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拾旧颜》青曼城

29、彻底清醒

　　谭文醒的时候，已是第四日凌晨了。

　　天还未亮，屋里蜡烛闪烁。

　　眼神木然地盯着床帐，隔了好一会儿才彻底回神儿，动了动手指，转首便瞧见姜夫人正趴在床边。

　　姜夫人因年轻时身子受损，很是怯冷。下人便放着炭火盆在旁边，一股暖意弥漫着。

　　而此时的谭文却感受不到那温暖，只有心置冰窟！

　　这一落水到鬼门关转过一圈儿也算是彻底想起来那些些不愿记起的事！十多岁的谭文自那日起便渐渐消失，如今，自己是真的回来了！

　　前世落胎之时也未见姜夫人来照料一二，如今瞧着，心里不由复杂起来。毕竟已是过去的事儿，谭文张张嘴，沙哑着嗓音唤了一声：“娘......”

　　姜夫人睡得并不安稳，听了这动静，连忙抬起头。见是谭文醒了，喜极而泣。摸了额头，又拉了拉谭被子，见烧退了这才放下心转而说道：“阿文，可还有哪里不舒服的？”

　　谭文摇摇头，突然问道：“婷玉呢？”

　　姜夫人顿了顿，笑道：“这丫头也是个心眼死的，在外头呢，阿文可要见她？”

　　谭文沉默许久，闭了眼睛道：“罢了。”

　　姜夫人刚想说什么，就见谭文已闭了眼不欲再谈。心里虽瞧出谭文心情欠佳，还是对身旁的程麽麽道：“这阿文烧是退了，应该是没有大碍，麽麽便下去休息吧。”

　　程麽麽见夫人如此，连连摆手说道：“哪能这般？碧云一直将稀粥煨着，奴婢去瞧瞧。”

　　姜夫人见程麽麽执意要去，便允了她。回头见谭文睁着眼睛，目光深沉。

　　姜夫人一笑，将被子掖好道：“阿文，怎么这般看着娘？”

　　谭文转过视线：“女儿这一醒来，只是有点不认识娘似的……”

　　姜夫人叹气：“能撑过去便好，你昏睡了这么些日子，有这种感觉也是正常。”

　　说完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招呼着守在外头的婷玉端水来。

　　婷玉忧心忡忡了这些日子，见着谭文终于醒过来，也是松口气。动作麻溜地倒了水，伺候谭文慢慢喝下去。

　　此时四肢无力，难受异常！就连呼吸也是个辛苦事，喘息几下，待好受些了这才说道：“我没事，娘便下去休息吧。我……我身边有婷玉……”

　　说完，伸手想要拉住婷玉，婷玉见此连忙握住，小声道：“小姐，婷玉在呢！”

　　姜夫人见着也是谭文有话要对婷玉说，心里一突，连忙上去检查了番确定不是回光返照后才笑道：“无事便好，程麽麽刚才下去端稀粥，阿文这刚醒，婷玉可要好生照看。”

　　婷玉应下后，恰好程麽麽也来了。连忙接过，姜夫人给了一个眼神，程麽麽也是伺候在身的老人，这一会意便扶着她缓缓离开。

　　临到出门时，姜夫人脚步一顿还是说道：“阿文，这些日子你便好生养着，至于谭荫……娘自会处理！”

　　说罢便与程麽麽离开了。

　　婷玉将谭文扶坐起来，背后塞了枕头，调节到舒适高度后才舀了稀粥，细细吹着。

　　婷玉生的好看，再加上性子欢脱，声如黄鹂，上辈子出嫁之时自然带了去。奈何自己所托非人，花了嫁妆为他谋了闲职后不久便怀有身孕。陈庭之见此，竟将之前的两个通房丫头接了回来！

　　按理，这小小的通房丫头怎么也不敢与正室叫板，只是那会儿的自己初嫁人妇，性子单纯，不知这内院之事，竟让别人爬到头顶才意识到不对！

　　争执初现，靖南侯夫人溺爱如斯，自是对自己好生训斥！意外落胎后，看着已成型的血肉，大夫告诉自己月份大了，伤了根本！

　　自古无所出是大不孝！因着太傅，靖南侯夫人也未多言，只是背地里为陈庭之相看平妻。

　　而婷玉，自然被陈庭之瞧上了！为了谭文，终还是成为那内院中的牺牲品！

　　陈庭之因着上头有陈肃这个能干叔叔在，靖南侯多加压力，也变得不似新婚那般温柔，常常行于烟花之地。稍有不顺，就向谭文出气。

　　性子日益古怪多疑，一句无心话，他听来是瞧他不上！而前世要了婷玉命的，只是那空穴来风的传言罢了！

　　想到这里，谭文沙哑着嗓子问道：“记得上次你可提了幼时隔壁邻居的小哥哥，婷玉可还记得那小哥哥长何样？”

　　婷玉一愣，摇了摇头：“都这么多年了，哪还记得呢！小姐，怎么突然问这个了？”

　　谭文小口喝了粥，歇息一会儿后才道：“无事，睡得久，做了个长梦。”

　　婷玉笑了笑说道：“小姐怎么会梦到奴婢说的呢？”

　　说完将碗收拾妥帖，这才放下谭文躺好，只听谭文说道：“婷玉，我会护着你的！”

　　婷玉一愣，想着过些日子就要离开小姐，心里还是充满苦涩：“小姐厚爱，只是婷玉愚笨，怕拖了小姐后腿。”

　　谭文闻言愣了一下，说道：“你小姐的婚事，我自是有安排，无需你多聪慧。”

　　婷玉纳纳道：“可小姐的婚事，夫人和老爷……”

　　谭文打断了她的话，冷笑一声说道：“如今朝堂风势不明，谭太傅有番计较也是自然，但我也不是逆来顺受之人！”

　　说完便是猛地一阵咳嗽，婷玉连忙上去顺了顺胸口，见好半天才缓过气，不由将嘴里的话咽下，关心道：“小姐，要不再睡会儿，这呛了水，嗓子疼痛，也需好好休息。”

　　谭文点点头，如今捡了一条命，着实精力实在不济。这以后的事，待自己恢复过来，在想罢！接着便缓缓闭上了眼。

　　婷玉见此，轻脚轻手地用碳钳夹了木炭扔进盆中，刚想放下便听本已闭眼的谭文问道：“陈肃可还在写信条？”

　　婷玉啊了一声，犹豫半晌，说道：“这奴婢也不太清楚，只是昨日，陈肃上门来看过小姐。好似喝了酒，竟向夫人提亲求娶小姐！奴婢在外头，听得也不太真切。”

　　谭文沉默。

　　自古名门望族便忌讳出现孤坟，若是早逝，便找了大师瞧瞧，与同时逝去的逝者举办冥婚。若有生者接纳牌位，待生者去世，两人一同合葬。

　　如今看来，陈肃竟比自己早回来了！这辈子是万万不想与他有所交集，略一寻思便道：“咕咕别管了，随他去吧。爹爱惜羽毛，若是将我嫁于他，不免被朝中同僚所耻笑，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谭文紧了十指，将床单握在手中，许久才松开说道：“到底都过去了。”

　　陈肃向谭太傅与姜夫人求娶谭文都碰了壁，回府时虽看着面色如常，可青林还是感觉到了不对劲儿！

　　果然，刚回府上用过膳食，不听青林的劝阻愣是喝了些酒，尽兴后便大晚上的掌了灯到青林种的菜地里去除草。

　　青林未曾见过陈肃喝醉酒，如今瞧着这般发酒疯也是吓了一跳！这最近自个儿才忙着除了草，哪还有什么杂草！

　　如此这般想着，定睛一看，却发现陈肃扯了不少东西出来扔到旁边。

　　脑子立马转了回来，连忙跑了过去一把抱住陈肃的大腿喊道：“主子！你拔的不是草，是奴才种的韭菜啊！”

　　陈肃此时正弯腰拔着，闻言一愣，张开手，手心里的东西越看越像草，不由道：“青林，你说你好端端的种什么韭菜！”

　　因天黑，也是看不真切，可也能想象的出那副惨状！

　　青林悉心照看了这么久，一朝尽毁也是泪流满面：“奴才知晓主子心里有事儿便会寻事做，可这打理菜地的事，还是交给奴才吧！”

　　陈肃喝了不少酒，也是醉醺醺的，闻言，笑道：“若是阿文撑不过去了，我便将你她的尸体偷过来，埋在此处可好？”

　　青林快哭了，恨不得将自己白日说的话收回来，只得死死抱住陈肃的大腿：“谭小姐吉人自有天相，哪能说没就没啊！”

　　陈肃自顾自说道：“她上辈子走的那么决然，连一声道别都不曾，也是了，她知道我不会准她走的。”

　　说完，盯着这看不太清的菜地喃喃细语道：“若是将她藏于此处，便不会离开了罢！”

　　青林心里一突，背脊感到一阵凉意！陈肃身上酒味冲鼻，这明显是醉了！

　　陈肃笑着垂头：“青林，松开！”

　　青林难得硬气儿一回，愣是抱着不撒手：“主子，这菜地风水不好，明日寻了大师瞧瞧再说可行？”

　　陈肃愣了愣，道：“可青林种的韭菜，我看长得甚是不错！”

　　青林只差没吼出来，这坟头能跟菜地比吗？再说了，哪能将坟头按自家府里的！

　　可眼下当务之急是将陈肃弄回屋子里去，青林也顾不上这么多，憋了憋说道：“这地儿，浇了肥，不干净！”

　　哪知陈肃竟是信了，将手里的韭菜一扔，就要上去。青林见此，连忙站起来掌灯！

　　刚上来，就听到下人上来报信道：慧麽麽来了！

　　这慧麽麽是太夫人身边伺候的，这大晚上的来此，怕是有什么急事儿！

　　如今陈肃醉酒撒混，也没个撑事儿的，青林是急了！张罗着招待，却听陈肃声音低沉，一本正经道：“叫她滚！”

　　青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