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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维托 ...

  •   昨天晚上的派对开了通宵,也让次日的图书馆比平日更显冷清。维托·萨诺很早就坐到自己惯常的位置上,按部就班地打开书本。他既非交际达人,又不是名门亲眷,安吉利斯兄妹的生日对他而言就像报纸上的新闻,时间重叠,但与真实的生活并无交集。

      刺耳的摩擦声响起,身旁的椅子被忽然拉开。维托吓了一跳,侧头一瞧,面露喜色。“尼克学长,你也来图书馆了?”

      尼克·温特伯恩“嘶”了一声,一屁股坐在旁边的空位上。“你说得好像我从没来过一样。”

      维托不好意思地笑笑。他并无此意,只是尼克有两门课和他在同一个班、近一半的作业完全相同,却极少看到他在主课上花什么心思。在那些为数不多的图书馆相遇中,尼克总在研究一些奇异又新鲜的东西。这很符合维托对于预言家的想象,所以哪怕要占用部分学习的时间,他也乐于帮忙。

      “学长,这次又是什么问题?”

      “你知道时间茧为什么会造成失忆吗?”

      “失、失忆?”维托磕巴一下,眼睛随即睁大了。“等一下,你刚才说是时间茧吗?”

      “对,有两个,我都进去过。可跟我进去的人只要一退出时间茧,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尼克眼底闪烁一下。

      维托还在消化“它真的存在”这个事实,没能及时跟上尼克的思路。

      “但你怎么确定那就是时间茧呢?”毕竟大多数研究者都只从理论的层面上承认它的可行性。

      “因为我没办法看到茧里面的东西。”尼克皱起眉。“在所有相关的画面中,它与周围都是割裂的。在未来的任何一条支流、任何一个截面中,它都存在于那里,像黑洞一样。我只能根据这个反向去找。我不知道是不是还有其他东西能产生类似的效果,但它跟书上的描述几乎没有差别。”

      维托无法否认什么。那些记载他也看过,其中不少还是他帮忙筛选的。可他在查找资料的时候完全是抱着一种猎奇的心态,并没想过这种在魔法世界也称得上未解之谜的东西会出现在自己身边。

      “我不记得有文献提到过它会对记忆力造成影响,”维托努力回想着,“不过,也可能是很少有人多次、或者多人一起进入时间茧,无法开展这方面的研究……”

      这也是此类事|件中,目击者自述的真实性被人诟病的主要原因,他在心里默默补充道。

      尼克似乎并没有听进去。听到否定的答案后,他将双臂枕在后脑,若有所思地靠在椅背上,半天都没有出声。

      “我会再请教一下别人。”维托莫名有些心虚,就像没有认真完成的作业被抽查了似的。

      他停顿片刻,忽然低下头,一边在书包翻找,一边补偿般地说:“对了,最近我在翻资料的时候偶然发现这个,想着你可能会感兴趣,就留下来了。”

      维托从笔记本中取出一张纸,放在桌面上推过去。

      那是一张旧报纸的复制品,上面有一则简短的寻人启事。黑白照片因为60年前糟糕的印刷技术而难以辨识,却让尼克眼前一亮,腾地坐直了。

      “从哪找到的?”

      “校史馆的旧档案里。我在找科林斯建校四十周年庆典资料的时候看到了它。”

      “上面写了什么?”

      维托呛了一下。“原来你不懂希腊语啊。”

      “不懂。”尼克毫不脸红,“我只是认出了上面的名字。”

      维托把剪报拉回自己面前,逐字逐句地翻译出来:

      “尤朵拉·温特伯恩,20岁,女性,亚麻色头发,浅褐色眼睛,3月19日抵达班尼岛,3月23日起与家人失去联系。最后出现时穿着白色长裙,携带藤编手提行李箱。如有线索,请速联系。”

      念完后,维托看向尼克,认真道:“是你的某个远房亲戚吗?”

      “大概是吧。”尼克若有所思,提笔抄下联络人的地址,头也不抬地问:“维托,想喝点什么吗?我请客。”

      维托立刻点头,刚准备说好,又迟疑起来。“有几道题我还没写完。”

      尼克闻言,将他的习题册拉到自己面前,聚精会神盯了一会,抽出一张白纸,飞快地写下一串答案,随手夹在册子里。

      “走不?”

      维托震惊几秒,兴高采烈地起身收拾东西。

      图书馆在中央的教学区,C.C.大多数的餐厅都位于东南部白石湾,往这个方向走并无不妥。可他们经过一家家酒吧和咖啡馆,尼克却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反而一直朝着海神港走去。维托终于察觉到一丝不对劲的地方。

      C.C.的学生周末可以自由离岛,但船只的班次固定,通常都需要提前计划好时间。维托每次出门前都会核对好几回,从未尝试过“说走就走”的旅行。

      “既然请客,就请点特别的。”尼克显然看出了他的想法,一边浏览告示栏上的时刻表,一边说:“运气不错,下一班15分钟后出发。”

      “班尼岛?”看到目的地,维托先是一怔,然后大感诧异。“那则寻人启事少说也有五六十年了,现在去干什么?”

      尼克一笑置之。“为什么不能是因为有家不错酒吧呢?”

      碧蓝的海水被船首破开,化为翻卷的洁白尾浪。小型的接驳船比灰角号上的救生艇大不了太多,也因只有两名乘客而显得有些空荡。一个小时的航程后,他们顺利抵达了目的地。

      班尼岛比维托预计得要小很多。在尼克的带领下,他们很容易就找到了那家藏在民居中间的小酒馆。老板何塞是个有点谢顶的中年男人,远远望见他们,忙不迭从吧台后迎了出来。

      “阿莱莎,贵客到了。”他笑容满面地招呼一声,转头问道:“怎么不见朗曼先生?”

      尼克:“他有事要忙。这位是维托,也想尝试一下橄榄酒。”

      何塞欣然应允。蓝色的木隔门旋开又关上,阿莱莎端着托盘从内侧走出,看到吧台前的两人,也下意识问了一句:“欧文没来吗?”

      尼克的回答照旧。阿莱莎就没再问什么,只是调好饮品,推到维托面前,细心叮嘱道:“需要小口喝。”

      维托抿了一点,只觉得一股辛香清凉直通头顶,虽然说不清楚味道,但意外地还不错。

      尼克端起自己的水果酒,毫不掩饰地抱怨道:“当时你怎么就不提醒我呢?”

      阿莱莎头也没抬地说:“我以为朗曼告诉你了。”

      不知为何,在这一瞬间,维托突然觉得自己的存在有些尴尬,就好像他走错教室,坐在了属于别人的位置上一样。

      “不说这些了。阿莱莎,你听说过这个吗?”

      尼克抽出旧剪报推过去。吧台后的女孩扫了一眼,不假思索地说:“这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更何况查找失踪人口本就是治安官负责的事,我怎么会知道?”

      “什么失踪人口?”何塞支着耳朵偷听许久,此刻终于可以正大光明地插话进来。

      他的视线越过女儿肩头,看了一阵报纸上的文字,道:“我不知道是不是同一个人,但我父亲确实跟我讲过这么一件事。”

      尼克和维托同时直起腰,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早些年,我父亲还跟着我爷爷一起经营酒馆。有个女孩跟朋友一起出海探险,结果在班尼岛散伙了,然后就一直滞留在我们家的店里。那时候幽灵岛和白房子的传说还很盛行,像她这样的寻宝者特别多,但就她特别固执,一直不肯跟别人搭伙,自己都快付不起房费了,还劝我爷爷借钱给她,好让她自己雇船独立出发。”

      “然后呢?”

      何塞撇了撇嘴。看得出,虽然时隔多年,他也不是亲身经历,但后来一定没什么好结局。

      “还能有什么然后?”何塞粗声道:“我爷爷鬼迷心窍,真的拿了笔钱给她。结果那个小婊子拿到钱就人间蒸发了,再也没回来过。我父亲每次回忆起来都会破口大骂,否则我也不会知道。”

      维托听得讪讪的。他有些不安,有些犹疑,试图与尼克交换一个眼神,可后者完全没看他。

      尼克盯着何塞,兀自问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她怎么知道自己就能找对地方?”

      触碰到不愉快的话题,何塞不像一开始那么热情了,硬邦邦地顶了回去:

      “大概是有什么祖传的藏宝图吧。霍布斯港的老海员人手一张的那种,只要一杯啤酒就能跟你五五分成。”

      尼克明显也感觉到了何塞的变化,斟词酌句,小心问道:“不,我的意思是……当年老先生为什么会相信那个人呢?听上去,这确实不太像一个很高明骗局,对吧?”

      何塞态度和缓了些,半眯起眼睛回忆一会儿,摇摇头:“不知道,但骗子嘛,总有一些让自己看起来可信的手段。这事很多年都没人提起过了,莱莎都不知道。两位先生怎么想起来打听这个?”

      维托嘬了一口橄榄酒,悄悄瞟向尼克。这正是他一直想问的,也很好奇尼克会怎么回答。

      静默片刻,尼克很随性地笑了笑,直言道:“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虽然我还不确定她们是不是同一个人,但如果是的话,那位拿了您祖父一笔钱跑路的女士,可能是我的某位姑祖母。

      “我不久前才得知了她的存在,还想进一步寻找她的家人呢。”

      维托瞬间呛住了。何塞眉毛飞扬,眼睛睁得像硬币一样滚圆。正在整理吧台的阿莱莎明显也怔了一下。

      男孩的指尖在泛黄的报纸上虚虚划过,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落在那份几十年前的寻人启事上。

      “她的姓是温特伯恩,和我的一样。你在别的地方或许也听到过类似的姓氏,但除了我们家人之外,再也没有人用这种特殊的拼法了。”

      如果不是他刻意提醒,没有谁会留意到照片下那行不起眼的小字,更不会有人仔细检查它的拼写是否与众不同。这本该是一段不为人知的往事,早已被记忆磨灭在漫长的时光里,却被一个与它毫不相干的人掸去尘土,再次置于时代的聚光灯下。

      仿佛对周遭的一切浑然不觉,尼克注视着酒吧老板,目光恳切,再次追问道:

      “还有其他信息吗?任何留下的东西,能回忆起来的话,或者她同伴的名字都可以。这对我来说很重要。”

      何塞哑然失笑。

      “真的没有了。或许可以问问治安官,让他们翻翻几十年前的记录吧。”

      尼克理解地点点头,随即表示感谢。

      两位先生没再提起别的话题,喝完饮料后,径自离开了酒吧。何塞把丰裕的小费一把划入钱匣,慢慢琢磨着刚才的谈话,精明的小眼睛一点点眯了起来。

      “莱莎,”他忽然咂摸出一点味道,出声叫住女儿:“你说,这小子为什么主动跟咱们坦白这事呢?”

      阿莱莎没有理他。何塞也并不在意,摸索着下巴,自言自语道:“莫非这个小温特伯恩想替他亲戚赔钱给我?那我可得好好算算了。”

      阿莱莎翻了个白眼,蹬蹬蹬走出吧台,自己去收拾室外的空杯子了。

      ————————————————

      离开酒吧,尼克没有立刻返回,而是先拉着维托去了一趟岛上的治安亭,一无所获后,又匆匆忙忙写了封信,对着旧报纸上联系人的地址寄了出去。

      今天的一切都很奇怪。维托不断地告诉自己,尼克只是意外发现了失联许久的亲人,他只是想早点与他们相逢,但不论他怎么编织借口,还是有很多的地方让他深深困惑。

      因此,当他们一起从邮局出来时,维托终于没忍住问了出来:

      “学长,为什么不直接找人去那个地方呢?如果她真的是你的家人,也许早就在等你们登门拜访了。在这里寄信,时间又长,还要专门来班尼岛的邮局取信才行。”

      尼克没有回答,只是踢着石子,慢悠悠地往码头的方向走着。就在维托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尼克终于开口了:

      “因为我已经找不到可以替代我去的人了。”他的声音闷闷的,像是突然之间患上了重感冒。“而从学校寄出的信,都会被我不想告知的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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