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幻]象牙之塔》海吻蓝天

13、卡琳（1）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正玻璃罩内安静燃烧的火苗毫无征兆地噼啪一声，由幽蓝转为橘黄，腾地蹿高了。

　　卡琳站起身，提着灯，推开值班室的房门。灯光照亮了前方的地面，靠窗的过道有暗淡的月光，再远便是黑黢黢的书架，目之所及，空无一人。

　　“莫罗女士？”她举高了手中的提灯，不安地问。

　　几秒钟的静默，接着，咨询台后霍地立起来一个黑影。

　　“嗨！是你！你怎么在这儿？”

　　卡琳先是吓了一跳，对这人没来由的惊喜深感莫名，可一旦她辨出他是谁，一模一样的话登时脱口而出：“你怎么在这儿！”

　　图书馆出事之后，莫罗女士立刻盘查了全部曾经进入库房的人员名单，虽然没有人明说，但谁都知道她在找什么。任何一个脑子正常的人都会尽可能地撇清嫌疑，而不是在风头正紧的时候自己送上门来。

　　“当然是为了查案啊。”尼克理所当然地说，翻过桌子，堂而皇之地向她走来。“难道你不好奇那些古董书为什么丢了吗？”

　　“不好奇。”卡琳移开视线，生硬地说。“我只知道图书馆夜间不对外开放，而你最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你也在怀疑我吗？”

　　卡琳刚想说什么，忽然顿住了，通向二楼的门背后传来一阵轻微的刮擦声。她连忙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给他。几秒钟后，门向前旋开，漏下一线明晃晃的光晕。

　　“卡琳？”莫罗女士困倦的声音从门洞传来。“你还醒着吗？我听到楼下有动静。”

　　尼克表情一僵，脸上出现了显而易见的紧张。卡琳示意他不要出声，深吸一口气，兀自答道：“是我，女士。抱歉，周五有要交的论文。”

　　“噢，不要太晚了。”

　　“知道了。谢谢。”

　　轻微的咔哒声，地上的光消失了。她屏住呼吸，直到脚步声走远，卡琳才松了一口气。

　　“你看到了，莫罗女士睡觉很轻，随时都可能再来，聪明点就马上离开——嘿！你怎么了？”她举起手，疑惑地在尼克面前挥了挥，但对方毫无反应，就像突然被什么东西迷住了一般。“我在跟你说话。”

　　话音刚落，她便看到了答案。

　　高大的栎木书架接二连三地倒塌、缩回墙壁，平整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蒙上灰尘，雕刻精美的石柱和画像无声地褪色、崩解、最终化为乌有，粗糙的石灰岩铺天盖地涌来、席卷一切。

　　她熟悉的世界，在这一秒钟，以一种摧枯拉朽的气势发生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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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线火光亮起。

　　万象更迭带来的眩晕感尚未消褪，幸得有人及时扶了一把才没有摔倒。

　　“这是哪里？”卡琳晃晃头，按按身后的石灰岩壁，以确认它们是真实存在的。“我们刚刚不是在图书馆吗？”

　　“呃，严格意义上讲来说，现在还在。”

　　她一头雾水地回过头。“发什么了什么？这里怎么会是图书馆。”

　　“是图书馆，只不过是个特殊的空间，里面的时间和外边不一致，所以看起来也不太一样。你可以在原地休息一会儿，我有些事情要做，然后咱们很快就可以回到原来的地方。”

　　男孩的解释故作轻松，但卡琳敏锐地发现了问题所在。

　　“什么叫‘时间不一致’？”她询问地看向尼克。“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校园内出现一个的神秘空间，你觉得管理部的人会坐视不理吗？”

　　像是在书上随手做了很多笔记，却猛地发觉书是借来的一样，尼克脸上露出显而易见的心虚，试图扯些别的转移话题，见她不为所动，才投降般地说道：“好吧好吧……如果你坚持，我可以告诉你，只是听起来可能有点难以置信。”

　　他清了清嗓子，后退半步，斟词酌句。“简单来说，就是这里有一个‘时间茧’。通过它，我们回到了很久以前的科林斯岛，可能早过了岛上大部分建筑建造的时间。”

　　火光幽暗，闪烁不定。卡琳呆呆地注视着尼克，试图从他脸上看出玩笑或者谎言的痕迹，可那双平日里总是嬉笑着的眼睛此刻却无比认真，显然对自己所说的深信不疑。

　　“这不可能，”她立即否认。“时间旅行是极其困难的魔法，不可能随便发生，你一定是搞错了。我们大概误触了某个遗留下来的传送阵，或者这根本就是幻觉——岛上还有很多老魔咒没有解开，图书馆晚上禁止入内不是没有原因的。”

　　尼克颇为了然地点点头，似乎对这个结局似乎毫不意外。

　　“我就知道会这样。”他耸耸肩。“但事实如此。几千年前，有人把这个地方封存了起来，从此以后，它内部就永远停留在建成的时间。如果是用普通方法，谁也无法轻轻松松完成长达十几个世纪的时空旅行，但时间茧不一样。我们并没有离开，而是‘过去’凝固了，从而被保留到‘现在’。”

　　每一个字都可以听懂，但连在一起就无法理解。

　　卡琳缓缓环顾周身原始的洞穴石壁，努力让思维跟上视线。“几千年？”她吃力地说：“为了那几本书，需要追溯到几千年前？”

　　“可以这么说，虽然我不知道里面到底写了什么，但它们肯定至关重要，否则也不会有人大费周章地把它们藏起来。我查了很久，只搞到这点线索，今天来碰碰运气，但没想到还有人在。”

　　“图书馆出事之后，莫罗女士加派了人手，今天晚上我值班，”卡琳心烦意乱地说。“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些古籍留在这上百年了，从来没有谁关注过它们，为什么突然间这么抢手？还有这个‘时间茧’，它为什么突然出现？跟那些书又有什么关系？”

　　她没忍住，一口气抛出好多问题，但这一次，尼克却没有给她答案。男孩垂头盯着地面，用鞋尖一下一下地摆弄地上的小碎石，沉默不语。卡琳立刻意识到，自己再次闯入了某个对方不愿谈及的禁区，和之前在图书馆那回一模一样。

　　“好吧，温特伯恩先生，”她的语气冷下来，“我只是想看自己是否还有能帮上忙的地方，既然你不方便透露，也没关系。但请允许我给你一个小建议：不论之前图书馆的事情是否和你有关，都别再追查下去了。学校其实并不关心那些书怎么样，你也不必介意，他们只想找一个人为这件事负责罢了。以及，是否能先告诉我一下怎么回去，如果这个不需要你守口如瓶？”

　　男孩果然慌了神。

　　“不不不——别生气！我不是故意隐瞒什么，只是……”他结结巴巴地说，看上去极为矛盾，“只是有些话说出来很容易被当成疯子而已。”他瞟了她一眼，深呼吸，鼓起勇气、痛下决心道：“我老爸做了个梦，他梦见这个世界快要毁灭了，所以派他亲生儿子到爆炸中心看一眼，是不是还有办法抢救一下。”

　　尼克小心翼翼地观察她的反应，但这个答案实在令人始料未及，以至于很长时间过去，卡琳才意识到自己应该说点什么。

　　“……这听起来太……”

　　“太荒唐了，是不是？”他沉痛地接口道：“我小时候确实喜欢幻想自己是拯救世界的超级英雄，但没想到有人四五十岁了，还会这样想。”

　　“就因为一个噩梦，你父亲就相信世界要毁灭了？还让你一本正经地调查它？”

　　卡琳总算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在这个并不漫长的夜晚，她由衷地觉得自己的世界观被刷新了无数次。比起末日本身，有人真情实感地相信这种只应存在于神话传说里的东西才更让她感到震惊。“你也相信？”

　　尼克没有正面回答。

　　“这不是别无选择嘛。”

　　“可他期待你做什么呢？那些卷轴——假设它们真的有用的话——都已经毁了，就算掘地三尺也找不回来，更不用说破译。”

　　尼克猛地抬头。

　　“毁掉了？！”

　　“没错，不可修复、无法逆转的销毁。”回忆着那天晚上的场景，卡琳冷静地说道：“科林斯岛一直被认为是绝对安全的存在，但封存库房的古书却被来源不明的魔咒打成了碎片，校方害怕引起恐慌，就封锁消息，对外只宣称失窃了。”

　　尼克深受打击。

　　看得出，他虽然嘴上不认，心里却并非全然不信，否则也不会尽心尽力地调查。费尽周折才找到的一点线索就被这样轻易拂去，虽然气馁，却也是不得不接受的事实。

　　“这是不是意味着我们可以打道回府了？如果莫罗女士发现我不见了，肯定会立刻叫人。到那时候，不论你有什么秘密，都没法再隐瞒下去。”

　　失落好一阵后，尼克才回过神。“其实也未必，原始资料的确很有价值，也不代表就没有别的途径。”他踌躇一阵，忐忑地望向她：“我的意思是，来都来了，再多看看似乎也没什么损失？”

　　他的反应完全在她的预料之内。卡琳知道，既然尼克有备而来，自然不会轻易放弃。虽然她不相信那些危言耸听的故事，但这个被称之为“时间茧”的地方确实引起了卡琳的好奇。

　　“话说回来，C.C.建校两百年，从未听说有人发现类似的东西。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了……”尼克有意无意地停顿一下，将话题引向另一个方向。“整体而言，你给我列的参考书是最有用的。在那些资料中，有两样东西反复出现，一个是关于‘石|仙’的迷信，还有一些是关于科林斯周围海域地质条件的资料。你想先听哪些？”

　　卡琳配合地没有继续追问，随意道：“那就先讲第二个吧，今天晚上我已经听了太多不可思议的故事，需要缓和一下神经。”

　　尼克赧笑，指了指身后的石壁。“你看这边，和普通的石头有什么不同？”

　　卡琳低头看去，第一眼并未看出异样，细看之下，忽而发觉石壁上有些亮晶晶的东西，在跳跃的火光下，像波纹一样粼粼反光。

　　“这嵌着的是……”

　　一个答案隐隐冒出来，她将信将疑地抬头，很快便得到证实。

　　“黄金。不论是过去还是现在，希腊不是主流的黄金产地，只有这附近会产出这种颗粒状的金屑。我问过当地人，他们普遍觉得平地黄金是不义之财，聚集越多厄运越快，所以极少从事采矿业，但外来者的淘金者告诉我，这种金砂分布极怪，不像天然形成的金脉。”

　　“是因为石|仙？”卡琳蹙眉回忆着，她确定自己在哪里听过类似的传说。“古时候的人认为，石|仙是掌管矿物的精灵，向她们献祭可以换取黄金，反之就会遇上事故。但假如我没记错，石|仙只是一种住在山洞、会模仿人声的魔法生物。很多书上都有解释。它们喜欢亮闪闪的东西，所以经常在金矿附近出没，也会袭击矿工，厄运之说也就是这么来的。”

　　“但小精灵没法解释所有事。它不会告诉你这些黄金从何而来，更无法解释为什么黄金密集的地方会出现时间茧。”他抬起头，望向嶙峋的岩壁和高高的穹顶，轻声道：“我爸爸给我讲过一个关于‘石|仙’的故事，它和所有书上的记载都不一样。如果石|仙的由来是真的，其他部分可能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