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丑》胡小周

10、老祥

　　“爷爷，我现在在X省鑫城，有了新的工作……哈哈哈，看样子，我有机会周游世界了……总算不用帮高叔叔管理咖啡馆了，我现在在管理的可是商业城了！嗯？好吧，这家商场的名字就叫商业城……爷爷，我爸他是个怎样的人……不为什么，就是想知道……什么啊爷爷，又是什么‘好人’，你就不能说点别的么，换个词也行……”
　　也许就像人们说的，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爷爷说，只有心存胆怯和愧疚的人才会躲进黑暗的角落，以为那样就可以隐藏自己不被别人发现，那真是一个活着的人所能想到的最下策，所能做到的最伤自尊的事。所以，毡帽没有追来的每一天，林雨都在努力以一种理想的状态生活，她用她的努力去赢得周围人的赞赏而不是怜悯。只是，再坚强的自己也会有脆弱的一面，不断隐藏自己的脆弱会不会也是一种可耻？从小到大，爷爷一遍遍告诉自己不要追问过去，值得问的只有未来，可是，如果爸爸仅仅是个普普通通的“好人”有为什么不能问，这种隐藏是什么呢？

　　这样的问题老祥知道答案，可是世界上或许有一万种语言教人们说话，却没有一种语言来教人怎样去说。
　　一个人的时候，真的可以做到天不怕地不怕，一旦有了另一个人的时候，就总有那么一件让自己害怕的事。华林出现的时候，大概他所有的心愿就是在有生之年能在那个黑暗的漩涡中保护华林……

　　华林那小子学会的第一件事居然是找到张舒服的大床来保证自己能有几个小时安心的睡眠。
　　人人都知道老祥慈眉善目的一个大前提是属于他的任何事都不容别人染指，属于他的领地更不容许任何人侵犯。人们不知道老祥严肃起来究竟有多可怕，但每一个新人学规矩时都会被警告“老祥的东西不准碰”。可华林那小子呢？

　　老祥第一天在客房的床上看到死猪一样鼾声如雷的一个家伙时，被吓得不轻，一度恐慌自己出现了幻觉。可一来二去，那家伙的鼾声实在难听得要命，更离谱的是客房的衣柜里竟然赫然挂着别人的衣服，这也是幻觉？这幻觉以至于到了一种能隔三差五在衣柜里看到不同的衣服？自己已经老成这样了？亏得自己慌慌张张地跑了趟医院去做全身检查，检查结果居然是睡眠不良？自己活到四十五岁，这还真是人生一大奇事了！混账小子！不知好歹的东西！
　　他像往常一样醒来时，自己竟然动弹不了了，紧紧地闭了下眼睛再睁开一看，床上的自己被人用绳子困成了个粽子，前面一个人正拿一把长刀拍着鞋面，阴沉沉的一张老脸看上去倒有点像……不对！错了！错了！他就是老祥——“啊呀！祥叔饶命啊！”鼻涕眼泪一股脑全跑出来看热闹，看得那边长刀目瞪口呆。
　　“说！你小子哪来的！”话声一落重量全砸在那把刀上，甚至能清晰地听见字落在刀面上的声音。“嘭”不止有声音，更带着左肩猛的一阵生疼——刀背便狠狠地敲在他的肩上，“胆子不小！你小子是谁！”
　　“啊呀！祥叔，祥叔，疼死我了！饶了华林的小命吧！我说我说。”
　　吓唬这一通，就算他吃了豹子胆也不敢再来了，老祥心想。
　　事实上，往往这样的想法只是所谓的“我以为”，一阵阵鼾声告诉老祥，华林那小子他就是吃了豹子胆，他就是又来了。
　　数数，老祥已经绑了他七八次，可当鼾声再次响起时，老祥打开灯，瞪着天花板瞪了一宿——好小子，我弄死你！
　　结果，第二天一早，又是一阵连哭带喊，但瞧见恶狠狠握着刀的老祥不为所动时，索性就不哭也不喊了，乖乖地往老祥的刀下一呆，一脸认真地说：“没车、没房、没女人、没兄弟没朋友、没姑姨父母，烂命一条，整天挨揍，活够了，砍吧砍吧，多谢祥叔赏刀。”
　　老祥气得跳脚，怎么会有这么一号人！无可奈何地把刀一掐，气势汹汹地冲进了厨房，“乒乒乓乓”乱砍一阵，之后，周围安静得只剩下一脸鼻涕眼泪的华林直愣愣地坐在地上。今天他没有被老祥绑，却像被老祥试了定身术。
　　“滚出来！”
　　他颤颤巍巍地扶着墙走进厨房时，老祥正坐在桌前擦刀，灶上是一只翻滚着萝卜青菜的锅，垃圾桶里正盛着切得不忍直视的块状不明菜品——“祥叔！您这是？您要把我也剁了煮汤？您这，您这，您这这吃法也太……”
　　“也什么？起开？别趴我桌子上！吃你？我非反胃把肠子吐出来不可！去去去，洗洗，把锅里的面给我盛出来！”
　　“啊？啊，好嘞！”
　　“哈哈，这臭小子！”老祥擦着刀，笑得一脸褶子，“老刀老刀，有你在，我这厨房哪还用得着别的刀？”

　　的确，那把长刀，以前伤没伤过人老祥不知道，只不过是小辈们不知道从哪里弄来向他讨好的。但在老祥手里，比起防身，这刀不知道斩了多少蔬菜。老祥教育小辈，骂用刀伤人的都是蠢货，因为——入行规矩“老祥的东西不准碰”，是因为有些不知好歹的办事人仅仅是无意中碰了老祥的东西，便被老祥一声笑送进了那个深墙大院。
　　在魅盾，一个好的办事人，总是孑然一身，不会付出任何情感，也不必为此受拖累，就像老祥。
　　可是后来老祥也有了软肋，就是华林。华林被杀后，老祥抱着林雨逃命，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终于有了一件事让他害怕了，甚至让曾不屑于躲藏的他，安安分分地做了个农夫。
　　一晃将近二十年，谁又说，这事对老祥来说不是一件好事呢？毕竟，他终于离开了魅盾，并且把林雨抚养成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