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无为》附子几钱

3、Chapter3

　　傅家上下忙忙碌碌了一整天，总算是让傅老爷子入土为了安。人之将死或许总是有些预感的，今年这一年里傅贺清就不止一次提起自己死后不愿接受火化一事。但那又如何，这些年茂城早已不允许再实行土葬，生前纵是再体面风光，死后也不过是被敛进个小方盒子供进了傅家祠堂。

　　辛淮头昏脑涨了一天，入夜时终于得了闲。他在傅家是没有属于自己的房间的，或者说前些年是有的，这些年没了。几年前他前脚刚踏出傅家门，傅贺清便命人将与他有关的东西通通清了个干净，仿佛从来没有这么个人存在过一般。辛淮实在困得很，只得又厚着脸去了傅靳函屋里。

　　傅靳函难得的没有在玩手机，见辛淮进屋时表情也是意味不明。

　　辛淮一头雾水：“那么看着我干嘛？”

　　“你今天见着谁没？”傅靳函试探地问。

　　“谁？今天一天人来人往的，哪还记得这么多。”

　　傅靳函半信半疑，又拿话试他：“我看你一整天魂不守舍闷闷不乐的，真没见着那谁？”

　　辛淮朝他翻了个大白眼：“我是重感冒了好嘛，再说就算我和老爷子生前再不对付，也不至于他这前脚刚走我后脚就乐出声儿来吧。”

　　傅靳函心想那倒也是，就算要乐也得等亲戚朋友都走了再偷着乐。

　　“行吧，就当你真没见着吧。对了，早上和你说的谢扬那事，你听进去没？少和他扯一起，他到时候如果真找了下家要走，我是一点损失也没有，我就怕你和他不清不楚的把名声搞坏了。”

　　辛淮觉得今天太阳可能都不是打西边升起的，而是从地里长出来的。就傅靳函这么个人，居然在跟他讨论名声好坏，他还以为傅靳函的词典里从来就没有“名声”这两个字呢。

　　傅靳函见他低着头不说话，觉得他多少是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些，更来劲了：“你和他不一样，回去以后就跟他把话说清楚，别总这么不清不楚的。”

　　“嗯。”辛淮虽然应了一声，却不免觉得好笑。怎么和谢扬说清楚？人私下从头到尾没说过一句喜欢讨厌，在记者面前也总是坦荡地称两人是纯洁得不能更纯洁的兄弟情。当然，辛淮觉得兄弟情这个词本身就纯洁不到哪去。

　　可谢扬确确实实是没有在任何时候任何地点明确表现出对自己有那种意思，如果自己急着跳出来撇清，倒颇有些欲盖弥彰的意味。

　　傅靳函还在唧唧歪歪个没完，辛淮听得昏昏欲睡，他实在不知道这是不是傅靳函最近的新爱好：给人扮演人生导师。

　　“你也老大不小了，别总三五不着调的...”

　　“嗯。”

　　“姑姑刚才还问起你有没有女朋友，你给我透个实话。”

　　辛淮低垂着头双手抱臂，居然就这么坐着睡着了过去，甚至还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正说得兴起的傅靳函：“...”

　　辛淮没心没肺，说睡就睡，同一时刻还在办公室加班的佟沥文日子就没那么好过了。倒不是因为还有几个报告要赶，而是他今天在傅家见着了辛淮。可是见到辛淮又有什么好奇怪呢，去之前不就是做好了要和他打照面的准备么？虽然临阵又当了回逃兵，就像之前的每一回一样，可多少是见到了真人，而不是像过去多少个日夜那样隔着冰冷的电视屏幕。

　　其实说起来，傅贺清的葬礼他佟沥文是根本不用到场的。他爸佟卫国作为傅贺清生前的忘年之交，在受邀名单并不奇怪。傅家也确实是诚挚地邀请了“佟卫国全家”，可这显然只是种礼仪客套，这种场合还拖家带口的实在是不合适。

　　佟沥文却还是鬼使神差地跟着去了。

　　从踏进傅家宅子的那一刻起，他的目光就开始寻找起了辛淮。当然不敢明目张胆，他小心地藏着掖着，不敢让人看出自己的意图。就像几年前一样，下了晚自习的他把辛淮送回家。辛淮望着他似笑非笑，然后微微仰起头，眼里映着满天的星光，表情虔诚得甚至让佟沥文觉得有些心慌。佟沥文那个吻迟迟不肯落下，最终只是点了点辛淮的额头。

　　和辛淮的坦荡比起来，他的爱确实更像是嘴上说的好听。几年过去，他终于还是承认了辛淮当初对他的评价，你所谓的爱总让我觉得自己特别见不得人。懦夫，佟沥文有些泄气地想，从前是，现在也一样。

　　“懦夫”佟沥文拿出手机，就在他出神的工夫，他妈邱丽萍又给他发来了两张照片，照片上的女孩化着淡妆，不算难看但也绝对谈不上漂亮。

　　“佳薇，比你还小一岁，今年大学刚毕业，在她舅舅自己的公司管行政。”

　　辛淮也比自己小一岁，整一岁，两人生日是同一天。佟沥文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就想起了这茬，只觉得更加烦躁了。

　　邱丽萍连发几条消息没有得到回应，电话就跟着过来了。

　　“妈妈发给你的消息看了么？我帮你约了明天晚上六点，你王姨说人小姑娘可不缺人追，你明天可得上点心。”

　　“不想去。”换作平时佟沥文是绝对不会这么和他妈说话的。这么多年了只要两人意见不合，邱丽萍都不会和他大吵大闹，她只会无奈地叹口气，然后把自己关进房间，佟沥文不低头认错她就能一直在房里呆着。

　　多少次佟沥文也想一甩手什么都不管了，爱他妈怎样就怎样吧。可老旧的员工公寓就是这点不好，大家你认识我，我认识你。面对着面有说有笑，转个身又指不定嚼起了谁的舌根。把他妈气出了个好歹来，邻里邻居估计都要一秒化身正义的使者，把他佟沥文钉在耻辱柱上反复鞭笞。。

　　反抗的决心下了无数次，实际行动也有过几回，但结果仍旧一样。邱丽萍故技重施，佟沥文便乖乖就范。

　　这次也和以往没有任何不同，佟沥文第二天一下了班，沙发上躺了还没两分钟，就被他妈催着去赴约了。

　　名叫于佳薇的女孩几乎是第一眼就喜欢上了他，和他说起上个月自己和朋友去了稻城旅游。按她的话说，这也是一个噱头大于实质的地方，不过尔尔。

　　佟沥文安静地听着，也不发表意见，时而礼貌地回上几个字以免场面太过尴尬。女李佳薇绞尽脑汁想了几个话题，佟沥文始终兴致缺缺，她终究是没了再找话题的心情。同个公司追她的人就有两三个，她也不是贱的慌，有什么热脸去贴冷屁股的特殊爱好。两人就这么对坐着玩起了手机，只是李佳薇到底还是有些不甘心，期间好几次抬眼偷瞄佟沥文。

　　终于在她第五次偷望向佟沥文时，佟沥文表现出了不耐烦。只是佟沥文那句“你吃饱了么？吃饱了的话我送你回家吧。”还未来得及说出口，就听李佳薇对着手机道：“天啊，外环高架发生多车连撞大型交通事故，两人当场死亡，多人受伤，事故原因正在进一步排查。”

　　“雨雪天出行确实得注意安全。”佟沥文看了眼窗外，雪有下大的趋势，便提议道，“李小姐，趁着天还没全黑，我先送你回家吧。”

　　李佳薇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忙取了包准备起身，这时手机又跳出了一条推送来。

　　李佳薇盯着手机看了又看，似乎是不敢相信。

　　佟沥文见她又坐着不动了，压着心中的不耐烦问道：“李小姐，我们可以走了么？”

　　“你知道辛淮么？”

　　佟沥文愣了愣，不确定地问道：“嗯？”

　　“我看新闻说，刚才的交通事故，辛淮也在伤者名单里，已被紧急送往市第一医院就医，伤势尚不确定。我有段时间还挺喜欢他的呢，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啊。”她见佟沥文一副完全状况的模样又接着说道：“哎呀，你们男生不喜欢看娱乐新闻不知道辛淮也很正常啦，其实就是个小明星啦，只是我有段时间特别迷他，现在看到出这种事情，不免有些感叹世事无常呢。”

　　佟沥文只听到了“辛淮”、“事故”、“医院”这几个字眼，便觉得一阵眩晕，大脑当即失去了思考能力。他机械地转头望了望窗外，天什么时候就突然黑下来了？

　　他颤抖着双手从衣兜里掏出手机拨通了傅靳函的电话，脑中却不断浮现出昨天在傅家重见辛淮的情形。他看见辛淮从傅靳函屋里走出来，脸上仍旧是那副无所谓的样子，随后场景突然转换，变成了辛淮躺在雪地里，周身俱是鲜血。辛淮双唇微微开阖，只是气息微弱，根本听不清讲了些什么。

　　他只觉得等待电话接通的时间被无限拉长，长到足够他设想了无数种或好或坏的结果，直到电话被接通，傅靳函的声音传了出来。

　　“小淮被送去了市一院，我们也在赶去的路上，到了联系。”说完也不等佟沥文说话，就匆匆挂断了电话。

　　佟沥文哪还有客套的心情，一把推开门冲进了夜色中，只留下李佳薇愣愣地站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