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十八岁 ...
-
第八章
夏日的夜晚总带着热气，天空漆黑如墨，零散地缀着几颗星，半个月亮隐在云雾里，透出的光如烟似纱，轻柔地笼着一方土地。
夜色越深，街边卖宵夜的店生意逐渐多了起来，热气混着人声交织在空气里，有点像高中时代老师在讲台上喋喋不休地讲课，催得人昏昏欲睡。
桌上的菜也剩得不多，江淼正在扫尾，偶尔跟林景荣说两句话，也不忘记搭上温锦闲聊一会儿，三个人之间的气氛倒是一直没怎么冷下来过。
接完江淼递过来的一个话头后，温锦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
十点零五分。
温锦的作息时间还算规律，平时这个时间点，她已经洗漱好爬上床，准备拿出书背会儿药理开始自我催眠了。
温锦撑着塑料椅子的扶手调整了下姿势，偏过头悄悄地打了个哈欠，面前的饮料还剩最后一点，温锦拿起来喝完，空杯随手扔进了脚边的垃圾桶。
恰巧江淼也吃掉最后一颗烤土豆，他摸着肚子打了个嗝儿，扯过林景荣的手从他腕上带着的手表上看了眼时间。
少年的袖子卷起一半，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手腕上带着个黑色的卡西欧，手肘弯曲处还有下午静脉采血时留下的痕迹，针眼周围轻微淤血，青了一小块。
温锦盯着那块淤青看了一会儿。
“你这里。”温锦抬手指了指林景荣手上的针孔，“你下午抽血之后是不是没好好按压？”
林景荣低头看了一眼：“……啊，可能是。”
温锦：“我给你棉签了，还用胶带给你贴上了。”
林景荣回忆了一下，回答：“你走了我就给扔了。”
“……”
温锦：“病人就要听医嘱。”
“那玩意儿贴着影响我整体气质。”林景荣随口胡诌。
“……？”
江淼看了林景荣一眼。
什么气质？影响你刺猹？
江淼问：“哦，青一块紫一块就不影响你气质了？”
“嗯。”林景荣靠着椅背，声音懒散，“让我一看就是有故事的人。”
温锦：“……”
江淼：“……”
“行行行。”江淼双手举过头顶，“你有故事你是大哥，所以大哥，我们接下来转场哪里？”
林景荣看着温锦，小姑娘明显精神状态已经不太好了，可能因为太犯困眼睛有点发红，之前偷偷打了好几个哈欠还以为自己没被看出来。
于是他眯了眯眼，直起身子：“回学校吧。”
“？？”江淼怀疑自己耳朵出了毛病，“你说哪里？”
林景荣站起来，跟江淼对视。
“不是。”江淼也站起来，指着林景荣的手表，“你自己看看现在才几点，十点，十点啊！十点代表着什么，它代表着美好的夜生活朝你张开了怀抱！！”
林景荣：“好学生从来不过夜生活。”
江淼：“……你说谁？”
林景荣指了指自己：“好学生，我。”
“……”
这话比林景荣站在面前告诉他“我，数学满分”还要扯淡，搞得江淼一时间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反驳好。
“走了。”林景荣没管江淼，朝着温锦抬了抬下巴。
温锦拎着装药的塑料袋，拉开椅子起身，跟在林景荣和江淼身后往学校走，这条街离晋大也就几百米的距离，三个人走了不到十分钟，穿过马路就看到了学校大门。
进了学校有一片广场，中央是个升旗台，鲜红的国旗在夜风里飘扬着，四周被蝉鸣声环绕。温锦慢吞吞地跟着林景荣穿过广场，没一会儿，前面的少年突然停下脚步，站在分路口边转过身看着温锦。
“？”温锦歪了下头表示疑问。
林景荣沉思了一会儿，开口：“宿舍楼往哪边走？”
温锦：“……”
她简直想给这位从来不过夜生活却并不知道宿舍在哪儿的好学生鼓掌。
男默女泪。
多好的孩子。
学校领导都感动哭了。
-
宿舍区跟大门在学校地图上呈对角线，温锦从大门走回寝室，已经是十五分钟后了。
学校的宵禁时间一般是十一点半，但宿管阿姨会提前一个小时关大门，晚了进去就需要登记，温锦掐着时间点进了门，乘电梯上楼，走到寝室门前找钥匙开门。
她大一刚来报道的时候晚了点儿，当时临床医学的寝室都被分得差不多了，后来干脆把温锦给分进了混合寝，跟同级中医系的混住。
但这学期中医来了新一届，原本一起住的室友们也都搬去了同系，此时整层楼只有走廊尽头的那间寝室没有亮灯。
钥匙怼进钥匙孔，门打开，漆黑一片。
隔壁隐约传来女孩儿嬉笑的声音，温锦摁了开关，白炽灯管闪烁两下后亮起，照亮整个房间。
空旷且安静。
只有一张床上放了被子，桌面上零星摆着日用品。
温锦给自己脑补了一个在小破房子里头悬梁锥刺股不为隔壁歌舞升平纸醉金迷所动的寒门学子形象。
尽管过不了两天她也就不住这儿了。
温锦把塑料袋和包都扔在桌子上，找了睡衣去浴室洗了个澡，擦着湿漉漉的头发出来的时候，插着线充电的手机亮了下。
走过去拿起来，手指放上去解了锁。
是好友顾盼兮发来的消息。
顾盼兮的微信名是【奥运冠军顾漂亮】，头像是只卡通唐老鸭，从高中开始到现在都没变过，想着反正也不会重名，温锦也一直没给她换备注。
她点开对话框。
顾冠军半个小时前连续发来了好几条消息。
【林景荣下午来找我要你电话，我给他了。】
【你换号码没给他说啊，林景荣好惨一男的】
【我听江淼说他俩都暂时退队休养了，好像跟你上同一个学校，你知道了不？】
【本人，作为一名优秀的国家运动员，我男朋友学医我闺蜜学医结果现在连林景荣都要去学医？】
【就林景荣，数学除了猜选择填空题都懒得蒙一个的人，他？学医？？】
【这个世界好玄幻。】
温锦把浴巾搭在脑袋上，歪头笑出了声，然后回复顾盼兮发来的微信，挨个回答完，她想了想，又打字问——
【林景荣他怎么忽然就伤病这么严重了？】
那头过了一阵儿还没有回复，温锦估计顾盼兮在忙，伸手抓着浴巾把头发擦干，又插了吹风机慢悠悠地吹头发。
大概等了十几分钟，温锦头发吹得差不多，打开塑料袋准备给身上起疹子的地方涂药时，顾盼兮发了视频过来。
温锦按下接听。
通话界面卡了一下，四四方方的手机屏幕上显示出顾盼兮半张脸。
背景是乳白色的冰面，偶尔能看见穿着黑色紧身衣的人在上面飞驰而过，轻盈越起，身子在空中转了几转后，落冰时带起一串冰花。
顾盼兮应该是还在冰场训练，那头的声音有点嘈杂，身后的场景一直在晃动，最后静止下来的时候停在看台上，后面是一排一排往上叠的彩色座椅。
“运动员嘛，身上多多少少都有点儿这样那样的问题。”顾盼兮撑着脑袋叹了口气，接着刚刚的话题说，“本来之前没那么严重的。”
“我在花滑队这边也不太知道他们短道速滑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但我听说林景荣身上的旧伤本来也没怎么养好，上个月队内训练的时候又不知道怎么没配合好。”顾盼兮顿了下，“就滑的时候，两人撞一起，那时候伤了。”
“摔出去的时候腰正好撞上旁边的护栏。”
短道速滑在冰上的速度极快，两人碰撞在一起的撞击绝对力不会小。
温锦一愣，没出声。
“那他还回去吗？”温锦半晌才开口。
“应该吧。”顾盼兮说，“他比赛成绩好，队里很重视，你们学校那边有教授是这方面的专家，估计队里就是安排林景荣去养个伤顺带念会儿书。”
温锦：“喔。”
关于林景荣的话题到此结束，两个人又说了一会儿话，顾盼兮那边忙着训练，很快就有人过来催他，临走之前顾盼兮手指点了点屏幕：“你手和脖子怎么了？”
温锦顺手捞过旁边的镜子看了下，这才发现脖子上有一块儿皮肤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开始泛红。
顾盼兮问她：“你是不是过敏了。”
“啊。”温锦眨眨眼，“可能是。”
那边有人不断在催促，顾盼兮回答了声“就来”，没来得及再说两句就匆匆挂了电话。
微信回到聊天框界面。
半秒之后，两条新消息弹出来。
【要涂药】
【别吃蛋黄。】
温锦盯着微信看了一会儿。
然后摸到手边的药膏，拿棉签挤出来慢慢地涂。
淡黄色的透明软膏被抹开，有股中药味，挨上皮肤后开始发凉，灼热发红的地方很快得到了缓解，她晚上没吃到多少蛋黄，大部分也没吞下去，所以过敏的程度不算严重。
温锦把药抹好，棉签裹着塑料袋一起扔掉，摁开小挎包的金属扣准备把药随身带着。
刚一打开，就看见了安安静静躺在里面的东西。
是许婉临走前塞给她的红包。
温锦把红包抽出来，打开封口看了眼，里面夹着一沓粉红的钞票，目测应该有个十几二十张的样子。
许婉出手很大方，今天吃了一顿饭也能看出来，温安启在这边的生意应该真的做得挺成功。
温锦沉默了一会儿，把红包封起来，放进抽屉里锁好。
虽然说是见面礼，但她也没真打算就这么收了。
晋大宿舍没有熄灯断电这回事，但过了晚上十点半，走廊里的喧闹声也渐歇，整个环境安静下来。
回来之后这样那样的事情忙了一会儿，温锦关了灯爬上床时已经快十一点，今天整天堆着的事情太多，让人大脑运转得有点过负荷，没什么睡意。她躺下来按开小台灯，习惯性地从枕头旁边翻出药理书打开看。
几分钟后，温锦认命地叹了口气，把教材扔开，按亮手机。
界面还停留在跟顾盼兮的微信聊天框。
温锦看着上面最近的两条消息，半晌，唇角弯起一个自嘲的弧度。
你看。
有连朋友都知道的事情。
温安启却忘记了。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十八岁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