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重生》卧松云

51、重逢

　　第五十一章重逢

　　火焰窜起来，烟雾弥漫，视野中的一切都已模糊不清。

　　就连刑台上被牢牢捆住的萧漠，都已看不见踪影。

　　这难道是真的？死神渡漠的凡身，在人间经历神身重塑，就要这样被这些凡人烧死么？创世神洛廷为何要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酒神妙盏和睡眠神容循，明明知道这样的事正在进行，为何隔岸观火，置之不顾？

　　青萝忍不住高声喊着，可是她的声音弱得只够她自己听到，刚在耳际回响，便淹没在黑暗中。

　　“容循！妙盏！你们在干什么？你们放我出去！”

　　即使要违反天地法则，她也要去救他。杀了那些凡人又如何？那些残害他的凡人，虽然也是一个个生命，可是他们分明在残害其他更加灿烂的生命，对付这样的人，就算是有能力的凡人，都可以为民除害，为何她一个神，就不可以匡扶正义？

　　可是，她的言语动作都是无济于事的。

　　一片黑暗卷过来，眼前呈现着烟雾画面的缺口蓦的消失了。她重新陷入了深不见底的黑暗之中，不知来路，不知归途。

　　连心中也变得黑暗起来。

　　在对一切都全然没有感知的情况下，青萝竟不知道自己的神志究竟是清晰的，还是早已失去了知觉。

　　一定是昏睡过去了，否则为何脑中都是过往的回忆呢？那些回忆如此清晰，就好象一切都重新来过。

　　云层之间，青藤缠绕的秋千上，花雨缤纷，身边一袭白衣的男子，眉目如画，目光中是深邃的温柔。

　　他长长的宝蓝色头发如柔和的波浪，拂过她的脸，闪烁着光雾的蓝色冥蝶，与那些淡粉色花瓣纷乱纠缠。

　　双手交叠，他们在蓝天白云间辗转飞旋。心如同徜徉在明净水波间，温柔恬静，自在安然。

　　从前那么宁静温柔的岁月，原以为永远也不会改变。

　　忽然，渡漠放开了她的手，转身离开她，身形直奔天顶。青萝愕然抬头，只见他手持银质神杖，在天宇的万丈光辉中，回眸一瞥。

　　“渡漠！”青萝伸出手，却无法靠近，眼看着他以神身献祭天地，灰飞烟灭。

　　为何要再次经历这一切，难道失去一次还不够么？

　　青萝深深感受着从前千万年也不曾感受过的心碎，紧闭的眼睫间，晶莹的泪珠如颗颗珍珠撒落。

　　如同是一梦醒来，她睁开了眼睛。

　　意识仿佛是从梦境中抽离，一时有种恍然不知所为的感觉。她是神，本不需要睡眠，只是上次在客栈中被睡眠神暗算，曾经体验过睡眠和梦境。

　　可是现在的情景，是怎么回事？

　　她竟然躺在一面湖水边的广阔草地上。

　　深秋的湖水呈现着一种神秘的深蓝，烟波浩渺，一望无际。长堤环绕，湖光山色，叶落霜沉，秋意阑珊。

　　青萝坐起来，她依旧是神身，依旧是在人间出现时凡人的模样，这里，分明也是凡间。

　　可是这个地方，她以前从未来过。

　　这里如此开阔，可是又如此安静，耳边只有湖水的波澜声和啁啾的鸟鸣，一无人迹。

　　一时间无所适从。

　　创世神洛廷说过，要把她禁足在神界，可是现在，她分明已经离开了禁足的地方，又一次来到了凡间。她在那片黑暗中看到的睡眠神和酒神，好像是在饮酒闲谈，现在回想起来，倒像是在向她传递萧漠的消息。

　　难道是他们放她出来的？如果是那样，他们违逆了创世神，不知会不会受到惩罚。

　　青萝整整衣衫，现在的情景，想这些也是枉然，既然她离开了神界，就必须马上去寻找萧漠。

　　可是，这里没有一个人，她的神识又几乎关闭，如何才能弄清所处的环境呢？没有办法，只能像个凡人一样去周围找到有人的地方打听了。

　　青萝站起来，抬头向空荡荡的湖面眺望了一会儿，便回身沿着草坡而上，打算离开湖边，四下找找看。

　　刚刚来到草坡上面，眼睛便好似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心也一下提了起来。

　　草坡背面的斜坡上，横卧着一个人。

　　那人穿着一身血污的衣服，长发散乱，虽然看不见脸，但是那长发间的宝石蓝色发丝格外显眼。

　　青萝立即快步上前，蹲下身双手扶着他，将他的身体翻转过来。

　　颤抖的手指拨开他的长发，那张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就在眼前。

　　“渡漠！”青萝忍不住叫出声来。想不到在绝望之中，她竟然就这样轻而易举找到了他。

　　她的手指在他口鼻间试探着他的呼吸，他并没有死，只是昏过去了。

　　青萝俯身在他身边，心中的喜悦难以言喻，连她自己都无法想象，她这个从来都从容淡泊的神祗，心情也会有一天如此激荡澎湃，绝望，惊喜，从前都没有体会过的那么多的情绪正在将她浸染，如今的她，从头到脚，都已充溢了凡人的欲念。

　　伏在他耳边轻轻呼唤着，想让他马上醒来又怕惊扰了他的睡眠，失而复得，真的会让自己对自己都产生怀疑。

　　萧漠的眉头锁起，长睫颤了颤，睁开了眼睛。

　　漆黑的眸子立即凝在了她脸上。

　　“青萝……”他的目光闪了闪，恍然如梦。

　　青萝来不及拭去脸颊上的泪，只是对着他微笑，“萧漠，你还活着，太好了。”

　　萧漠用力支着手臂，青萝扶着他坐起来。

　　“我们在何处？”萧漠看看周围的开阔寂静，视线便再一次回到了青萝脸上，“青萝，你……没有受苦吧？”

　　青萝叹息道：“你差一点丢了性命，还担心我会不会受苦？你选择赴死的时候，难道就没有想到我么？”

　　萧漠深深锁眉，“对不起，我还以为，这一生，再也见不到你了。你一定是违反了法则，才会忽然离去，我担心你会受到惩罚，可是我又没有办法去帮助你……”

　　青萝抬手打断了他，“可是，你就没有想过，若是你死了，我会如何？”

　　萧漠怔怔看着她。

　　秋风拂过，带着浓郁的水汽和草木的芳香。

　　萧漠忽然伸手揽过她的肩膀，深深抱住她。

　　身体陷入他的拥抱，熟悉的气息，带着些陌生的冰凉和血气，让人心动又心疼。

　　忍不住将脸颊紧贴在他肩上，双手也抬起来抱住他的腰。

　　“我想过，一直在想，若是我死了，你会如何。”萧漠紧紧抱住她，手臂有一丝颤抖，“青萝，我不怕死，也不求国君给我父亲开诚布公翻案，能够揭开他们的伪证，让人们心中明白我父亲没有谋逆，我就已经满足了。可是，最难过的是，我死了，就无法当真与你一起，白头偕老。”

　　“你实在太傻了。”青萝闭上眼睛，“违反了天地法则又如何，我其实可以……”

　　“不要。”萧漠打断她，“你肯定已经因为我受罚了，我不要你再受苦。”

　　青萝的手中抚着他垂落腰间的发丝，“你看你，虽然保住了性命，可是一身的伤。”

　　萧漠的身体忽然僵了一下，忙推开她，低头细看自己身上，又上下打量她。

　　“怎么了？伤口很痛？”青萝握住他的手。

　　萧漠苦笑，“没有，我身上太脏，把你的衣服都弄脏了。”

　　青萝愣住，放开他的手，再次摇头苦笑，“你都在说什么……”

　　她拂去脸上的泪珠，低下头。萧漠看着她，忽然也笑了一下道：“你会如此伤心，我不知应该感到抱歉，还是高兴。”

　　青萝看了他一眼，“你还有心思说这样的话。我看到了你被绑在刑台上，也看到了那些人点火，是不是容循救了你？”

　　萧漠道：“这个我实在不知。其实，我刚刚醒来看到你时，还以为自己已经死了，你是到地狱来看我。”

　　青萝道：“容循和妙盏这两个家伙，肯定是他们救了你，又放了我出来，只是不知道他们这样做了，会不会被罚。”

　　萧漠忽然道：“我虽被火焚昏迷，但是在昏迷前，我的确好像看到过一个女子鹅黄色的影子。那个人好像不是一个凡人。”

　　青萝一惊，“你是说，一个身穿鹅黄色衣衫的女子？那是什么人？”

　　萧漠道：“我并未看清她的样子，但是，我最后一个看到的人，就是她，那时我已看不到所有的东西，只有她的人影闪过。”

　　青萝听了，怔怔地坐了一会儿，心中始终没有头绪。忽然又抬头看到萧漠依旧满是血污坐在自己面前，才忽然惊觉。

　　“哎呀，你看，你这一身的伤，那边湖水很净，我扶你过去，治一下伤。”

　　青萝扶着萧漠站起来，走过草坡，向湖边走去。秋风中的湖水荡漾着明净的波纹，冷冽清澈，萧漠在湖边的一块大石上坐下，将衣襟下摆撕下一块布料，在湖水中洗净，然后将脸和头发洗干净。

　　隔着那件血污的囚服，他刚刚抚摸了一下自己身上被鞭挞殴打的伤，青萝已经接过那块布料，手指解着他的衣襟。

　　“我来吧。”

　　萧漠怔了怔，手才缓缓放下去。

　　他已是遍体鳞伤，满身伤痕惨不忍睹。

　　从小到大，他从来没有被打过，更何况受这样的伤。

　　层层叠叠的伤口，有涂抹过伤药的痕迹，只是旧伤上添新伤，已经溃烂掉，清水洒在上面，伤口轻轻收缩，看着都钻心的疼。

　　萧漠低头闭着眼睛，紧紧抿唇。

　　“很痛吧？等一下，马上就不痛了。”青萝将那些血污洗干净，手指间便逐渐出现了浅碧色的光晕，随着她手指的拂动，那些伤口逐渐消了肿，止了血，然后渐渐缩小，终于消失。

　　就如同擦去了一件玉器上的污渍。

　　萧漠感到异样，侧头惊愕地看着。青萝微微一笑，眼波与他的目光交融。

　　夕阳西下，映得湖面一片绯色，烟波苍茫处，远远传来飘渺的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