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十年》19BB6

3、第三章

　　叶峰再次找到的工作已经是毕业以后了。同学们基本都尘埃落定。只剩他自己还飘着。甚是煎熬。就像看到别人都睡着了，只有自己失眠。心更烦了。
　　那天送走了张赫东，何志还有华清。他最后一个人萧瑟地走出了宿舍。一点不勤快的他难得这么细致的打扫了一遍这个睡了四年的屋子。每一张书页，每一粒尘埃。张东赫的袜子，何志的罐头瓶，华清的破毛巾。他都注视了一会儿扫进了垃圾桶。都打扫干净了，在关门上锁的那一瞬间，觉得自己鼻子痒痒的，眼睛也模糊了。看着空荡荡的屋子，想着曾经的故事。自己感叹了一句“再也回不来了”他笑了一下，眼睛一眯挤出了两行泪水。他更急切的想找到一份工作。青春，再也没人陪他荒废了。
　　第二个工作是做plc控制柜的。专业倒是对口。工厂车间办公室都在一个废弃的遍地垃圾的工厂角落。因为很便宜。也是刚刚起步的公司，可以说除了梦想，一无所有。
　　当叶峰一脸嫌弃的按照电话地址走进这个车间时，看到一个头发基本快掉光的人，和一个带着眼镜，穿着白衬衫的人钻在配电柜里拧继电器螺丝。真不知道这样的环境为什么还要穿白色衬衫。叶峰蹑手蹑脚的走了过去轻生问了一句：“您好，我是来应聘的。请问李经理是哪位？”接着就听见咣的一声。白衬衫男人一抬头撞到了配电柜上。一边揉着头一边说：“我就是。你是叶峰吧？”叶峰忍着笑礼貌地点了点头。李经理客气地笑着说“好，小伙子挺精神，看你这样子我就想起我年轻的样子来了。一心理想，两手空空。什么都不怕，年轻真好。呵呵，跟我来下办公室。”。
　　叶峰小心翼翼地后边跟着，或许门里头就是一头可以吃光他梦想的大灰狼。
　　进门看到一张用了有些年头，黄的掉漆略显斑驳的写字台。一张破旧的老式弹簧沙发，褶皱地铺着粉的发白的沙发垫。还有一个更老的铁丝脸盆架。放着白色的搪瓷脸盆，还有一条满是油污的毛巾。这应该都是废工厂淘汰下来的。放在六七十年代，也可谓是豪华了。可放在这里，除了显得老板对自己未知的未来的那份盲目自信的激情外，也就能验证他的那句“一心梦想，两手空空”了。
　　等叶峰走进去，老板关上了门。顺手摘掉了眼镜，拿起了那条毛巾擦着脸上的汗。然后给叶峰倒了杯水。问到：“年轻人，会画电机正反转接线图吗？”。叶峰拿起笔来画了一张蹩脚的接线图。老板拿起来仔细看了看点了点头很满意地说：“画的不错。跟我这干吧。我这公司刚起步，虽然有点寒酸。可发展前景一片大好，现在找工作，不要看公司华丽堂皇的外表。那样的你进去也是微不足道的打杂。看我这里，一切都有待提高，也就是一切都有可能。只要我们有梦想，我们一起干。等我们规模扩大了，你就是首席工程师。”
　　叶峰坚定的点了点头。然后他冲着门外喊到：“老高，进来下。”那个头发快掉光的人慢腾腾的走了进来。老板介绍到：“新来的叶峰。你带带他。你们两个中午把卫生打扫打扫。”
　　中午老板回家吃饭。叶峰的午饭并无着落。也不知道去哪里吃。叶峰就想为什么每到一个新地方，当一个新人。都要从打扫卫生开始呢。是挫挫锐气吗？是像水浒传里的杀威棒吧。先打你一顿看你小子老实不。以至于老高垂头丧气的说：“小伙子，你在这踏实干吧，说实话这些天来过不少应聘的，不是打击你啊，这老板来一个要一个，然后就是我陪着搞卫生。搞到一半他们就跑了，剩我自己搞没搞完的。唉，我也是高级电工。有本的人。”
　　叶峰跟着老高吃完饭，满不情愿的开始收拾屋子，地上的土，周围的垃圾，就连玻璃擦的比屁股都认真。没钱的日子，谈什么尊严。
　　回家的路上叶峰买了只烤鸭。十三块钱一只。这鸭子一听价钱就是有疾而终的。毕竟也算找到工作了。跟杨晓庆祝一下。回到家里杨晓还没回来。叶峰出门买了瓶啤酒。在门口等找工作的杨晓回来。
　　一听到自行车那堆因老失修的零件演奏的交响乐。叶峰就知道杨晓骑着那辆八二年的自行车回来了。叶峰上前把自行车接过来，一只手扶着别把，一只手搂着杨晓的腰问到：“怎么样宝贝儿，工作还顺利吗？”杨晓用力的挺了下胸说：“你的女人谁敢看不上。再说了有李倩做内应，我学习可比她好多了吧。”
　　叶峰拍打了下骄傲的公鸡似的杨晓的屁股笑着说：“好，当初你甩她甩的这么干碎，这会儿又投奔她去了，她没笑话你啊。”杨晓得意的说：“她敢，明面儿上都是她欺负我，一直都是我欺负她。”叶峰笑着点了点头说：“嗯，改天我们好好请请她。不过那娘们儿风风火火的，可别带坏了你啊，走吧，我给你准备了礼物。”
　　已近十月份的天气依然很热。树叶一动不动。连灰尘都懒得飘起来。知了在动情的唱着那让人烦躁的歌曲。空气格外的干燥，一呼吸就连咽喉的水分都带了出去。嗓子都跟着干痒。就连云彩都被晒的得不愿意漏头了。
　　还好房东家有一间用木架做骨，麻袋做肉拼出来的浴室。房顶上铺着一个黑色的太阳能热水袋。就是一个黑色的塑料袋，吸热来提高水温。猛的一打开淋浴喷头。那水会以一种能把人身上的毛退下来的温度宣泄出来。
　　杨晓洗完澡端着盆子出来看到叶峰正在拿着酒瓶子红着眼睛找东西。忙把盆子放到桌子上问：“怎么了？咱家穷成这样了，还能丢能让你着急的东西吗？”叶峰喝了一大口酒，气喘吁吁的说：“我给你买的烤鸭啊，怎么就没了呢。”杨晓在屋里转了转也没发现，想起了住隔壁的邻居。就是房东那养了多年的狮子狗。在狗窝的一个角落，发现了一个油腻腻的塑料袋。用棍子给它挑了出来，挑到叶峰面前问：“眼熟不？”叶峰拿过来闻了一下，皱着眉头说：“哪来的？”杨晓耸了下肩膀指着狗窝的方向。叶峰拿起桌子上的刀急匆匆的走出去喊到：“我他妈很它拼了。”片刻止后，叶峰被一条板凳大的狗追着跑了回来说：“我操，今天碰上硬茬了。”
　　说好的大餐就这么被一条狗给毁了。幸福就是在你吃惯的泡面时突然能吃到一只十几块钱的鸭子。而不幸就是你满怀期待的等着和最爱的人一起分享的鸭子被狗吃了，而你连泡面都没准备。只能干啃馒头。
　　叶峰就是光着膀子一手拿着酒瓶子一手拿着馒头，愤恨地咬口馒头，喝着啤酒。杨晓坐在床上也在啃着馒头。看着因为喝酒满脸红色并一脸愤怒的叶峰莫名感到好笑。看着看着杨晓终于没忍住，一口馒头喷了出来大笑了起来。叶峰看到杨晓的表情也随着大笑了起来。两个精神病一起吃着馒头哈哈大笑。有自己心爱的人陪着，落魄也是一种幸福的快乐。
　　杨晓觉得叶峰成熟了。曾几何时这个人不合胃口的饭宁可不吃。曾几何时这个人一言不和就拳脚相向。曾经的任性，变成现在的无奈。啃着馒头，对狗都学会了宽恕。长大，就在一念之间。
　　杨晓拿着馒头走向叶峰。一把夺过了叶峰手里的酒瓶子。狠狠的喝了一大口。因为喝的太猛，狭窄的食道因为吞咽的压力导致流量瞬间大增从而有种被挤爆的痛感让杨晓脸上做出了一个五官移位皱眉咧嘴的痛苦表情。咽下去杨晓响亮的打了一个嗝。叶峰起身拍着杨晓的后背说：“妞儿，以后爷肯定让你住在紫禁城里吃满汉全席。”杨晓感动地抱住了叶峰，刚洗完澡并没有穿内衣的杨晓胸前那片柔软让刚凉快下来的叶峰又热了起来。下身顺其自然的顶起了帐篷。匆忙的抱起了杨晓扔到床上。饿狼一样的扑了上去。
　　夏天是难熬的。等到夏天过去，但到了冬天才知道什么叫难熬。起码夏天漏雨还能凉快一点。冬天漏风就苦不堪言了。
　　北方的秋天基本是感觉不到的，没有过秋高气爽。突然有一天就从炎热变成了严寒。树叶变黄的过程也是从翠绿直接被霜打成枯黄。
　　已近寒冬。叶峰买回来一个电暖器。因为房屋线路老化，总是不堪重负的跳闸。就换成了一台电热扇。微弱的黄色光线，只有贴近了才能感到些许的温暖。在电褥子还能用的条件下。还不至于睡觉钻冰一样的被窝。
　　叶峰和杨晓的乐趣就剩下匆匆忙忙的吃完饭，两个人一起钻被窝了。身上搭着三条被子，压的喘不过气来。两个人脱光了衣服抱在一起才能让他们感受到些许的温暖。
　　每天早上，最痛苦的莫过于起床了。温热的身体，从被窝里钻出来的一瞬间。就会感觉掉进了冰窟窿。通常都是叶峰先醒。醒了以后把杨晓冰凉的衣服快速的拖进被窝。然后把搂着自己身体的杨晓的手推开。转身背对着杨晓，抱着冰凉的衣服，把它捂热。每当杨晓醒来，看到叶峰把温热的衣服递给她。杨晓觉得自己才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爱，再一无所有时才是最纯碎的。就在这个靠相互拥抱才能取暖的冬天。再他俩以运动产生热量的口号下，杨晓怀孕了。
　　孩子对于他们来说是不敢想象的，自己还是个孩子。温饱尚不能解决，要怎么样才能抚养这个孩子呢。
　　大姨妈已经推迟了一周。周六早上忐忑的杨晓给叶峰布置了一个任务，就是去买验孕试纸。叶峰无奈之下还是红着脸去了。面对成人的世界，他们确实还羞的像个孩子，即便买盒安全套，都觉得是可耻的见不得人的。更何况在卖药的小姐姐好奇的目光下买试纸呢。
　　叶峰故意把头发弄乱，自欺欺人的觉得没人会认识他。其实他也是自作多情，又有谁会认识他呢？当自己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事儿的时候，才会觉得自己的知名度要比明星大多了，每个角落里都有认识自己的人。
　　叶峰在药店门口徘徊半天，从玻璃窗贼眉鼠眼的往里看。等到没人的时候一下子钻了进去。和售货员说明了自己的意图后，尴尬的是售货员拿出了一堆，分别给叶峰介绍功能，怎么用，还有精准度。叶峰毫不犹豫的选了最贵的。
　　拿着平时两块钱就能买而自己却花了20买回来的试纸出现在杨晓面前，他并没有被自己不要脸的用勇气折服。以往买个安全套也要为自己心理的突破而兴奋。自豪的觉着自己终于干了件大人该干的事儿。
　　两道杠，不是小学少先队中队长。而是外星人入侵地球的硝烟。这个外星人不请自来的到了他俩贫瘠的地球。然后让他们本就贫瘠的地球雪上加霜。这件事唯一可以让他们感到欣慰的就是都知道了自己有生育能力。
　　没有迎接新生命的狂喜，没有对于自己爱的结晶的兴奋。两条路摆在面前，一条是通往神圣的的婚姻殿堂。顺理成章的迎接这个小生命的到来。一条是通往恐怖的医院手术室，反击这个外星人的入侵。可惜他俩根本就没往第一条路上看一眼。现实的条件让他们自动忽视了第一条路。
　　来到医院做了检查，大夫不开眼的兴奋的告诉了他们是怀孕了。宫内孕。可这是家以无痛人流为主打的医院。于情于理不该兴奋。让大夫兴奋的是这个月业绩和奖金吧。
　　当杨晓被推进了手术室叶峰还没明白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呢。想去门口抽根烟。在把烟叼在嘴唇里的一瞬间，眼泪不受控制地决堤般流了出来。
　　那是他心爱的女人，那是第一个孩子啊，这就是他在履行做丈夫做父亲的责任吗？他亲自把自己心爱的女人送进手术室，忍受着他未知的痛苦，来杀掉自己的孩子。如果这个孩子生下来他会怎么可爱地追着自己喊爸爸啊。可是他想到那间冰凉刺骨的屋子，他怎么忍心让他的孩子活在这个环境里呢。他脑海里出现了无数个可爱的孩子模样，每一个孩子都变成了他眼里的一滴泪水。如果哭是可以控制，可以表演的。他这次绝做不到。
　　等脸色苍白的杨晓虚弱的走出手术室。叶峰跑过去扶住她问：“怎么样啊，晓儿，疼吗？”杨晓看着叶峰刚哭过的眼睛用手挽住了叶峰的胳膊说：“疼才好，不然心更疼。”
　　叶峰扶着杨晓颤颤巍巍的背影，在医院白色的走廊里显得格外萧瑟。像两个风烛残年的老人，蹒跚在自己所剩并不漫长的生命线上。静静地相依相扶。不在奢望什么。有你就好。心里装的全是对方地陪伴，才是最大的浪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