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丑》胡小周

14、信

　　的确，有些事还是不知道的好。有些事也总在人不想知道也不愿意了解时，毫不客气地，一股脑地全跳出来，全然不考虑耳朵的消化能力。
　　毡帽和他的人被押入警车时，东旭和老祥的脸显得很镇静，但过于镇静的脸却透漏出膨胀而无从释放的紧张。他们马上想到了屋内的林雨，在打开门的前一秒，他们看了对方一眼，担心着同一件事——但愿，她什么都没有听见。东旭想着，过去开门的手有些发抖，但他还是迅速打开了那扇门。
　　那一刻，无论门外的两个人多么不愿意相信，林雨都站在那里，站在门后，没有任何表情，没有一言一语。煞白的脸色和空洞的眼神在告诉站在门外的他们，她听到了，并且以一个成年人的理解能力知道了真相。
　　“拜托了，林雨，什么都不要想……”东旭上前抱住了她，身后的老祥像是散了架一样一下瘫坐在地上，任由那一种惶恐不安涌遍全身，他太害怕就这样失去林雨，像当年失去华林……

　　“我在……我不知道我在什么地方……我恨你，我应该恨你……”她的头触碰到旁边人的肩膀时，她忽然醒了，意识到自己还在火车上，慌忙说了句“对不起。”
　　“没关系。”东旭递来一瓶水，“想好在那一站下车了么。”
　　“哦，东旭……”
　　“其实在下火车之前，很难说究竟哪里是目的地，哪里是想去的地方吧。其实，都无关紧要。”
　　“东旭，不然你带我去游乐场把，再去坐一次过山车。”
　　“不，我不想去。”东旭看看窗外，又转过头来，“跟着你的这三天，我的钱都花完了，这瓶水是我最后的财产。”
　　“啊……”
　　“而且，我要挨处分了，很明显，托你的福，我已经没有办法在一天之内赶回去了。”
　　“那……我们下一站下车，去坐最快的飞机，用我的钱。”
　　“笨蛋，下一站到的是XX，一个小乡镇，没有飞机场。”
　　“哦，那再下一站……”
　　像从前躲避追杀一样，林雨似乎是习惯了没有目的地的前行，也习惯了逃，虽然他不知道此刻自己在逃的是什么，当她之前追寻的真相，生冷地出现在眼前时，她做出的反应竟然是收拾行李像从前一样“逃了”。东旭只能向老祥承诺叫老祥放心，便跟着她踏上这“逃亡路线”。是的，东旭在担心之余，也只是默默地跟着，什么也不阻止，因为他明白，在所有事面前，她像老祥一样有着自己的理解方式，只是这一次，她需要点儿时间。看到林雨终于注意到了一路跟来的自己，他像从前一样开起了玩笑，为她架起一个支点，面对那一切的支点。
　　下车后，外面正下着雨，他们刚进到火车站售票大厅避雨时，一阵雷声，很快，雨点落得急促。
　　“好大的雨，看来走不了了。”东旭抖了抖被打湿的外套，看向窗边的林雨。但她没有看向他，呆滞地望着窗外，在那儿不知道站了多久后，终于泣不成声。
　　“东旭，为什么会这样，当我发现自己喜欢上他时，他冲进了火场；当我……当我看到他活着时……怨恨赶走了本该有的欣喜；后来……真的爱上他……他，成了仇人……我该恨他，我恨他……”
　　“好了，好了，我都知道，别想了。”
　　“可是……”
　　“可是，即便如此，你没有办法忘记他，也没有办法恨他。听我说，不要勉强自己去判断。跟我一起走吧，没关系，别去想。”

　　哭过的林雨，像个空壳。下飞机后，东旭带她走进了医院。她以为，他是带她来检查身体，却跟着他直接走进了一间病房，病床上是一个，全身上下几乎缠满了绷带的人。
　　他说：“恢复得很好，很快恢复了意识，只是右脸严重烧伤，也不记得以前的事，弹药伤及脑部神经，大夫说，很可能造成永久性失忆……”
　　然后，他递给她一个布包，站在那儿，什么也没有说。
　　她打开，是一封封，写给一个叫林雨的人的信……
　　看完最后一封，她回信：
　　“我从来不知道，你眼里的世界满是灰色，我多么希望，我会是你灰色世界里的一抹绚烂……可是，两个灰色的人，怎么互相安慰……”
　　“你是谁。”
　　握在她手中的笔，应声掉落，床上的人，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