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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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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平日便是一片湿冷,更不提前段时间下了几场雪,就算裹着厚实的棉衣也仍然能冷到骨子里。东门时此时正在暗香正门等着,时不时哈手跺脚。
任务是三日前就安排好的,临着要出门了,掌门不知怎么了,居然塞了一个人给他。他去打探情报人多了并不好,但是最近门派里这么紧张,几乎所有单人任务都被取消了,掌门可能因为担心多放个人跟着也情有可原。然而等来等去,等到的却是全副武装的榛空。
东门时懵了。他猜想放出来的人可能是林师姐,毕竟平日他们合作的挺愉快的,然而怎么也没想到,掌门完全不按常理出牌,把还不是刀堂弟子的榛空给派出来了。
“久等了东门师兄。”榛空像平常一般和他打了个招呼,便成怀里掏出了一条黑色的棉布头巾,在东门时还没反应过来时给他围上了。
东门时如梦初醒般抓住了榛空的手腕,上下打量了一番榛空的行头,问道:“你这身是准备干嘛去?”
“出任务啊。”榛空一副本该如此的神情。
“啥?”
二人走在山路上时,东门时还是满脸不可思议。他道:“你明明还没入刀堂。”
榛空不急不缓地说道:“我去毛遂自荐了,刀堂今日的情况不好你也知道,就是不收人也要从别的地方调人进去的。”
东门时道:“刀堂也不是想入就入的。”
然而榛空语气轻松地说道:“我打败了师姐,被掌门认可了。”
“我说的不是这个。”东门时满脸阴沉,被榛空这般随意的态度激怒了,冲着他吼道:“我是说这个风口浪尖你入什么刀堂!”
榛空被吓了一跳,却第一眼望向了山崖上方,没瞧见动静才低下头来,轻声细语道:“入刀堂是我进暗香的目标,有没有出事,还不是要入的。你小点声音,一不小心引发雪崩可不是闹着玩的。”
“你赶着送死吗?”东门时虽然音量小了些,但显然还是气的不行。
“是不是风口浪尖,刀堂都是刀堂,你应该相信我。”榛空在这般严肃的气氛下居然还笑得出来。东门时忽然有些想念以前那个不苟言笑的师弟了,因为这人的一笑总是如沐春风,仿佛能扫去世间一切忧虑,再怎么窝火,他见了那笑容也气不起来。
真是头疼,这世上怎么有这么缺心眼的人。
连着赶了几日的路,却仍没能冲淡满载的年味。东门时虽然恼怒榛空太不把命当回事,却也因这人大过年陪着他出任务而过意不去。在除夕那天总算是放弃了连夜赶路的打算,在一个小镇上落了脚。镇子很小,交错的房屋一眼便能望到头。家家户户贴着大红的“福”字,挂着火红的灯笼,每个人面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风尘仆仆的两人多少有些触动,在镇上唯一的小酒馆里坐下来时,竟真的觉得累了。怎么能不累?这三个月,东门时几乎没睡过一天好觉,绷紧的神经也没有一刻松懈。那么多兄弟姐妹的命压在身上,沉的让他喘不过气来。在没找出真凶告慰他们的在天之灵前,他怎么敢松懈。
“除夕夜还没回去啊?不瞒你们说,再晚一脚进店,我们就关门了。”老板娘热情地招呼着他们进屋,一边对着后堂喊到:“老头子,备热茶了!”
“好嘞!”后堂里有人应了声,那苍老却中气十足的声音,倒是能让人想象出精干的模样。
两人被老板娘拉进屋之后,她便把大门插上,挡住了冬夜凌冽的寒风,空旷的店堂总算暖了些。
“你们俩瞅着面生,这是从外面赶着回家过节吗?”整个店就他们两客人,老板娘看着就是健谈的人,在招呼他们的同时,热情地寒暄着。
东门时有些不自在,他和生人其实是谈不来的,尤其是这样自来熟的性子,他最处理不来。平日里寡言少语的榛空居然在此时站了出来,开口道:“我们是风谷镇的,好些年没回来了,自然面生了。”
老板娘的面色僵硬了一瞬,又很快换上了笑容,但显然没刚才那般真意了。她道:“哦,那个镇子啊,那里离得近,你们明天加把劲就能到了。”
东门时自然也注意到了老板娘的不自然,便望了榛空一眼,二人心有灵犀地交换了一个眼神,看样子是打算好好打听了。
风谷镇是他们此行的目的地,也是暗香这一连串兄弟姐妹身亡的开始。但是几个人出事的地方都不相同,也没有共性,所以只能分别派人去差探。
“茶来了。”方才在屋后的人端着茶盏走出来,那是个面容有些苍老,但头发还黑的发亮的男人。迅速摆上茶盏,又端上了两只小碗,道:“小伙子是不是冻坏了?喝点姜汤暖暖身子。”
二人笑着接过了店家的好意,哪料这两口子平日里也只有两个人,总嫌不热闹,发展到后来,倒成了四个人一起坐在桌上吃年夜饭了。二人在桌上都有不同程度的拘谨。东门时满心想着怎么打听,但是就是不知道怎么把话题绕过去。榛空倒是丝毫不急,罕见的话多,硬是把两个老人逗得满脸欢笑。眼瞧着桌上的菜越来越少,东门时急得在暗地里戳榛空的膝盖,这人直接伸出手把他按住了。
东门时暗自着急,都快忍不住插话都时候,榛空却开口了,他状似自言自语般说道:“我们兄弟二人早年家境贫寒,老早就离了家,今年是甚想念故乡的草木人情才赶着回来的。不知道这几年,风谷镇成什么样了。”
这次连店老板都笑容也僵了僵,还是老板娘反应迅速,问道:“你俩离家多久了?”
东门时原以为榛空说个五六年就是极限了,没料到他开口道:“算起来,也有十几年了吧。”
没搞错吧?!不是查三个月以前的事吗?为什么要问这么久的!
“啊?你们看起来挺年轻的啊?”老板娘不大信。
榛空从容又腼腆地微微垂眸,给东门时递了个眼神道:“我们只是看着年轻,其实不小了。是吧,哥哥。”
东门时在风中凌乱了。
好容易熬到结束,东门时简直想飞也似地逃到自己的房里,然而榛空紧随其后,半点也不含糊地挤进了房门。
“怎么了,不探讨情报吗?”榛空满面不解。
东门时在心底捂住自己的脸,好容易控制住了自己的神情。榛空这人,生得好看也就罢了,声音也那么好听,撩人与无形之中,简直要命。
“你……怎么问了那么久远的事,要不是你长高了不少,铁定穿帮。”东门时平复好心情才坐了下来,上来便抱怨起方才榛空全然不按常理出牌的做法。
榛空倒是没所谓,道:“要查就要刨根问底,这不是问到不少了吗?”
东门时叹了口气,道:“一场大火怎么也算情报了,都是十年前的事了。”
“起码我们知道那个镇子没那么简单,那场火到底和这有没有关系,还要去看了才知道。”榛空翻出了任务卷宗仔细看了起来。实际上他这一路起码看了四五遍,都能背出来了。
东门时知道他认真起来的模样,但这样子实在太过专注了。他只能当是因为榛空第一次出任务,拍着他的肩膀道:“逸空,你真的不用这么紧张。”
榛空这才抬头望了他一眼,手中却仍然紧紧攥着卷宗,沉默片刻他才垂眸道:“若是背后黑手不尽快找到,还会有更多人死去。”
也许是因为他和那些死去的同门没有像东门时这么熟才能保持这般平静,但他的一句话却不轻不缓地将东门时敲醒了。东门时这才意识到榛空为什么一路那么平静,却唯独对案子有关的事那么上心。他怕活着的人死去,而自己却只想着为死去的人报仇雪恨。
他这个师弟,也许真的不适合暗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