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拾旧颜》青曼城

15、李志言

　　好在婷玉反应迅速，挡在了谭文面前！但对方也是个男子，冲出来的力道不容小觑！婷玉被撞得往后仰去，谭文连忙接住，三人瞬间人仰马翻！

　　婷玉忍着胸口的疼痛，一把将男子掀开，怒道：“你这人怎的风风火火不看前头的！？”说完赶紧跳起来小心扶起谭文：“小姐，没事吧？”

　　谭文没有接话，而是看着那位鞋子都飞远得的男子。

　　此时对方正坐地上，估摸着对方心里也觉得是自己鲁莽了再闻撞到的是位小姐，就低垂着头未看谭文，也怕失了礼数。

　　那人并不高，仔细看，还比谭文矮了一小节；穿着翡翠色窄袖春衫，右脚上的鞋子已飞了不远的距离，听闻婷玉的怒骂也未接话，反而坐在地上看着远远的鞋子发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谭文见此，心里纳闷。

　　这里原本是接待客人小憩的小院，名桃木园。地势因离后院稍近了些，到底有失稳妥，姜夫人便将这院子空出来。在这里遇到外宾也算是正常，若是一般男子怕早站起来穿好鞋子向姑娘道歉便离去，毕竟衣冠不整传出去也不好，而这人却坐地上没有动作！

　　谭文饶有兴致地看着那人，也猜不到这是谁家公子哥。听那自个儿在假山后的碎碎念，倒是个实诚的人。

　　婷玉见对方坐着不动，到底是气不过：“我说你这人，坐地上是做什么？”

　　男子一愣，缓缓从地上爬起来。好在这几日天气晴朗，衣衫上倒是没有粘上泥土，拍了拍倒也看得过去。接着慢慢一瘸一拐走到远处将鞋子捡起穿上后，就像变魔术似的，步伐周正，哪里还有刚才瘸腿的样子？

　　走到谭文身前站定，躬身行过一礼：“是在下唐突，扰了小姐，还望海涵。”

　　婷玉愣愣得盯着那藏在一摆下的脚，对方似乎有所察觉忍不住往后一缩。谭文尴尬地扯了婷玉一把，笑道：“无碍，倒是这丫头不知礼数了些，望公子莫气恼。”

　　因走得近了，谭文这才看清对方的模样。一张有着细嫩肌肤的娃娃脸，再加上个子比谭文矮上一些，要不是已经束发，谭文都当对方是个孩童！

　　那人是今日来的宾客，谭文作为这次的主角，对方必然认识。待话音落下，他道了一声不敢后，神色略显紧张但又装作稳重的样子站在原地，手指不安绞动，不知该说什么。

　　谭文还是第一次见到在女子面前这么奶声奶气的男子。隔了好一会儿，谭文噗嗤笑出声，为了缓解尴尬，看着腰间锤挂的玉佩说道：“你是嫂嫂的弟弟李志言吧？”

　　李志言啊了一声，不知道想到什么，神色更加紧张慌乱！谭文只好说道：“你也不用紧张，嫂嫂嫁入谭府，李谭两家便是姻亲，没道理出去说三道四。”

　　李志言装出来的稳重一下子崩塌，怂着肩：“在此谢过谭大小姐！”接着像是想到什么挺直了肩背解释道：“向谭二小姐提亲的事，在下并不知，也无意欺骗！”

　　谭文认真打量了对方，见他眼神明亮，神色认真。这人，虽瘸腿，但品格却是好的。

　　按理李志言比自己大了三岁，来年便及冠，可看着他稚气的样子，再加上一些小动作，倒是更像小弟弟！谭文愣了愣，将这些七七八八的乱想挥到脑后说道：“这事已经过去了，再加上阿婉已和靖南侯府定亲，现在说这事也不妥。”

　　“失礼了！”李志言抿着唇，偷偷瞅了谭文一眼，又连忙收回去：“那个……我去前厅了……”

　　说罢便匆匆逃蹿开来，留下婷玉和谭文两人站在原地。许久，谭文收回视线道：“回吧。”

　　婷玉见李志言离开了，连忙问道：“小姐...这是怎么做到的？”

　　谭文无奈，毕竟是别人体残之事，也不好多说，只道：“多垫了好几张鞋垫罢了。”

　　婷玉恍然大悟，就听谭文接着道：“这事，装作不知道懂吗？下次可别这么盯着别人脚看了！”

　　天残之人从古开始便是被人鄙夷者，特别南朝，更是如此！朝中任职多是衣冠相貌周正者，这也间接影响到民间择偶。

　　李志言外头并未传到他是个瘸子的事，今日谭文想不明白，如此重要的事他怎么不想办法圆了去，反而暴露人前。除了破罐子破摔，谭文想不到其他的理由。

　　听闻李大人想他参加今年的春闱，照现在来看，这一去可就是欺君！不得不说，李大人虽在翰林院不会运营，但胆子还是大的！这李志言的性子实诚，但却很是安份。

　　谭文轻叹口气，毕竟是别家的事儿，不愿多想便带着婷玉缓缓离去。

　　青林觉得，自己主子估摸是真的魔愣了！只见陈肃跨过别家院子如同过无人之境，不由将去看看宁远大师的建议憋在心口，搁得发慌！

　　当到桃园，远远便瞧见一个粉衣姑娘躲在葱绿的矮丛里，身旁还带了个丫鬟，地上放着檀木膳食盒。顺过两人的视线方向看去，却瞧见转角处一闪而过的裙摆，那上头的精致花纹，让陈肃一眼就识得走过去的是谭文！

　　那粉衣姑娘见谭文离开了，缓缓直起身，指着身旁的丫鬟历声道：“桂枝，今日之事，可要守好自己的嘴！”

　　名唤桂枝的丫鬟肩膀一抖，低声应了。粉衣姑娘这才提起地上的膳食，转身便看到正站在不远处的陈肃二人，猛的惊诧，手中的膳盒一下子掉落，发出沉闷的声音，却没有倒下四分五裂。

　　这姑娘便是谭荫，在靖南侯府大门陈肃见过一面。因是闺中女子，再加上上辈子并没有什么交集，穿戴也比一般丫头明艳，所以陈肃也只知道是谭府的庶女。

　　陈肃不认识她，但她却知道陈肃的！心里慌乱地想着他到底站了多久，可看到自己那副失礼的样子？面上却不得不行礼，：“见过……”

　　接着动作一顿，却是不知该怎么称呼。上次见面只行一礼，并未出言，而今作为庶女，却是不好随了谭文唤叔叔的。

　　陈肃眼神轻飘飘带过，也不理会谭荫话说一半的窘迫，而是看着谭文离开的转角问道：“你个闺中女子，蹲这草里做什么？”

　　谭荫身子还半弯着，见对方毫不理会自己的窘迫，不由咬牙站起来。巧笑倩兮，说道：“刚见着姐姐正和位宾客碰上说几句问候话儿，林姨娘近日身子不适，我便带了膳食想过去瞧瞧。偶然遇到这事，我这个做妹妹的也不好出去。”

　　陈肃上下打量了一番，待谭荫心跳如鼓这才收回视线道：“是吗？”

　　谭荫不答，只想着让对方快速离去，转而笑问道：“不知陈大人来此为何？再过去，可就是府中女眷后院处了！”

　　陈肃不讨厌有心机的女子，自有自的一套生存手则，但用在自己身上，心头倒是不悦来：“这是想我知趣儿自己走？不过姑娘，如此不雅之事还是少做为好。”

　　谭荫脸色一疆，以为陈肃在嘲讽自己，心中连日来在姨娘处受得憋屈再也压不住，捂唇笑道：“哪能，不过似乎陈大人对谭姐姐...说到底，您侄儿和婉妹妹定亲，您便是高了一辈的人了，若是...”接着捂唇轻笑一声意有所指：“岂不是乱套了吗？”

　　这姑娘，虽有心机，到底少了些水准。陈肃双手插入袖子中，随意道：“你若是在她面前如此，可是要吃亏的。”

　　谭荫冷哼一声，不做答，对谭文的鄙夷却是真真的。陈肃见此眯了眼，若是她，这庶女怕是被折腾得死去活来，哪还有这般样子？

　　无意得到自己想要的，陈肃沉默许久，轻叹口气，也不愿和个小姑娘一般见识，转身沿着原路返回。青林见此，搁在心头的石头算是落下了，连忙跟上。

　　谭荫看着陈肃渐行渐远，心头松下，待回过神自己刚说的，却是激起一身冷汗！

　　弯腰将膳食盒从地上捡起，这才对一旁的桂枝道：“这陈肃的事儿，也要把嘴掐实了！”

　　桂枝慌忙应道：“奴婢知晓的！”

　　这桂枝胆子小，用了这么些年，做事也算贴心。待自己出嫁，免不了需些陪嫁丫鬟。比起姜夫人另做安排，还不如带着好掌控的桂枝。

　　想到这里，谭荫笑道：“你好生跟着我，待出嫁有孕，我自是会提拔你到姑爷房里。”

　　谭荫本就是画了个饼，谁知桂枝支吾着说道：“小姐，桂枝已有心悦之人……”

　　谭荫一听，这是瞧不上了？当即怒道：“这事儿你就别想了！虽夫人未将你的卖身契交给我，但讨要个丫头，却是能的！”

　　说罢，冷哼一声便走了。

　　陈肃一路安安静静，他不知道，谭文的命运轨迹是什么时候开始变化的。难道真如宁远所说？

　　上辈子的这时，陈肃还在丽城任职，所以并没有来参加谭文的及笄礼。谭文的嫡妹谭婉，陈肃只晓得是嫁给了李大人的嫡子李志言。

　　李志言身材矮小，谭婉对这婚事自然是不乐意。婚后两人更是貌合神离，久久不孕！

　　直到陈庭之去世，估摸着谭婉也是受不鸟了，这才爆出这李志言是个瘸子，自己想要合离！

　　姜夫人爱女心切，本因着女儿不孕焦心，谁知李大人骗婚，怎能咽下这口气！合离之后，李志言名声是败了，两家关系也降至冰点！

　　而谭婉，却是拒绝再嫁，皈依佛门，长伴青灯。世人多有怜惜这女子，而谭文听闻后，却抱着清酒窝在靠背椅上笑得一塌糊涂。

　　陈肃对那时谭文的笑并未过多在意，只当又是发疯了。而如今一琢磨，谭婉怕是一直钟情的陈庭之！

　　虽不知发生什么，但这辈子这丫头却是许了陈庭之！而本该嫁给陈庭之的谭文，却成了没有说亲的姑娘。

　　整个事情一团乱，就连一点印象也无的庶女也蹦哒了出来！陈肃从一开始，想要的便是经历所有痛苦挫折最终爆发，张扬似火的愚山，而不是一生平稳规规矩矩的谭文！

　　而此时，谭婉嫁给陈庭之已成定局。陈肃突然陷入沉思。愚山是谭文，而谭文，不是愚山！

　　是不是，该娶了她，也好比什么都未曾得到要来的好？

　　找了你十多年，如今该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