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拾旧颜》青曼城

26、落水

　　似乎因着啾啾和咕咕的关系，陈肃时常写了信条给谭文，说道些趣事儿。写上十条也不见得谭文回上一条，可陈肃好似并不在意，只当谭文这里是个倾诉地儿。

　　时间久了，谭文也就懒得拆竹筒，由他去。哪知，那人却是越写越多！

　　谭荫因是庶女，及笄那日，也只是一家人坐在一起。三拜之后谭太傅赠了钗冠便是礼成，谭文作为嫡姐，自是送上了祝福。

　　谭荫本就争强好学，在经张麽麽教导两月后，步履轻盈，姿态优雅。此时戴着钗冠，身着曲裾深衣，面容姣好，咋一看去，如同嫡女般高贵。

　　谭文感叹着，这大概便是女子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候了！

　　这日，谭文坐在湖亭中，随意地将手臂放到围栏上，趴着看那湖水中的锦鲤游荡，好不惬意。

　　婷玉瞧着湖里游动的锦鲤，都是姑娘，还贪玩了些，不由建议道：“奴婢去拿些饵料可好？”

　　谭文一直不太喜欢投食，瞧着今日天气甚好，再加上无聊的紧，也就点点头。

　　婷玉得了准信，笑道：“奴婢去去便来。”

　　待婷玉离开后，谭文趴在手臂上，暖风拂面，睡意渐浓。迷糊中，身后却传来嘈杂的脚步声。不由睁眼看去，还未作何反应，谭荫已跑到跟前。

　　谭荫皱着眉头，面色难看，重重喘了几大口粗气后才指着谭文鼻子怒道：“谭文！是不是你做的！”

　　谭文闻言坐直了身子，往谭荫身后瞧去，见没有丫鬟跟着，笑了笑道：“阿荫所说何事？”

　　谭荫气红了脸：“你还在装傻充愣？若不是你，爹怎的突然欲将我赠予四皇子为姬妾！”

　　谭文见谭荫气急败坏的模样，心里并没有高兴的情绪，语气平缓道：“是我提的。”

　　谭荫没想到竟是承认得如此直接，不由愣在原地，谭文继续道：“我不曾觉得你谋前程有什么过错，只是不该扯上我当垫脚石。爹本意你也知，可你姐姐我啊，并不是乐意牺牲自己的人！”

　　谭荫冷笑：“你就不怕我得了权利谋害你吗？”

　　谭文噗嗤一声笑了，站起身来打量着谭荫，说道：“只是个姬妾，这后院中的弯弯绕绕，作为庶女的你，不是应该更加清楚吗？”

　　谭荫闻言瞪大了红红的眼睛，见谭文并不吃这套，喃喃道：“你知晓，却还是将我推下深渊是吗？”

　　谭文心里好笑，歪着头道：“你挑着阿婉做那事的时候，会有什么结果，你不也知晓吗？谭荫。”

　　谭荫突然哈哈大笑：“我还以为……”

　　谭文嗤笑道：“你以为，我会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就这般算了？”

　　出事之时，谭文吃瘪后便一直沉默，本以为她已认输，谁知竟是蛰伏这般久！为的，竟是在自己亲事儿上动手脚！

　　谭荫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捂着肚子痛苦地抽噎，接着想是想到什么似的抬起头瞪大眼睛掷地有声道：“你不是谭文！那日你与姜夫人去青岚寺便是去寻宁远大师的吧！你是恶鬼！”

　　说罢便朝着谭文扑了来！

　　谭文背对着湖水，也没料到谭荫会突然发难！

　　亭子里的围栏为了图好看，所以修建的并不高。谭荫这一扑很明显冲着谭文脖子而去的！谭文条件反射自然想要躲开，却被谭荫死死压在围栏上，半个身子已掉了出去！

　　谭荫大概真是气疯了，伸着手撕抓着，嘴里还不停嘶吼道：“你不是谭文！你是恶鬼！”

　　手指死死扣着围栏，才稳住身子没掉到湖里去！腰间被抵得生疼！随着谭荫的动作，能感觉到越来越往湖里下滑的阵仗。

　　奈何周身使不上力气，被这般压着欺，心里也是气急：“如今已成定局，你这般撒泼也是无济于事！不如想想如何在那后院中过得顺堂些！”

　　谭荫自懂事以来便知道，自己和含着金汤勺出生的谭文谭婉是不一样的。虽是小姐，但就是夫人身边的一个奴才自己也要看她的脸色。

　　慢慢的，学会了笑，学会了说。战战兢兢地承欢在姜夫人膝下，说着违心的话讨好着周围的人。只为求个好归宿，也不至于儿女落得如自己这般！

　　如今，却是全部化作了泡影！

　　而谭文，终是会嫁做正室，生的孩子从一出生便高人一等。想到这里，谭荫瞪大了眼睛，里头空洞一片，指节抓得泛白！最后，好似想到什么般，缓缓松开朝着谭文紧扣围栏的手伸去。

　　就在这时，去拿饵料的婷玉站在长廊处瞧见了，尖叫一声也不顾手中的饵料连忙奔拉过来！

　　谭荫听闻婷玉的声音，没有放弃。反而放弃掰手指，而是动作迅速地将谭文往湖里摁去！

　　谭荫看着谭文，面露微笑，薄唇轻启：“大家一起死吧！”

　　谭文睁大了眼睛往后仰去，谭荫的脸渐渐消失。入眼是碧蓝的天空，鸟儿还在其中嬉戏，桃红色的裙摆划过一道光影后，湖水淹没了视线。

　　谭文睁大着眼睛，感觉自己在往下沉去，窒息感更甚张了嘴想要呼喊却被灌进一大口湖水！扑腾着，周遭没有一点声音，好似一个人都没有，只有自己在往湖底沉去！

　　婷玉虽奔了过来，但远水救不了近火，见谭文已经噗通一声落水，叫喊着：“快来人啊！大小姐落水了！快来人啊！”

　　因婷玉刚开始那声尖叫，负责这片院子的下人已经闻讯赶来。如今听闻大小姐落水了，更是三魂七魄吓跑了一半！这在自家负责的院子出事儿，可是一个也跑不鸟的！

　　谭荫站在亭子上，愣愣地看着水花渐渐平静，无力地跪坐在地上喃喃道：“她...只是个恶鬼罢了，我……没杀人......”

　　姜夫人听闻谭太傅的安排后，也是一番庆幸，心情也随之转好，端了茶水放下又移步到谭太傅身后慢慢揉着谭太傅的肩膀柔声道：“老爷，如今这事儿也是安排妥帖了，倒是阿文的婚事......”

　　谭太傅闭眼假寐，笑道：“阿文聪慧过人，若是让你安排了嫁于平凡人家，可就暴殄天物了！”

　　姜夫人闻言，手一僵，正想着如何说道，书房的门却被人撞了开！本还惬意非常的谭太傅吓了一跳，翻身坐起！张嘴正欲怒斥，却见那下人连滚带爬，嘴里嚷着：“老爷不好了！”

　　谭太傅怒斥：“你老爷好着呢！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下人喘着粗气，吞咽了口水，指着后院方向，艰难道：“大小姐！大小姐落水了！”

　　“什么！？”谭太傅拍案而起，怒斥：“你们怎么当的值？”

　　那下人都快哭了：“这奴才也不知怎么回事儿啊！听婷玉说，是谭荫小姐推下去的！”

　　谭太傅皱眉，见姜夫人也很是焦急，挥挥手示意带路便跟了过去。

　　姜夫人坐在床边，拉着被子中的手，久久不语。

　　谭文安静地躺在床上，灵动的双眸已紧闭，看不到一点光彩;以往红润的唇瓣，也毫无血色。

　　刚见着谭文时，已是浑身湿透，下人正按着腹水。那抹桃色裙衫混着泥土，就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姜夫人可吓得不轻，好在救护得及时，这才尚有命在。

　　叹口气，转首看着低头跪在地上婷玉许久才说道：“若没你家小姐，你怕是早没了性命。”

　　姜夫人也知晓，这婷玉虽不笨，但在这心眼方面却是少了不止一个。

　　起身为谭文掖了被子，查看一番有无发烧后这才坐下继续道：“谭文是这太傅府的嫡女，出嫁为妇自是少不鸟机灵的丫鬟帮衬着。如今看来，婷玉，你却是愚笨了些。”

　　婷玉抬起头，心中的不祥之感更甚：“夫人？”

　　姜夫人一开始便看中了婷玉忠心，再加上相貌出色，又没什么歪心思。伺候在谭文身边待谭文出嫁，自是能在靖南侯府帮衬一二。今日听闻谭太傅的意思，似乎是想想办法将谭文高嫁。

　　这涉及到老爷仕途，姜夫人就不得不重新挑选些个机灵的，恰好今日谭文落水，趁着这机会便想将婷玉调走。

　　姜夫人笑道：“你这般，以后阿文出嫁，没了能力帮衬，只会拖了阿文的后腿。何麽麽前些日子也跟我提了这门亲事，我寻思着，那孩子我瞧见过，也不差，倒也是门好亲。本来你便是何麽麽先瞧上后被阿文讨了去，如今也算物归原主。”

　　婷玉瞪大了双眼，这何麽麽的儿子也是见过的。虽样貌生的好，但是性子乖张，时常用阴沉沉的目光盯着府里的丫鬟。

　　跪爬过去抱住姜夫人的小腿哭求道：“夫人，奴婢不要离开小姐！婷玉不该离了小姐的身，如今小姐未醒，奴婢惶恐！”

　　姜夫人见婷玉还未明白自己的意思，也是恼了：“你空有肝胆之心又有何用？我说的如此直白你竟是还未懂，以后怎么帮衬阿文处理这后院之事！”

　　婷玉到这时也是明了，愣愣地松开姜夫人。如今小姐未醒，夫人是抓着机会要调开自己。多说无益，倒显得小姐未将自己教好。

　　婷玉深吸口气，许久才跪拜在地说道：“奴婢全听夫人安排。但求夫人能看在婷玉伺候小姐这么些年的份上，过些日子......”

　　接着便是一声声细碎的哽咽，姜夫人叹口气说道：“好不容易灌了药进去，今夜好生伺候着。若是发烧了，要及时派人叫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