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嬷嬷，么么哒！》爇之

9、顾医师

　　老人忙碌起来，心里也像是燃烧了一团火，动力满满。
　　小仙在黑夜轻轻地抚摸着自己的皮肤，生是喜悦，但是她才这个年纪，为什么要这么快承受苍老？外婆早上晚上都要对着外公的照片说上两句，若要祷告，应该对着神仙，外公在那边能有什么一位半职？外婆就像是不知道世道如何凶恶的可爱老太太，笃信希望与光明，她一直相信方法总会有的。她所能编织的光明，也只能像灿黄的蒲公英花朵一样，像纽扣一般大小，只是让人心里舒服罢了。
　　这也许就是一个老太能发出的热度，有什么好挑剔的呢。
　　早上婆婆起得很早，她知道，好吃的可以让宝宝振作起来，叮叮当当奏响起生活的乐曲。每天婆婆总会接到很多的电话，但是柄玉奶奶是个极其谨慎的老太太，不管当着小仙的面还是不当着小仙的面，她总是用“嗯”“嗯”“嗯”“谢谢”“再见”结束一通电话。小仙知道，这个事情，家里的人早晚会知道，外婆在尽自己的全力保护着自己。
　　整容医院是小仙所不齿的。以她以前的盛世美颜，完全可以放到整容医院作模板，供整容者选择。整容医院总是那么实操的医院，动起刀子斧子锤子没商量，像是修机器一样，再上个钉子。
　　太恐怖了，这是活生生的骨肉啊！
　　当然她觉得整形医院恐怖，整形医院看到她皮肤现状，也是恐怖得不得了！这家医院任是什么主治医生都前来观看，用手拉着松垮的皮肤，或是仔细摸着皮下的骨骼，都会啧啧称奇，然后无能为力。皮肤看是表面的事情，但是皮肤又是最复杂的人体保护层，它可不是一层就算了，可以层层叠叠，分工明确的。
　　于是，整容医院开始劝说着顾客。
　　这个超出我们能力的范围了，本身是身体疾病，外科整形很难做好。比如，你能保证皮肤修正后不再松弛？不能；那全身如此大面积的修正，难免要影响神经，万一有严重的后遗症谁承担？都承担不起；另外就是费用问题，整容医院绝对不是一个搞慈善的医院，它服务的深浅，绝对跟你卡里的数额成正比。这些，又不是简单打两针玻尿酸就解决的，那就是一个无底洞。再说，柄玉奶奶的着装就是一个农村干粗活的老太太，看着完全没有实力进这里消费。
　　呵呵，柄玉奶奶这双眼睛才不瞎呢，你表面背地里的，她心里一清二楚，即使你想免费治她还不愿意呢。就算是医院，也讲究个医德，无德的医院是万万不可以进去看病的。她客客气气地跟穿着粉色褂子的医生道别，出大门的时候，柄玉奶奶默默地将这家医院的宣传册使劲揉了揉后，塞进了垃圾桶。
　　小仙何其聪敏。要是美颜还在，她定会帮婆婆把颜面都找回来。但是历经这事之后，她突然觉得看开了，不值得计较，就算是整形医院可以医治，也不会选此家。不影响生命就无关紧要，有个事情做做养活自己，欢快地度过这辈子就行了。但是，是的，她的心疼爱着婆婆，这个老人与人为善，从来不会去诋毁一个无辜的人，整形医院这般地对待她，她也只是默默地将你的宣传册揉成团扔在你家，她不会骂你，在她的心里，你就是无德的低下医院。
　　小仙载着外婆，回家吃了午饭。祖孙都是无言无语。
　　最后一张宣传册就被外婆放在鞋柜上，用钥匙压着，但是穿堂风一吹，便直接飘落到垃圾桶的旁边，看来这家整形医院也知道自己不行般，愿意自己入垃圾桶了。外婆忙里忙外，没有时间理睬，小仙独自看着，有一种特别的冲动——结束这无聊的求医之路。她起身想把这手册拿起扔进垃圾桶，也就是顺手的事情。扔完，继续在沙发上躺着。
　　柄玉奶奶忙完，又开始换着衣服，然后去钥匙底下找宣传册——咦？怎么没有？
　　像是会沾自己身上一般，她前后左右地看着自己——还是没有。柄玉奶奶狐疑着，挠着头，然后在家里每个房间逛着，还是没有；柄玉奶奶打开窗户向下面瞧着，还是没有。
　　没有了就到下面的车库里再找几张，宣传册总是很多的。
　　柄玉奶奶开始收集着各个房间的垃圾，在系上袋口之前，她总是扒扒捡捡的，总有孩子扔的一些纸团或是纸盒子，可以捆起来卖的嘛！就这样，在收集最后门旁的垃圾桶时，宣传册失而复得，柄玉奶奶拍拍手拍拍宣传册，脸上露出欣慰的感觉，她不会去想这个手册怎么到垃圾桶了，她只会想终于被找到了。
　　小仙女想，这就是命，要拿这命去随着婆婆奔波，去这家整形医院。
　　外婆的倔强固执，像那耕地的老牛般，不需要鞭子抽打，只顾低头努力耕田。她把每只脚都深深地踏进泥窝子里，艰难地前行，大口地喘着粗气。她隐忍不发，汗如雨下，枷锁深深勒进皮骨里，但她要不是默默无闻就是笑嘻嘻地擦擦汗，连腰也不直，继续向前。
　　“宝宝，我们下午去这家医院，”柄玉奶奶笑着，是发自内心的，她害怕小仙难过，似乎不想给小仙一刻难过的时间，“宝宝，婆婆还有很多家医院呢，你放心，这边看不好，婆婆带你去北京上海大城市看——”
　　小仙不等婆婆说完，便紧紧地抱着婆婆，她靠在婆婆的脖子上，听到婆婆喘息间还夹杂着挂痰的声音；柄玉奶奶拍着小仙，安慰着。
　　没有什么比等待来得漫长。小仙与柄玉奶奶在等着检查的结果。这家整形医院好歹，和和气气地接待了，并做了检查。等待结果，对小仙来说已经没有什么大的意义，因为最坏能坏到哪里去，最好也好不到哪里。柄玉奶奶就不一样了，她一直坚信一家医院之所以能开得起来，一定有那么几位神医在里面，否则怎么会有那么多人去呢？妙手回春的奇迹，她跑得医院多点，总会遇到的。
　　等待最能带来无限的猜想，而且人啊，总会往坏处想。
　　小仙就是这么想。
　　不多久一个小护士过来，微笑着小声对柄玉奶奶说：
　　“阿姨，检查结果出来了，已经放到顾医师的办公室了。顾医师一会就来。您稍等下，给您倒了杯茶。”
　　“噢，好好，姑娘谢谢你。”我说过，柄玉奶奶总是可以用眼睛分出善与恶，你投来一分善意，她会报你十分。小仙躺在外婆的旁边，靠着外婆浑圆结实的肩膀，她不会在意什么，眼前所看到的完全是自己的盲视——空白一片。
　　“顾医师！”
　　“顾医师！”
　　“顾医师！”
　　“顾医师，这是复查结果，您签下字。”
　　“顾医师，客户的检查报告已经放您办公室了。”
　　“哎呦——顾医师来了！”外婆的胳膊猛地捅了下游神的小仙，小仙捂着半边脸揉着，浑浑噩噩随着外婆站起来，一睁开眼，便被这惊鸿一瞥吸引住：
　　不远处，那是一个像玉石一样的男子，翩翩而来，透着玉的清冷，散发着玉的光芒；
　　他年轻却冷峻得如白玉，沉静得如蓝玉；
　　他步履生风，锐眸顾盼，胸有笃志有笃爱；
　　——外婆绝对绝对在选医院找医生看病的这件事上不是一个明白人更不是一个她自以为是的高手——但绝对绝对绝对，外婆绝对是拥有世界上顶级媒婆加丈母娘的凌厉眼光及撞上大运高指数的人——就算是被这样的男子治死在手术台上，小仙也是一万个心甘情愿——因为带着这惊鸿一瞥，美到了极致，便可笑对结果了。这是自己梦想在人世间留下的，虽然再也没有机会留下了，但自己却意外享受了这惊鸿一瞥的永恒之美。
　　顾医师绝对没有想到小仙会这么想。他迅速地走进办公室，看着客户的情况。在他心里，早已熟悉烂透的相似情况，那么对策便迎刃而解。他把一些普通手术交于旁边的助手拿去安排，然后用笔不停地点着小仙的检查结果。
　　这种情况不是第一次听过，但前来问诊的确是第一次遇到。他对新的病例总不会很快下结论或者拟定治疗方法。他思考着，倒不是多难的事情，但是顾虑还是很多，前面的整形医院所推脱不是没有理由的，恰恰说的在关键点上。顾医师内敛沉着，他有自己的团队，分析与探讨他不会认为是浪费时间或者耗费精力，每一个医生的经验往往就是这么来的。
　　他先让助手安排了研讨，来确定方案。然后走出自己的办公室，在小护士的引导下，来到柄玉奶奶的面前，微笑着说；
　　“阿姨您好，您方便留下联系方式，我们要先确定下方案，核算费用，然后通知您。您这边在费用这块的承担范围可以跟我讲，不必拘谨。”
　　柄玉奶奶立刻被真诚打动，她继续又用手背抹着眼泪，然后紧紧拉住顾医师的手，
　　“顾医师啊，你是好人呐！只要你把她治好，多少钱我都出！这个你不用担心，她爸爸妈妈是开公司的，不会赖你们钱的。”
　　“嗯。”顾医师微笑着看着柄玉奶奶，“每一台手术都有详细的费用清单，这个可以拿到国内国外比价的。您放心。”
　　小仙站到一边，顾医师不会注意到她，她只是一个普通的患者。顾医师每天要接待那么多人，每年要做那么多台整形手术，来去的人像过客像流水；呵呵，从整形医院出去的，绝大部分都是不认识整形医生的。
　　一个月后，要等到一个月后，才能再次见到这个医生，小仙久久不能忘记那惊鸿一瞥。若自己还有盛世的美颜，定不会放过顾医师，一定要追随他，不——不，就只要偶尔能远远地看见就知足了。
　　那自己已经美了二十多年，是否有人记得自己；或者自己也曾有过，留给一个陌生人的惊鸿一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