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凡花数》辛夷花尽

26、铸剑山庄

　　“我也不知道。”檐上飞摊了摊手。

　　江倾月嘴角抽搐，觉得自己的忍耐到了极限。

　　眼看着她拳头都握紧了，一副准备动手的架势。檐上飞笑了，接下去说道：“但我知道这些人是宫里派来的。”

　　宫里？她在宫里没结什么仇啊。

　　“何以见得？”

　　“这些人的武功路数严谨，不像是江湖人士，也不属于任何一个流派。倒像是大内训练出来的。”

　　“就这？”

　　“还有。”檐上飞低头，目光在几具黑衣人的尸体上寻找些什么，然后他径直向其中一具尸体走去，弯下腰从已经咽了气的黑衣人怀中，掏出了一个红绳系着的小金铃，“我正好看见了，你瞧瞧，这是不是宫里头的东西。”

　　这个金铃做工精巧细致，的确像是宫里流出来的，黑衣人出任务也贴身放着，只怕是他们主子给的信物。

　　江倾月接过金铃攥在手心，对檐上飞说道：“多谢提醒搭救，今日之恩来日必报，若你以后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来找我便是。”

　　“这就走了？”

　　“嗯？”她不走难道要留下来吃早饭吗？

　　“真是过河拆桥。你也不怕再杀来一批人，你的侍卫可是已经受伤了。”

　　“我尽快上路，免得后面还有人追过来。”

　　“你们这么多行李，马车的速度如何比得上快马追赶，这样吧，我也不用你报恩了，我护送你们去目的地，到了之后你给我一笔钱就是了。”

　　江倾月犹豫了，檐上飞说得也不无道理，他们出来才一天就已经遭遇了追杀，而且对方在暗处，身份不明。而从檐上飞刚刚解决黑衣人利落的手法来看，他的武功深不可测，牵机已经受了伤，若得他护送，这一路上可以安全些。

　　只是，给他一笔钱是小事，江倾月并不缺钱。这个人实在神出鬼没，也不知道是哪里冒出来的，是敌是友也不明朗。如果贸然暴露了他们此行的目的地，只怕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檐上飞像是看出了她在想什么，嗤笑一声：“是友非敌，我如果想害你，刚刚不必出手，你早就成了刀下亡魂了。”

　　说得也没错，她和檐上飞第一次见，并无过节，他犯不着花这么大力气害她。

　　“成交，你要多少。”

　　“三千两。”

　　“好贵！”倾月皱眉。

　　“那我走了。”檐上飞作势要走。

　　“哎别别别，不就是三千两吗，我给。”江倾月一咬牙一跺脚应下了，“那我能不能问你个问题。”

　　“说。”

　　“江湖传言你到处偷剑，你到底为什么只偷剑不偷别的更值钱的东西，我看你挺缺钱的。”

　　敢情把他当小蟊贼了，檐上飞被面具遮住的脸黑了，“一个问题一万两。”

　　“那你别回答了！死奸商！”

　　莫名的，江倾月的脑袋里浮现出沈慕白那张见钱眼开的脸来。

　　此地不宜久留，江倾月决定连夜赶路。

　　牵机的手臂被包扎好了，伤口很深，虽然他一直反复强调自己没有那么身娇体弱，但兰舟还是勒令他好好休息，不要再骑马了。

　　赶车的活就交给了檐上飞，虽然淡云她们强烈反对让檐上飞跟他们一起上路，尤其是牵机，非说自己没事，不需要檐上飞的护送。但是江倾月权衡利弊，还是决定跟檐上飞同行。

　　虽然这个人出现得十分莫名其妙，但是她不知道为什么，对他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信任，她总觉得檐上飞不会做对她不利的事。

　　牵机冷着脸坐在马车里，江倾月闭目养神全当没看见，折腾了这半宿，她身心俱疲。

　　赶了一晚上路，天亮的时候他们踏着鸡叫进了洛城城门。

　　洛城是晋国境内除了京城外最繁华的城市之一，产丝绸和瓷器，人民富庶，民风也淳朴。

　　到了洛城，江倾月总算是稍微放下心来，大白天的又是在城里，总不至于还有人来取她性命了。

　　洛城里有很多大客栈，本来赶了一夜路，再加上牵机受了伤，江倾月想找间客栈住下休整的，结果檐上飞一路把车赶到了一处偏僻的府邸前停下了。

　　倾月从车帘后探出头，好奇地问：“这是哪里？”

　　“我在洛城的别院。”檐上飞“吁”了一声喝住马，从车上跳下来。

　　“哟，你还有别院，够富贵的。”倾月仔细打量了大门，看得出这个府邸并不大，但是胜在环境清幽，附近没什么人烟，门匾上写着“滴翠”二字。“不对啊，我们为什么不住客栈住你这？”

　　“你觉得现在是你可以露面还是我可以露面？你要不然去大街上敲锣打鼓说快来杀我？”檐上飞唯一露在面具外的一双眼睛毫不留情地白了她一眼，然后径直推开大门往里走。

　　这人太嚣张了！江倾月也干脆利落地跳下了车，对着檐上飞的背影喊：“你自己拉我们来的，别想要住宿费！”檐上飞理都没理她，没一小会背影就拐过影壁不见了。

　　淡云和兰舟也下了车，把行李往里搬，牵机的脸还是垮着，坐在马车上一动不动也不下来。江倾月以为他是伤口疼，递了只手过去想扶他一把，他看了看她的手，还是不动弹。

　　“怎么了？不舒服吗？”倾月问。

　　牵机不情不愿地开口：“这人来路不明，恐怕有诈。”

　　“的确来路不明，防着点就是了，眼下他看起来并无恶意。”

　　“我们不能让他一直跟着，目的地一旦暴露，后果不堪设想。”牵机坚持。

　　“等到了荆阳境内我们就跟他分道扬镳，不会出什么大事，也正好探探这位江湖上名声大噪的檐上飞的虚实。”倾月又朝他递了递手示意他下车。

　　牵机明白，虽然她看着是个养在深闺的官家小姐，其实极有主见，掌管玄参阁这六年多来，做过的大大小小的决定也没出过什么差错。她是他的主子，她的命令只能服从。

　　牵机还是乖乖下了车，路过江倾月的时候不死心地加了一句：“以防万一，主子还是少跟他接触的好。”

　　滴翠轩坐落在洛城郊外，离市区有段距离。进了大门绕过影壁，才发现别有洞天，院子虽然不大，但是处处精巧，院落分为三进，院子中有假山有池塘，还种着一树梅花。一条抄手游廊连接了垂花门和各厢房，江倾月行走其中，不禁深刻地认识到了，檐上飞并不缺钱这件事。

　　院中并无仆人和杂役，所以弥漫着一股久无人居的寂寥和冷清，厢房里也积了一层灰。众人饥肠辘辘，檐上飞自从进了门就不见了人影，不知道去了哪，于是他们决定自便。

　　淡云去打扫屋子，兰舟就去做饭了，至于牵机，哪怕受了伤也一刻不敢停歇地练功。

　　江倾月无所事事，决定出门逛逛，反正这大白天的，哪怕有人要取她性命也不会明目张胆地动手。

　　洛城不愧是物产丰饶之地，城区内一派歌舞升平的盛世景象，贸易也发达，街边各式各样的摊贩和街头美食令人目不暇接。倾月一个人在街上溜达，被路边飘着的食物香气勾得肚子直叫唤。她四处看了看，决定坐下来吃碗面。

　　面摊就在路边，一个中年汉子支着几口锅，旁边放着几张桌椅板凳，生意倒是不错，位置几乎被坐满了，有人在吸溜面条有人在等锅开，江倾月在一张空位上坐下来，这张桌子旁已经坐了两个人，正在有一搭没一搭地聊闲篇。

　　江倾月腹中饥饿，手撑着下巴等自己的面被端上来。

　　“哎，你知道吗？今天是铸剑山庄庄主的寿诞诶！”桌上，穿着褐色短打的汉子向另一个身量矮小的汉子说。

　　身量矮小的汉子接过话茬：“可不嘛，最近城里多了好多外地来的江湖人士，都是来向庄主贺寿的。”

　　“都是来拍马屁的，毕竟自从碧梧山庄的司徒庄主过世以后，江湖上一直群龙无首，下一任武林盟主的位置，还是铸剑山庄呼声最高。”

　　“也不知这铸剑山庄怎么发的迹，江湖上本没有这么个门派，十九年前突然就冒出来一个大侠，尤其是这几年，司徒庄主去世后，铸剑山庄越发势大了。”

　　“江湖上的事，怎么好说呢，许多门派一夕之间灭门都是常有的事，你我操什么闲心，反正这帮侠客剑士的事儿也轮不上我们掺和，吃面吃面。”

　　老板端上三碗热腾腾的葱花面，汤底浓郁，雪白的面条上盖着一层葱花，飘着诱人的香气，令人食指大动。两个汉子埋头吃起了面，不再说话。这一番短暂的对陈年旧事的讨论就仿佛这么翻篇了，就像一滴雨水掉进了海，消失得无影无踪。

　　江倾月面前的面碗热气腾腾，她在筷筒里抽出一双筷子握在手里，止不住地出神。

　　十九年前？司徒舜？铸剑山庄？

　　有一个念头在倾月脑海里一闪而过，快得抓不住，又好像一把剑割开了点什么，逐渐明晰起来。

　　是该会一会那个人了，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