明就很甜啊，“你呀，应该学着点荆公子。”

　　“怎么学？我是个粗人，不会拽文，不会比喻。”

　　怜儿眼睛闪过一丝狡黠，“粗人有粗人的温柔，你别找借口。”

　　战皓枫无精打采的低下了头，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他对怜儿是有心的，可是到底咋表明心迹呢。

　　“我都说要给你建个猪圈了，你又不要……”

　　怜儿咬牙切齿，满世界的追着战皓枫跑，从楼上打到楼下。错过了屋里，钟离轻轻依偎在洛行云的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