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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章一 悬梁上的哭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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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少女
十代是在走廊上碰见她的。
少女保持着微微低头的姿势与十代擦肩而过。她比十代要矮一个头,小巧的身体裹在浅白色的和服里,给人一种楚楚可怜的感觉。
那就是有可能成为兄长的妻子的人吗?
他突然有一丝好奇,想要再多看那女孩几眼,仿佛就算因此被骂也是值得的一般。然而少女的背影转眼便消失在拐角。
这倒也不是兄长第一次相亲。在他还更小的时候还有过两次,不过都被兄长直接地拒绝掉了。他也有那么一两次问起过兄长,得到的是对方一脸严肃的回答。
“还不是时候。”
黑发的兄长微微皱起眉头,这样回答他。那个人有时候对自己要求得太过严格了,十代想。也许因为是长兄的缘故吧?
他继续走向玄关,准备去取今天的信件。
“给您添麻烦了。”
少女说着深深地俯下身子,额头几乎都快要碰到榻榻米上了。十代躲在门后面偷看着她和兄长的对话。
少女的嗓音也给人以弱不禁风的感觉。虽然没有哭腔,但十代注意到她的眼角有一点晶莹。不用猜也知道,是被兄长大人拒绝了吧。
那少女不多一会儿便起身告辞了。
十代走进客厅里,将新来的信件交给兄长,随后便坐在客席上,端详起兄长的脸来。
就算客人已经走掉了,兄长却依旧板着一张脸。
“这些信你看过了吗?”
“还没有。”
兄长微微点了一下头。“没有什么重要的内容。”随后他又开口道,“刚才来的是近藤家的小姐。”
十代原本并没有想好要不要问。兄长既然主动开口,说明他心情应该不错吧?
“是那个新入行的近藤家?”
“就是他们。”
“兄长大人答应这门婚事了吗?”
“你觉得呢?”
十代想了一下,又说:“那个女孩很可爱。”
“是你喜欢的类型?”
“不是。”十代赶紧辩白道,“是在想兄长大人中意的类型。”
黑发的兄长轻轻笑了一下。
“现在还不好说。对了,结界用的符快没有了,再帮我做一点吧。”
“好的。”
他答应着,起身出了门。
二、新茶
“这是天上院家送来的今年的新茶。”
十代把茶盘放在书室的茶几上,这样说道。
黄绿色的茶叶在刚沏好的茶水中微微上浮,整齐乖巧地立在杯底。这是清明节前就采摘的茶叶,最为细嫩。若是到了谷雨之后,就都是老茶了。
十代的兄长——万丈目准——端起茶杯,呡了一小口后问:“是差人送过来的吗?”
“是的。”
“什么时候也该去登门拜访一下。”
“是。”
天上院家也是和万丈目家齐名的四大家族之一,另外还有丸藤家和游城家。然而游城家早年出了事故,只剩下十代一人,万丈目家便收他做了养子。大概是想要保住游城家的血脉吧,收养的时候并未让他改姓。
兄长对天上院家的大小姐抱有一些好感,这点十代是知道的。不过,似乎还未到要谈婚论嫁的地步。究竟是真的差点火候呢,还是兄长隐忍着不肯说呢?
十代偷看了一眼正轻轻往茶汤上吹气的兄长。照例是竖着眉,十代觉得他竖着眉的样子很可爱——虽然对方是长辈,但还是觉得可爱。
十代自己也端起茶杯来喝了一口。一股植物特有的清香在唇齿间弥漫开来,令人颇为舒适。新茶的好处果然是不用多说的。
书室里很是安静。读书——是最怕被人吵扰的——对谁来说都是一样。这间书室位于大院的角落里,平时很少有人经过,是个独处的好去处,十代和准都很喜欢。然而,一反常态地,今天的走廊里传来了吵闹声。
“还是不要告诉少爷了吧。”
“万一少爷从别处知道了更生气怎么办?”
十代忍不住朝门外望去。顺应他的动作,万丈目提高声音问道。
“什么事这么吵?”
方才说话的两名佣人齐齐过来跪在门外。
“是近藤家的小姐……”
“听说在自己房里上吊自杀了。”
万丈目举着茶杯的手愣在半空中。十代和他对视了一眼,问。
“什么时候的事情?”
“据说是三天前。”
距离她前来造访不过是一个星期的事儿。十代的眼前又浮现出少女那娇小的身影。
“要去看看吗?”
兄长点了点头。
三、葬礼
女佣接过十代递来的花束,领着两人进了屋。
来吊唁的人并不多。不知是死者生前就没什么朋友,还是他们来的时间不对,灵堂里只有近藤家的人。靠着遗相最近坐着的就是少女的哥哥近藤隆二,见到二人进来,便起身过来寒暄了两句。
“彩子小姐的事真是令人遗憾。”
十代听见兄长这么说。还好对方并没有为难他们,十代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毕竟,流言蜚语是少不了的,比如——
“那就是拒绝了小姐的万丈目少爷?”
他听到女仆们在窃窃私语。
“长得还挺帅的。小姐也是想不开,被拒绝是正常的吧。”
“说不定小姐只是不想嫁进野田家呢。”
“那也说不一定。”
十代不禁有些好奇。他看了一眼兄长,后者正默不作声地端坐在灵位前,似乎在思考着什么。他将目光转向近藤隆二。
“近藤先生,我能去院子里转一转吗?”
“好的。桐子,给十代少爷引个路。”
叫桐子的女佣一边应声,一边站起身来。
“这里的路很滑,请小心脚下。”
女佣站在院子里的石板路上,对十代说道。
近藤家的宅子算是比较大的了,既有前院又有后院。女佣带十代参观的是后院。
一个房间那么大的池塘上面错落地飘着些浮萍,中间还有座假山。十代往池里望去,隐隐约约能看到几条红色的鱼影。
“这养的是锦鲤吗?”
“是锦鲤。”
像是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一般,鱼儿们纷纷游动过来,聚集在他们脚边。
“这鱼不怕人呢。”
“彩子小姐经常喂它们,所以听到人声就会过来。”
女佣毫不顾忌地提起逝者的名字,仿佛没人事儿一般地。她的态度让十代暗自吃了一惊。
“彩子小姐原本是要嫁进野田家的吗?”
“您听谁说的呀?”
女佣露出惊讶的神色。不等十代回答,她接着说,“是和野田家的荣一郎少爷的婚事,但是小姐不愿意,说要嫁给您家的大少爷,为此还和隆二少爷大吵了一架来着。”
“吵架?什么时候的事?”
“小姐去您府上提亲的前一天。对了,这里就是小姐的房间,您要看看吗?”
“好。”
两人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后院的角落里。从这里上到走廊上,头一间便是彩子的房间。这是一个十几平米见方的房间,靠墙的壁柜里摆着各式可爱的小装饰品,彰显着主人的嗜好。对门的书桌上左右摆了两束花,都插在白陶瓷的花瓶里。中间摆着遗相。
“这间屋子也做守灵用吗?”
“是夫人的要求,因为小姐就是在这里过世的。”
十代忍不住抬头看了眼屋顶。横梁沉静得出奇,和其他的房间别无二致。然而就在此刻,十代却听到了一声小小的呜咽。
/橘治君……/
十代回过头去,女佣正一脸无聊地站在门口等他。他又再望向横梁。又一声抽泣声传了过来。
“你听见什么声音了吗?”
“什么样的声音呀?”
女佣不明所以地看着他。看来她没有听见。十代搪塞道:“好像是猫的叫声。”
“大概是附近的野猫溜进院子里来了吧。”
十代点点头,又再呆了一会儿。然而哭声却不再响起了。
四、梦境
已经是深夜了。
他没有开灯,一个人静静地坐在房间中央等待着什么。
就这样呆坐了一会儿,门框上突然传来了叩击声。
咚、咚、咚,三声轻飘飘的叩响。他赶紧起身去开门,口中还轻唤着一个名字。
“橘治君……”
这是少女般清脆的嗓音。又来了吗,这种梦境。十代内心暗想道。然而梦境还在继续。
他推开厚实的木门,出现在眼前的是个健壮的男子。他听见自己惊呼了一声:“哥哥?”
这个人十代认识,正是白天葬礼上刚见过的近藤隆二。
“那个秋山家的野小子不会来了。”
男人走进房间,冷冰冰地说道。
“他为了躲开看门狗,掉进池塘里淹死了。”
“怎么可能……”
胸口涌上一股炽热而痛苦的热流。他急切地还击道。
“是你杀了他!”
近藤隆二不为所动地看着他。
“没错,是我杀的。要偷走妹妹的贼不能放过。”
“不是偷走……我是自愿的!”
“说什么自愿……你是近藤家的人,就要服从近藤家的意志。”
“我不要!”他提高了声线,“说什么近藤家的意志,不过是哥哥的自私罢了!我要离开这个家,还有你这个杀人凶手!”
“你说什么?”
近藤隆二恼怒地瞪着他。
“我说我要离开。我还要去警察局告发你。”
他没有多想便朝门外走去。然而没等他跨出门,脖子上便传来剧烈的疼痛。
他被那个男人勒住了。
五、委托
十代猛地睁开眼睛。
刚才梦里的内容还清晰可辨。这不是十代第一次做这种类型的梦了。只要听到了鬼的声音,之后便会做这样和对方有关的梦。
这应该是近藤彩子临死前的记忆吧?
他望向窗外,天刚蒙蒙亮,然而睡意已经全无;他起身下床,想出去散散心。
兄长的卧室就在隔壁。他应当还在睡着吧?毕竟天色还早;再加上父母都外出不在,家里的上下事务全由兄长一人决定,更加重了他的负担。退一步说,十代所知道的那个人其实是很拼命的。就算手上没什么事,也会看书看到很晚吧。十代并不想吵醒他。他轻手轻脚地从门前走过。没有穿袜子,光脚踩在木地板上感觉冰凉。人也似乎清醒一些了。
院子里还是一片宁静。廊外的景致在晨曦中显现着自己的轮廓;空气还有一些凉,皮肤在不知不觉间起了一层细细的鸡皮疙瘩。十代也是很少这么早起的。他转过拐角,走进别院。这宅子的背后是一座大山。穿过别院后门便是一条小山道,似乎是前人专门砌的;但是十代现在并没与上山的念头。他走到放在别院一角的大水缸前,舀起一勺水喝了一口,水果然也是凉的——喝这么凉的水是会肚子疼的,兄长若是知道了,他少不了又要挨训——挨训也改不了爱喝这水的习惯。这是山泉水,用中间掏空了的竹筒搭成管道从山上引到这水缸里来,然后又流到院中的池塘里去;下大雨的时候,时不时便会有几条小鱼顺着水流被冲下来,困在缸里出不去,被佣人们看见了,便捉在桶里玩耍。十代看他们耍过几回,自己倒未曾尝试过。
好久没和兄长一起上山玩了。十代寻思着。他想把昨晚的那个梦抛远一点;就算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但却无能为力。虽说拜托兄长的话倒是有可能为她做些什么,但十代并不想给兄长添麻烦。快点忘记掉才是上策。
在他发愣的当儿,厨房那边传来了声响——佣人们开始做早饭了。
十代被兄长叫到房里,已经是用过午餐后的事了。
“喏。”
兄长递给他一个信封。十代打开来一看,是一份请求除灵的委托书。
“近藤家来的?”
十代有些吃惊。刚办过丧事就请求除灵,多半没好事。
“所以才想找你商量一下。不知道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兄长大人的意思是?”
“近藤家是最近才跻身入这行的,所谓家丑不可外扬,除灵的事情为何要委托我们?”
十代想了一下,决定还是说出来。
“有一种情况,就算自己身为除灵师也无法对付。”
他将昨晚的梦境详细讲了一遍。
“原来如此……是被自己的哥哥杀死的吗。那样的话,就算变成怨灵也没什么好吃惊的了。”
“她在等的那个叫橘治的人也有可能。”
“那就要问问她哥哥了。我们就去一趟吧。”
“好的。”
六、哭喊
“没想到还要再来这个家一次。”
十代有些闷闷不乐地说。
“我也有同感。”万丈目说道,“后悔接下这委托了吗?”
“那倒不会。我也不想老被灵骚扰。”
万丈目知道十代说的是那个梦。
“你觉得她变成怨灵的可能性有多大?”
“现在应该还不是吧?”
万丈目点了点头。
“那一般的结界就够用了。”
他们正站在近藤彩子的房间里。近藤家的人在接受完他们的问话之后都被勒令离开了,就剩下他们二人来做除灵的工作。
十代时不时还能听到梁上传来少女的哭声。
桌上的遗相还好端端地摆在那里。万丈目大概就是打算拿它来做降灵用的媒介吧,知道兄长的心思,十代并未多嘴。他侧头看向正在贴符纸的兄长。异常白皙的手指捏着纸的一角,指腹下压,再顺着边缘轻巧地滑下。十代有的时候会忍不住思考起兄长的肤色问题。
为什么会生得这么白呢?
他至今也没想出答案来。兄长回身向着他,问道:“好了吗?”
“好了。”
十代痛快地答应着。
建好结界之后,便是降灵仪式。念过咒语之后,不出所料地,少女的身影显现在供桌上方。
“橘治君……”
少女喃喃道。
“很抱歉让你失望了。还记得我吗?”
少女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方才点点头。
“万丈目家的大少爷。”
与十代那日在家中看到的不同,少女的灵身着一件淡粉色的和服,上面缀着白色的小花,显露出清新可爱的样子。是为了要见那个名叫橘治的男子吧?
“记得自己是怎么死的吗?”
少女的神情眼看着黯淡了下来,随后响起一声小小的抽泣。
“哥哥……”
她说。
看来她还记得。十代和万丈目都松了一口气。记得自己的死还没有变成怨灵的,再变成怨灵的几率就比较小。
“知道自己为什么还在这里吗?”
“橘治君……我想见他。”
这可是个难题。十代和万丈目对视了一眼。
“有别的选择吗?”十代问。
“大概没有。”万丈目答。
十代叹了一口气。“我去叫她哥哥来。”他说完起身出了房间,剩万丈目一个人和少女呆在一起。
“这个橘治君,和你是什么关系呀?”
趁着十代没回来,万丈目打探道。
“橘治君吗?”
尽管已经变成了灵,少女在提到这个名字时还是稍稍露出了微笑。
“他是我的青梅竹马,和恋人。”
“恋人?”万丈目愣了一下,“我听你哥哥说,你要嫁给野田家的少爷。”
“那是哥哥自己做的决定。”
少女紧锁着眉头,说。
“所以你就跑来说要嫁给我是吗?为了不嫁进野田家?”
少女被他的问话惊了一下,缩起了脖子没有接话。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畏畏缩缩地问:“你生气了吗?”
“没有。”
万丈目痛快地答道。再说,他本来也没答应。
“我拒绝你之后,你们打算怎么办?”
“从这个家里逃走。橘治君说他能养活我,让我离开这个家。”
“所以你是在等他来接你了。”
少女点点头。就在这时,十代带着近藤隆二回来了。近藤隆二看到妹妹的灵,脸色一下子苍白了许多。
“你妹妹说想见秋山橘治。”
万丈目解释道。听到这个名字,近藤隆二一惊。
“什么?”
他随后低下头,闷闷不乐地说:“为什么又是他……我也不知道他在哪里。”
“可是,”彩子回嘴道:“哥哥你说他掉进池塘里了。”
“是啊,那之后就一直呆在里面,池塘那么大,谁知道具体在哪儿。”
“什么……”少女倒抽了一口冷气,“哥哥你没有通知秋山家的人吗?”
“告诉他们的话,来找我们的麻烦该怎么办?像现在这样当做失踪处理了最好,反正本来也不是什么正经人家的孩子。”
“好过分……太过分了!竟然让橘治君一个人躺在冰冷的水底……”少女的眼中涌出了泪水,“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和橘治君?!”
在她突如其来的哭喊声中,少女原本清澈的眸子发出了红光。下一秒钟,十代猛然感到脊背上涌起一股凉意。
糟了。在失去意识前,十代懵懵懂懂地想。
七、恨意
“快躲开!”
在近藤隆二明白过来之前,万丈目就已经伸手将他拉到身后护住。彩子的灵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双眼泛着红光,愤怒地瞪视着他们的十代。
“怎么回事?”近藤隆二问道。
“你妹妹变成怨灵了。”万丈目有些冷漠地答道,“托你的福。”
“怎么会……她一开始不是好好的?”
“这种情况本来也十分少见。是受的刺激过大吧。倒是你,杀了人难道就没有一丝愧疚之心吗。”
“秋山那小子不是我杀的。”
“我是说你妹妹。”
“彩子……”近藤隆二结巴了一下,“都是她不好,如果她肯乖乖听我的话……”
“不要!”十代用一种细高的声音抢白道,“我又不是哥哥你的工具!”
近藤隆二呆了一下。
“这是……鬼上身?”
“我弟弟的体质比较特殊,很容易被灵附体。为了让他复原,也为了你妹妹能够顺利升天,请你乖乖去死吧。”
“什么……”
近藤隆二吓得面无血色。
“开玩笑的。”
万丈目说着退了一步,躲开扑过来的十代。十代不知何时摸到了一把剪刀,拿在手上就想刺伤二人。
“杀了你……杀了你橘治君就会回来了!”
“那是不可能的!醒醒吧,彩子小姐!”
“我一直都……一直都那么尊敬哥哥你……”
灵歪歪倒倒地走过来,举起剪刀向着近藤隆二头上刺去。好在万丈目眼疾手快,一把将男人拉到身边,剪刀刺进原本竖在墙边的屏风里,“哗啦”一下撕开一个大洞。然而灵还不准备停手。
“但你却连他的尸骨都不肯收埋!橘治君做错了什么?!”
“偷拐别人家的闺女确实不值得称道,”万丈目吐槽道。他又看了近藤隆二一眼,“当然,你的所作所为也谈不上地道就是了。”
“呜啊啊啊!”灵痛苦地大叫起来,“去死,你们都去死吧!”
近藤隆二狼狈地躲过灵刺来的刀刃,六神无主地问:“这、这下该怎么办?”
“看来只能试试那个办法了……”万丈目说,“不过,在那之前——”
他看准灵刺向近藤隆二的空档,一把抓住灵拿着剪刀的手将她扑倒在榻榻米上。
“——把十代还给我!”
“啊——!”
伴随着万丈目的怒喝,灵惨叫一声,浮现在两人身体上方。被他压在身下的十代则气喘吁吁地睁大了眼睛。
“兄、兄长大人?”
八、忘却
“你回来了就好。”
也不多等十代解释,万丈目转向近藤隆二:“你知道秋山橘治在哪里淹死的吧?带他过去。”他随后又对十代道:“拜托你了。”
“交给我吧。”
十代回应道。他从地上爬起来,拽住近藤隆二急匆匆地奔出门去。灵被结界困在屋内,只能愤恨地瞪着二人的背影消失。
“来吧,”万丈目看着灵说道,“别尽捡软柿子捏。如果你的恨意足够的话,就来上我的身试试吧!”
“我说,”近藤隆二在喘气的空隙间问道:“把你哥哥一个人丢在那里没问题吗?”
“别小看他。”十代答道,“要担心的应该是你妹妹才对。如果她无法复原的话,就只能强行除灵了。”
“秋山家的那小子肯帮我们吗?”
“那就要看他和你妹妹的感情有多深了。”
两人说话间已奔到前院的池塘边。据近藤隆二所说,秋山橘治就是掉进这里淹死的。
“该怎么办?打捞尸体的话怕是来不及……”
“不用那么麻烦。只是将他的灵短暂地带到你妹妹那去一会儿的话,这样就足够了。”
十代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张符纸。
“这叫寄魂符,能让灵体短时间依附于其上。”
他将符纸朝向湖水,念道。
“袅袅细思,浮念于此!”
随着他话音落下,湖底闪现出一道白光,直射在符纸上。原本深红色的符印也变淡了些。
“好了。”十代说,“我们回去吧。”
两人冲回彩子房间的时候,万丈目正在和灵对峙着。见两人进来,他立刻便问:“带来了吗?”
“带来了。”
十代说着拿出符纸举到半空中,念道。
“有身者显其志,无身者现其形!”
又是一道白光闪过,一个年轻男子的灵在他们面前出现了。
“橘……橘治君?”
似乎认出了对方,少女的灵捂住脸哭泣起来,眸中的红光也消失了。
“我……我想见你,想和你一起离开……”
“彩子……”橘治的灵幽幽地说,“对不起,我失约了……”
“没事,”少女摇摇头,“不是橘治君的错。”她看了一眼自己的哥哥,问道:“是哥哥害你掉进池塘的吗?”
“哥哥?”橘治的灵有些茫然地问。在看到近藤隆二之后,好像明白了什么,摇摇头说:“你误会了,是我自己不小心失足落水的。你哥哥应该不知道吧?”
“不,他知道的。”
“是这样吗?”
橘治的灵朝近藤隆二望去。近藤隆二畏畏缩缩地退了一步,想要避开对方的目光。
“事已至此,”万丈目说,“你有何打算?”
“我想离开这儿,”橘治的灵说,“和彩子一起。”
“好。”万丈目应道,“近藤先生,没问题吧?”
九、埋葬
万丈目将茶几上的纸盒推到十代面前,说道:“这是近藤隆二送来的手信,算是对我们的答谢吧。”
十代打开纸盒,里面是八个用精巧的小袋子包好的饼。
“兄长大人没有尝过吗?”
“打算和你一起吃来着。之前的茶,再帮我沏一壶好吗?”
“好的。”
十代起身出了房间,不一会儿便端着沏好的茶回来了。两人对坐在茶几两侧。万丈目拿起一个袋子,取出里面的饼咬了一口。
“啊,是你最爱的绿豆馅。”
十代不知为何红了脸,小声争辩道:“也不是最喜欢……”
“是是,知道了,快尝尝吧。”
在万丈目的催促下,十代也拿了一个饼来咬了一口,是非常细腻的绿豆沙,还比家附近甜点店里卖的要香上许多。
“真好吃……”
十代小声感叹道。
“不过,没想到近藤隆二会送这种东西来。”
“是吧?我也挺意外的,大概是妹妹的事让他受到教训了吧。”
“秋山橘治呢?”
“遗体捞起来之后送回秋山家火化了。骨灰和近藤彩子葬在了一起。”
“是么?”十代有点吃惊地说,“太好了。”
“毕竟是近藤隆二答应过的事,他也不想再被怨灵缠身了吧。”
“那个时候,彩子没有选择报复他,也算是万幸。”
“说到底,忘记仇恨对彼此而言都是最好的选择。那两个人也已经顺利升天了吧。”
十代的眼前又浮现出少女那小巧的身影。那是十代唯一一次见到活着的彩子。
如果那两人还活着的话,会是怎样一种情形呢?十代无端地想到。当然,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他偷偷地看着坐在对面的万丈目。他的兄长大人似乎已经厌倦了这个话题,一声不吭地只顾着喝茶。
遥遥望去,院子里的椿树长出了新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