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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昨日重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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婵姐离开后第二天,沈季白一行人就进组了,因为女主角白朝露在美国有一个发布会,所以导演决定先拍沈季白和宋云朵的戏份。这场戏是男一号和女二号之间在马路边争吵的一幕,然后女二号差点滚到车轮之下。
一来就和宋云朵演这么刺激的戏码,沈季白不禁觉得导演是不是故意给他下绊子,还没等他思索出个答案,意外发生了。
原本向他们开过来的面包车非但没有减速,反而直直朝他们撞过来,一吨多重的钢铁裹挟着飓风而来,沈季白觉得自己和死神打了个照面。电石火光之间,一道白色的人影冲过来,将二人推了出去。“滋~”令人牙酸的刹车声响起,一个群演战战兢兢地从车里滚了下来。沈季白跪坐在地上,怀里揽着蜷缩成一团的陈砚。
“陈砚你没事吧?!陈砚!”宋云朵爬起来,吓的声音都变了,她挺喜欢这个小助理的,上午还拉过他打过一局游戏。
男孩蜷在地上,右边袖管鲜血淋漓,滴落在地上映出一抹触目惊心的红,很难想象是这样单薄的身体将两人从生死关头拉了回来。
“你干什么!”张亦铭眼镜都滑落了半边,冲那个群演吼道,“医护人员赶紧过来!把这人给我送医院去,今天先不拍了。”
“我没事。”陈砚抽了口气道,“就是胳膊可能断了。”话音刚落,一群人就冲过来把他拖到担架上抬走了,助理谢玲兰兰果断抛下了她家大明星,咋咋呼呼地跟了过去。人去熙熙攘攘地散去,沈季白还保持着原来的姿态,没有动。
“喂!你没事吧。”宋云朵戳一戳他,心想这货不会吓傻了吧。
沈季白挥挥手示意她走远点。
好心当成驴肝肺,宋云朵撇撇嘴,“可不是我上赶着来关心你的,是龙哥让我来问问你的。”龙哥正是宋云朵的执行经纪人,和沈季白打一把游戏之后就结下了深厚的革命友谊,俩人现在还常常约着一起上分。
“我没事。”沈季白垂着睫毛回答道,声线低沉的厉害,喉咙里仿佛含着沙砾。
宋云朵连忙蹲下来,惊讶地发现他的眼睛一片赤红,随时都要滴出血来。“你的眼睛……”宋云朵抖啊抖,抖的假睫毛都要掉下来了。
“没事,过会儿就好了。”沈季白摇摇头,伸出手说,“你扶我下,我现在,有些看不清。”
宋云朵把他扶到椅子上坐好,低声询问:“你这是怎么了?”
“老毛病,有时候会突然看不见”沈季白揉揉眼眶说,“医生也查不出什么原因,就是很多年没犯,我都快忘了这茬了。”
“老毛病?打娘胎里带来的眼瞎?”这姑娘一紧张就容易犯二。
“你别搁我这撒癔症行吗?”沈季白简直都要被她气笑了,“这是我六年前年在中戏胡同街,见义勇为时留下的病根儿,为了救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孩子。”
“切~”宋云朵调侃道:“你沈大爷也有马前失蹄的一天啊,一群小破孩打群架你凑上去都能受伤。”不怪宋云朵取笑他,沈家老爷子是军人出身,最是讲究棍棒底下出孝子,沈季白从小在军区大院长大,还不会跑就被他爸拎去练散打,挨过的揍比他读过的书都多,打过的架比他演过的戏都多。这样一个人居然在一群小学生面前筐了瓢,简直要笑掉宋云朵的牙。
“不,不是打群架。”沈季白突然弯下腰保住了自己的头,巨大的恐惧像阴影一样笼罩了他,这段往事在他脑海里一直以来都模糊而破碎,现在突然全部记起来了,纤毫毕现的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那是一个秋日的傍晚,他那年刚好大三,下午的专业课抽考他以六十二的好成绩低空飞过,本来想着约发小秦墨聚一下,可这厮本着为兄弟两肋插刀,为女人插兄弟两刀的原则,屁颠颠的给自己女神露露过生日去了,沈季白不想看见他那副贱兮兮的嘴脸,故而自己买了炸鸡和可乐单方面庆祝。
此刻暮色昏沉,太阳已经完全沉下山去,夜晚接管了整个城市,沈季白哼着一支不知从哪个老大爷那听来的北京小曲儿,往胡同里走。他大二就从学校里搬出来了,既不愿意呆宿舍也不愿意住家里,故而在学校外面租了个二居室,当自己的窝。正掏钥匙呢,就看见垃圾桶旁边好像有个东西动了一下,沈季白打小就是一个路边有个易拉罐都要过踢一脚的人,现在更是弯下腰来,想要一探究竟,这一看可不得了,那蜷着的分明是个人!
“唉,那个,你没事吧?”他凑上去问道,这才看清是个巴掌脸的孩子,眼睛圆噜噜的像个小狗,,可是神情却没有小狗那么可爱,警觉的看了沈季白一眼就飞快低下头,看样子还挺嫌弃他似的。沈季白那个时候还是个中二病颇深的小青年,自诩是个风流到不能再风流的公子哥儿,平时没少收到那些漂亮女生香喷喷的情书,就连家里亲戚家的小朋友也特别喜欢和他亲近,没想到居然在这小屁孩子上碰了钉子。他大刺刺的蹲下来,决心要好好计较一番。
“小孩,你怎么了,别不是跟人打了一架吧。”一看这小子脸上的青紫,沈季白就知道怎么回事。
男孩古怪的看他一眼,依然不理他。
“别不说话啊,跟哥哥说说,是谁把你收拾了一顿啊。”沈季白贱不拉叽的戳他,“哥哥今天心情好,免费帮你把欺负你的人……”他的声音戛然而止,我靠怎么这么多血!你们小学生现在打架这么猛的吗?
“你要不要紧,你家里人呢?”沈季白声音也软了下来,关切的看着他。“是不是那些小混混弄的。你伤哪儿了?”
孩子肩膀一抖,极力压抑着什么。
“你要不去我家洗个澡,收拾干净再回去。”别到时候让你爸看见又是一顿揍,沈季白突然想起自己当年被沈老头拖着擀面杖到处撵的峥嵘岁月,不由得心有戚戚然。
小孩依然连头都不抬,视他为空气。
想他沈季白靠着一张脸吃遍天下无敌手,什么时候吃过瘪,他抓耳挠腮半天,从裤兜里掏出块糖,透明的玻璃纸,五光十色的,“哥哥有糖吃,跟我回去好不好。”沈季白觉得自己怎么看怎么像贩卖儿童的猥琐大叔。
出乎意料的,孩子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他发现这个孩子有一双特别清澈的眼睛,能折射出最美好的尘世,男孩凝视着他,缓缓伸出手,攥住了那颗糖,像是攥住了人间最后一点温情。
“这里是我家,平时没什么人来。”沈季白尴尬的顾盼四周,袜子和内裤胡乱的散在沙发上,专业书籍和篮球并排躺在茶几上,鞋柜上摊着两本杂志,封面女郎衣着暴露,媚眼乱飞,典型的单身男青年的猪窝样板。“你要不先去洗个澡?”好歹让他有时间把这些有的没的收一收。
小男孩乖顺的点点头,转身走进浴室。
沈季白从箱子里翻出一套衣服,这还是他表弟暑假时留下,又将那些有辱视听的玩意儿都一股脑塞到沙发底下,敲了敲门说,“你开下门,我把衣服递给你。”
无人回答,卫生间里只有哗哗的水声。看小孩儿那虚弱的样子,可别晕过去了吧,沈季白有些心慌,又喊道:“你还好吗?”
里面的人依然没有回应,沈季白不敢迟疑,不管三七二十一提腿就冲了进去。果不其然,素白的人形躺在地上,身上满是殴打的痕迹,腹部下方似乎还有血迹渗了出来。沈季白慌的什么的顾不上了,立马就要把这孩子抱起来,手往腰上一探,顿时发现不对劲,这孩子的肋骨竟然是支棱出来的!换句话说,他的肋骨被人敲断了。沈季白周身的血液都凉了,他深吸了口气,把人抱出来放在沙发上,又拿浴巾盖住这具斑驳的身体,伸手摸向茶几上的手机。
就在这时,“叩叩叩。”有人敲了敲门,声音沉重而笃定。
然后呢,他去开了门,然后呢,回忆在这里戛然而止,强烈的钝痛感消失了,唯余一片的空白和茫然。
“你没事吧?”宋云朵战战兢兢地问,她从没见过这样的沈季白。
“没事了,我又看得见了。”沈季白无力地笑笑,从椅子上站起来,“我去医院看看陈砚。”
宋云朵弹跳起来,“哦哦我和你一起去,”救命恩人不能不去看看,又指着沈季白的手说,“不过你得先把自己的手料理一下。”
沈季白后知后觉的抬手,只见整个左手手背蹭破了老大几块皮,上面还混合着血迹和沙粒。约莫是摔倒的时候用来垫了一下陈砚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