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碎微光中少年们随风起舞》故人行知

37、第三十七章，彻底失去仙气的仙子

　　站在楼梯道前，秋叶之下，背着相机准备趁万里游还没醒跑路的徐山暮，僵了手脚。
　　他从未想过陶忘言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这样的改变。
　　少年走到还在沉默的大人身边，看了看他衰败的面色，笑了笑自我介绍道：“叔叔好，我是徐山暮。”
　　陶墨知道这个孩子，令人惋惜的天才，那么多的道路可以选择，却选择了一条最不值得的道路。
　　“你好。”强烈的职业修养叫他惯性的露出笑容：“忘言那个孩子麻烦你们了。”
　　“没有啊。”徐山暮提着脚下的石头：“他一点都不麻烦，他很懂事，自己一个人也能生活的很好。”
　　陶墨是个聪明人，他对眼前的天才发问：“为什么他会恨我？”
　　天才指着影帝的心口问道：“叔叔您现在心疼吗？心酸吗？被人丢下的滋味，您现在明白了吗？”
　　影帝先是一阵迷茫，随后恍然抬头，他看清了那天才眼底的讥讽与嘲弄，但那些情绪只有一瞬，消失之后天才依旧端着一副懒散闲然的表情，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忘言可是十几年都活在这种感觉里面。”他说：“您知道这叫什么吗？”
　　陶墨的眸色冷了下来……
　　“什么？”
　　“天道循环，报应不爽啊。”他一字一字的如刀刻入对方的心中。

　　“都是要还的。”少年握紧自己手里的相机，对上陶墨慌乱的神情，少年的眸色依旧平淡却莫名有痴狂的状态显露，他声含阴毒与嘲弄，又笑的像是个恶作剧的孩子，天真无邪，纯然清澈：“都会有报应的。”

　　陶墨轻颤着，并未再顾忌礼数和面子，转身就往自己停在路边的保姆车上走，或者说是落荒而逃比较妥当。

　　徐山暮也转身踏入秋风之中，他也有某些的报应要去寻找。

　　【我们终此一生，就是要摆脱他人的期待，找到真正的自己。不要为了别人而活着，你就是你，你自己支配自己，而不是机器人让别人来操纵。】——《无声告白》

　　忘言，恭喜你，你终于成为了你自己。

　　若惊鸿跌坐在舞台之上，镁光灯下少年的汗水如溪水缓缓，那是疼出来的冷汗，可他依旧不停的站起身，不断的跌下，最后一次，他跌落在地彻底的失了气力，任少年吼叫，怒锤着地板，他都再也无力站立。
　　背脊上的疼钻进灵魂里，他被彻底的撕成两半，少年的身子不断的颤抖着，小幅度的痉挛着。终于忍不住悲泣出声。

　　绝望与疼痛伴着泪水与黑暗一并袭来，在少年无力反击的背脊上挥舞下狠狠的一道荆鞭，顷刻血肉模糊，深可见白骨，浅可见血流。

　　许轻舟跟着大部队在外打篮球，等到日落西山，这才撑着懒腰进去小礼堂……
　　“惊鸿？惊鸿？”少年看着瘫倒在舞台灯光下一动不动的若惊鸿，莫名的生出惊愕来，他觉得脑子里面一阵阵的轰鸣，闹得他混沌不堪，急切的跑过去查看，看清惊鸿的状态之后，不可抑制的颤抖起来，背着人就往跑。

　　若惊鸿再次醒过来是在白茫茫的医院里面。
　　身边守着他的人是徐山暮，那人正看着远处发呆，感觉到他醒过来徐山暮立刻回神：“醒了？”
　　“嗯。”
　　“吓死我了。”
　　若惊鸿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像是在等徐山暮先开口……徐山暮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没什么事情，就是背上的骨头受伤了，你好好的修养。”
　　“多久？”
　　徐山暮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并没有避讳：“少说要两个月，你不可以去跳舞，也不能去比赛了。学校那边我帮你说过了。你好好休息，等休息好了再跳舞。知道吗？”
　　“你没有骗我？”若惊鸿委屈的像个孩子，皱着眉头，咬着牙发问：“我真的……还能再跳舞吗？”
　　徐山暮点头，伸手抹去那苍白面上的泪水：“没有骗你，真的，你要好好休息，好好休息四个月，你就能好起来，就能和从前一模一样。”
　　“山暮……”若惊鸿喊着他的名字：“我不可能四个月不跳舞，四个月身体就不软了，怎么办？”
　　“不会的。”徐山暮不想骗他，可是又找不出什么安慰的话语，任凭他口齿伶俐也不知道该在这个时候宽慰这个孩子些什么，只能一遍又一遍的说：“不会，不会的。我们惊鸿肯定还和以前一样。”

　　徐山暮揉着少年的额角道：“以后不舒服要说，我和你说了多少次了？你这次腰上的伤口没有处理，所以发炎了，你在发烧知道吗？”
　　他不给这个孩子开口的机会，只叫他快睡：“你听话，好好睡觉，四个月很快就过去。”
　　“真的。”徐山暮第一次那么真切的看着一个人，他像是在和自己说话：“真的，惊鸿，你信我，时间一定会过去。很快，很快。就像……叼走太阳的羊驼一样。”

　　若惊鸿被他捂住了眼睛，徐山暮手中有那个孩子闭眼时眼眶里溢出的泪，那泪滚烫如烙铁，灼伤了徐山暮表层所有的平静伪装。

　　徐山暮的声音如春风沁水响来：“在百亩深林里啊，人人都很喜欢太阳，每天深林里面的动物们都会排队去接太阳下班，有一天羊驼突然冲出了动物群，叼着太阳就往山下跑，它跑的很快，很快，很快。它把太阳接到自己的家中，把自己所有喜欢的东西都送给了太阳，他问太阳能不能留在它的家里，因为羊驼很喜欢太阳的温度，他想要温暖……”

　　故事到这里就停下，徐山暮看着被药物催着入睡的少年不由发愣。
　　这个故事是从前若惊鸿说给他听的。
　　他们相识于危难之间，若惊鸿躲在被子里面偷偷哭被他发现了，他在学校被众人视为洪水猛兽若惊鸿对他伸出了手。
　　徐山暮记得那段时间万里游很忙，一个月都见不到两三面，他在南郡无聊的很，所有人都视他为天才，视他为洪水猛兽。他虽然不在意，可是依旧觉得厌烦，入冬太冷感冒，无人照顾，也是同宿舍那时并不熟识的若惊鸿给他带饭买药。
　　那个笑起来像海棠妖治的男孩子，常常躲在被子里面偷偷哭。
　　徐山暮发现了他，拉开他的被子，抹去他面上的泪：“惊鸿为什么会哭？”
　　“他们都……不想要理我，都想我走。”那个被他发现的少年披着被子，像个孩子一样抽抽搭搭的哽咽着：“我什么都没有做过，徐山暮，我什么都没有做过。”

　　徐山暮当时并不理解，他的成长环境教会他睚眦必报，傲视人间，他并不懂这个孩子为什么会这么委屈，会偷偷地躲起来把眼睛哭成核桃。
　　“那你报复回去啊。”他理所当然的开口，却看到那抽泣的人，垂着脑袋摇头：“我……也伤害了他们。”
　　“怎么伤害的？”
　　“这次全国大赛我拿了第一。”

　　徐山暮愕然的盯着他。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这就能成为他们对你冷暴力的理由吗？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这就能成为他们对你冷暴力的理由吗？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这就能成为他们对你冷暴力的理由吗？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这就能成为他们对你冷暴力的理由吗？

　　这两句如数据一般在徐山暮的脑子里面来回波动，就算怎么回事？这个孩子怎么会把这种事情当成罪过？为什么会这么想？

　　徐山暮还没有问出口，就听到少年的声音。
　　“我不想伤害他们。我一点也不想伤害别人。”

　　哦……
　　他明白了。
　　这不是懦弱，这也不是软弱，这是善良。
　　是自己从未拥有过，也从未见识过的善良。

　　可是又是为什么，这个孩子的善良会被人这么糟践？

　　“徐山暮。”若惊鸿抬起哭的像核桃一样的眼睛，有些讨好的开口：“你能抱抱我吗？我以前哭我妈妈都会抱抱我。”
　　鬼使神差吧。
　　一向不喜欢和人接触的徐山暮，主动的对鼻涕眼泪一脸的若惊鸿伸出双手。他对万里游都没有这么亲昵过。

　　若惊鸿是他遗失在这个世界上所有的心疼。

　　小神仙是个很黏人又知道分寸的孩子，晚上会抱着自己的玩偶走到他床边，蹲在那里讨好的笑着，徐山暮不会拒绝他就拍拍身边的位置叫他过来睡。

　　“山暮这个给你抱。这是我最喜欢的熊宝。”
　　“山暮这个给你穿，是我买来的新款，好看吧。”
　　“山暮这个给你吃，咱们学校的食堂就是猪食，不能吃的，咱们去吃好的，我请客。”
　　“山暮你睡不着吗？我给你说故事，在百亩深林里啊，人人都很喜欢太阳，每天深林里面的动物们都会排队去接太阳下班，有一天……”
　　“山暮不要生病啊，你身体真不好。”
　　“山暮。”
　　“山暮。”

　　徐山暮坐在边，静看着他在这个世上的怜惜。
　　“惊鸿……”
　　他唤他。

　　万里游从缴费处拿了东西回来，推开房门之后，他愣住了。那是他第一次在徐山暮面上看到盛怒这种情绪，那少年在极尽所能的压制着身体里面的怒火，所有的阴森与毒辣都在骨子里面沸腾，好像下一秒就要彻底爆发，燎原灭世。
　　“山暮。”他担心的上前捏住少年的肩膀：“你想什么呢？”
　　“我在想让惊鸿变成这个样子的人到底是谁？”
　　万里游了解他，生怕他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急急道：“这是惊鸿自己的身体原因，和别人……”
　　“里游你知道‘情绪自虐’吗？”
　　“什么？”
　　“这种人会在无意识的情况下产生自虐倾向。惊鸿就是这样的孩子。”徐山暮浑身都因愤怒而发颤，眸中似有癫狂的疯魔征兆：“黄祠，林轩，宋洋。如果不是这些人！”少年的声音多了沙哑与阴冷：“如果不是这些人！！”

　　万里游蹲下身子，只见徐山暮双眸赤红，欲要泣血，生生息息都是愤怒的蔓延。

　　他哑着嗓子，怒至堂目欲裂：“我的惊鸿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惊鸿绝对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万里游看着少年脖颈处暴起的青筋，太阳穴上突突跳着的怒意，他愕然的抓住徐山暮：“你冷静一点。”
　　“我很冷静。”少年双眸失焦，意识混沌。
　　“山暮，惊鸿的那些事情一定会过去的！”万里游从未见过他这个样子，眼前的人很陌生，他慌乱的劝着，妄想叫醒深陷泥潭之中，欲要万劫不复的人。
　　僵在那里的徐山暮始终不为所动，他痛苦的闭上眼睛，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前已经是一片血红，他静若修罗，毒若阴鬼，幽幽的开口：“事情可以过去，但是恨不能。”

　　“里游。”徐山暮握住万里游放在一边的手，像是握住救命稻草一般，少年开口：“等不了了。”

　　他笑的阴冷：“本来……不想这么快的。”

　　许轻舟回学校替若惊鸿拿换洗的衣服，准备住院的行李。在柜子里面拿了东西之后，少年的目光落在一直尘封着的衣柜上，那个衣柜……若惊鸿一直都未曾在别人面前打开过。
　　并不是好奇心，许轻舟知道。他对这个衣柜里面的东西并不是好奇心，他就是纯粹的想要知道若惊鸿这样的孩子会把什么东西视作毒瘤，尘封心中，埋葬封锁。
　　他就是想要知道。

　　世上他好奇的事情太多，可从来没有一样的事情让他这么渴望不安过。
　　就一次好了。
　　只有这一次，让他打破规矩，剧透一下自己的人生，渴望的东西出手可得，只要打开那道锁，他就能看到柜子里面的东西，只要打开这道锁，若惊鸿藏在心底最想要藏住的东西就会展现在他面前。
　　那个人，那个人到底会把什么东西关起来？
　　到底是什么？

　　许轻舟如痴了一般伸手去拿少年藏在床下的宝贝盒子，盒子里面有一把钥匙，上次惊鸿给他拿首饰的时候就入了他的眼。念念不忘……
　　一直都念念不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