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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结草衔环 ...


  •   南方多雨,一声闷雷打下,夜晚的天空便愈见阴沉,哗啦啦的雨滴毫不留情的沾湿泥土,淋湿道路。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在街上晃晃荡荡的走着,一身白衣已经沾染了泥灰,看不出本来的样子,再被雨打湿,瞧着十分狼狈。

      那少年披头散发,一双幽深的漆黑眼瞳不知望向何处,只是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缓慢的走。他身上虽然肮脏不堪,但一张脸似乎被雨水冲净,面色白皙,透着些许病色,毫无血色的唇抿着,本来应是温润如玉的少年模样,却因周身的狼狈而带着些凄艳颜色。他望了望天空,雨似乎有着越下越大的趋势,便摇摇晃晃的走到了路旁一个店铺屋檐底下,坐在已经被雨水溅湿的台阶上,缩在屋檐底下避雨。

      夜风微凉,吹在浑身湿透的人身上更是令人发颤,江舒玉忍不住屈起双膝蜷缩着躺倒在了台阶上,在无人的雨夜里轻轻啜泣。

      以前的雨天,尚有母妃陪伴,尚有一间屋子避雨取暖,尚有侍女轻言软语作陪。怎的只有三天,竟烟消云散,不复存在了

      水土不服与心头的哀闷一并发作,再被这夜风一吹,江舒玉的脑袋开始昏昏沉沉的,也不知过了多久,似乎天已经微亮起来,所栖身的店铺木门吱呀一声打开,紧接着便是店主无情的驱赶:“哪儿来的小乞丐,去去,到一边儿去,别妨碍我开门做生意。”

      撑着疲累的身躯,江舒玉慢慢的起身,行到了一旁的小巷里便再也撑不住的跌坐在墙角,依旧是双手抱膝的缩在那儿。随着衣服没这么湿冷,身体也开始滚烫起来。江舒玉无暇去管,也没有办法,只得缩在原地乞求老天爷留他一条命,别生生病死在异国他乡。

      巷子深处传出了拖沓的脚步声与两个人说话的声音:“大哥,刚才那个可卖了不少钱,可够我们花个一月半月的了。”

      另一人手上拿着什么东西,一拋一拋的便知分量不少:“那是,这样的好货色,那老女人怎么会放过那些孩子,以后可就是她的摇钱树,要我说她还得再多给点儿。”

      巷子狭窄,两人聊得得意,便没有注意脚下,行到江舒玉身边时其中一人便踢到了江舒玉的腿,江舒玉本就浑身无力,这一下便歪倒在地,无法动弹。那人诶哟一声踉跄两步,坏了他的好心情,转身破口就骂:“这是哪儿来的小乞丐,也不看看是什么地方就……”话语突然停下,一个阴影笼罩到江舒玉的面前:“大哥你瞧!这儿有个好货色!若是出了手我们大可半年不愁吃喝了!”说着便伸手来捏江舒玉的下巴。

      江舒玉内心厌恶,伸手推着人却无力反抗,只得半睁开眼恶狠狠的瞪着人。这一幕落在那位大哥的眼里可不得了,落魄的少年苍白着脸,容貌迤逦无双,即使- -身狼狈也遮不住温润若玉的好气质,薄唇紧抿,一双漆黑如夜的眼睛就这么直勾勾的望着人一一当真撩人心弦。当下那大哥便伸手入怀摸了摸,懊恼的一声叫:“老二,今儿个老子身上没带家伙,可没法绑了他,这可怎么好?”

      那老二抬着江舒玉的下巴讲他的脸上下左右打量了一番也不见反抗,去探了探人额头发现滚烫不已,便哈哈一笑:“天助我也,这苗儿早就病快快了,只待你我抱了去给那老女人,便是一笔金银啊!”

      江舒玉越听越心惊,他心知被贩卖定不会是什么好地方,当下更是挣扎起来。只可惜他早已身软如泥,只得被人抱起来以外衫遮了脸,不知去往何处。那人走的又快又急,晃得江舒玉脑子更是昏沉,迷迷糊糊的失去了意识。

      醒来时头已经没有这么晕,只是依旧难受,嗓子如同堵了一团棉花般无法出声,睁了眼方知自己在一间华丽的厢房中,房里点了甜腻的熏香,床的四角挂了淡红的纱帐,此时挽起并未放下,床的一边甚至有一张梳妆台…莫不是进了女子的闺房?

      江舒玉想坐起身,却浑身酸软,挣扎了半天只斜斜靠坐在床头,望着不远处的房门外人影绰绰,似是有许多姑娘娇笑,其中又夹杂着男孩故作娇娆的说话声,江舒玉心里渐渐发凉……这里,莫不是青楼倌馆

      门外出现了一个人的身影,那人并不停留便推门而入。是一个风韵犹存的中年女人,穿着艳色绫罗绸缎,领口敞得很开,露出大片肌肤,她手中抓着一把团扇,一扭一扭的便走到了江舒玉床边:“竟不曾想过,赵六儿手上还能找到这样的好货色,你叫什么名字?”

      江舒玉不欲跟她多言,硬撑着身体坐了起来,才发现自己身上的衣衫都已经换过,身上穿着轻薄的白色绸制里衣。他哑着嗓子勉强开口:“让我离开这里。”

      那女人面上娇笑不改:“你可是我花了大笔银子买回来的说走就走,那我这生意岂不是亏得很?”

      江舒玉眼里流露出一丝无措。他现在身无分文,就连能向谁求助也不知道。

      他如今,就是水上漂流的一片浮萍,只待水流一湍急,他便沉入水底无影无踪。

      那女人伸出手,染着鲜红蔻丹的手指戳了戳江舒玉的脸:“你该知道,你这脸就是我的摇钱树,我怎么会轻易放你离开在这牡丹阁,可没有人会为你做主,有的只是那些看上你外貌的人。”

      江舒玉厌恶的向后躲开了女人的手,女人被拂了面子面上也是不好看,伸手便去抓他。江舒玉索性旁边一滚,直直摔下了床,连滚带爬的躲到了房间一角。

      那女人正要呼人来做帮手,那房门外突然有了人声,门被一下子推开,便进来了一个锦衣公子。

      那公子瞧着十七八岁年纪,乌发以青玉冠高高束起,面容俊美,风度翩翩,最引人注目的便是他一双细长而又内勾外翘眸色潋滟逼人的丹凤眼,与他嘴角勾着的一抹笑容。那公子进了房间毫不拘束,向那女人做了一揖:“我说今儿个艳娘怎的不见人影,原来是在这儿还藏了人间绝色?”兀自踏步到了江舒玉面前,蹲下身来打量他:“果然生的不染淤泥,好看得很。不知艳娘可有意卖沈某一一个人情?”

      那女人本来恼怒,听了这公子的话竟然不怒反笑:“沈公子可真会挑,这可是奴家花了大价钱,昨儿个才到了手,今日沈公子便来向我讨人情。”

      那沈公子一挥折扇笑眯眯的只盯着江舒玉:“无妨无妨,本公子倒是愿意花些金银,将这位小公子请回府做客去,艳娘可莫要再阻拦了。

      那女人只得摆摆手,娇嗔的瞪他一眼:“今日你把人带走,明儿个便叫你账房来给了赎金,我林艳娘可不做亏本买卖。”

      那沈公子陪着笑连声说是是是,当下便请艳娘给江舒玉拿了衣服换上跟他离开。

      江舒玉勉强将青楼里那花红柳绿的衣裳穿在身上,招呼也不多打便跟在了沈公子的身后——不管此人如何,只要能离开这里,他就有办法逃脱。

      跟着人走了两三步,便觉得身上一阵一阵的出冷汗——他两日水米未进,又染了风寒,身上自然无力,只是咬牙苦撑,直走的天旋地转也不停下。倒是走在他身前的沈公子突然停下了脚步,转头笑吟吟看着他:“瞧你这一身病的虚软模样,就知你是被贩卖到牡丹阁里的。本公子既然将你带了出来,好人做到底,便勉为其难的抱你回府去,省得你半道上昏了,本公子还得找车来拉你来。”当下便伸手将江舒玉揽入怀中,稍一弯身便将他打横抱了起来,向外走去,许是他花街柳巷留恋惯了,口中轻言浪语嘟囔个不停:“方才想着沈府就在两条街外,抱着你走过去也不至于气喘如牛,不成想你这么轻飘飘的,想来是十条街,也是可以走过去的。”

      江舒玉心中气恼,脑子里又昏沉,索性破罐子破摔,闭上眼不再管人。

      那沈公子的步子轻快,不比之前将他贩卖的那人沉重,将他晃得头昏脑涨,反而让他觉得舒服,倦意又涌了上来,眼睛稍微眯了眯就睡了过去。

      江舒玉醒来时身体陷在柔软的床榻中,身上盖着一张薄被,头已经没有这么疼,只是四肢依旧酸软无比。房间里空无一人,窗子打开着,外面的光照亮整个房间。江舒玉想抬手揉一揉脑袋,却发现身上那花红柳绿的衣服已经换成了白衫,且料子比之之前在青楼时穿的那件有过之而无不及,感觉…就如同他仍然是那个身份时的一样。

      想到了旧事,江舒玉的心头就沉重起来,一双眸子低垂着,目光望着锦被上的花纹,就连有人进来了也不曾发觉,直到一双手将他的头抬起来才猛然惊觉。

      面前的正是那将他带出泥淖的沈公子,此时正坐在床边,扶着他脑袋上下打量:“生的倒是真好看…可惜本公子与你有缘无分。知道你定时被什么人拐了去的,本公子见得多,也救得多,待你醒了,便回家去吧,省的亲人为你牵肠挂肚。”

      江舒玉一听这话,面色更是苍白,亲人?他哪里还有什么亲人。轻推开了那沈公子的手转眼望向身侧,那儿倒是放了一套崭新衣物。伸手取过,对着人颔首:“多谢沈公子恩情,沈公子还未告诉我你的名字,我来日必当结草衔环前来相报。”

      那人看他要起身穿衣,便站起来笑着退到房门]口:“我乃沈将军府独子,名凤琛,不知小公子是何名姓”

      江舒玉推了被子起身,一双眼睛直看向人:“我叫江舒玉

      那沈凤琛将他的名字来回念了几遍,便笑着开口:“舒玉舒玉,果真是好名字,以后我便这么称呼你了。”

      江舒玉得了夸,心头也没这么沉重,只是想到前路茫茫,又无措起来,只得抓着衣服向沈凤琛示意要更衣。

      站在沈将军府的门口,江舒玉望向熙攘的大街,眼中尽是迷惘之色。沈凤琛倒是不曾察觉,笑吟吟将手中包裹盘缠塞进他怀里:“今次一别,不知何日再见,后会有期!”

      江舒玉接了东西,怔怔的看着人,半晌才道了句后会有期。

      出了沈府,江舒玉只觉得天地茫茫不知向何处可归。他一路逃亡,身在异国,又染了伤寒,身上沉重,举目无亲,一个认识的人也没有。如果要数,也只有沈凤琛算得半个。

      在城中转了大半日,一直到天色暗下来,江舒玉也没有想到该去哪儿,以后如何,只是觉得身上累的很,脑子昏沉,什么也不想思考,只想找个地方坐下来休息。晃晃悠悠的又走回了沈府门口。此时街上已经空无一人,四处暗沉沉的,只有沈府门口挂着的灯笼发出光芒。江舒玉便坐在了台阶上,抱着双膝,额头抵在手臂上蜷着闭眼休息。

      本想着应该无人注意,却听身后的门咿呀一声开了个缝儿,似乎是有个人走了出来。江舒玉只当是来赶他走的家仆之类,摇摇晃晃起了身抬腿便走,嘴上还念叨着:“这就走,这就走。”眼前有些昏黑看不清路,一脚踏空便直直往前扑去。一只手抓住了他肩膀,将他拉了回来,下一刻便被人卷在了怀里,那人嘴里仍唤着他名字:“舒玉,舒玉?”接着江舒玉便陷入黑暗,什么也听不见了。

      沈凤琛送走了江舒玉,便被父亲得知他又上了花楼柳巷,还带了人回来,沈大将军顿时大发雷霆,不分青红皂白将他关了禁闭不许他出门。沈凤琛早就约了些朋友说好了晚些一同饮酒作乐去,区区禁闭哪里束缚得了他,天一黑便偷偷的摸了出来,谁知一出来便看到门口坐着一个人,还把他吓了一跳。那人站起来沈凤琛才发现正是今日刚送走的江舒玉。

      看着人摇摇欲坠就要跌倒,沈凤琛赶忙一个箭步向前拉住了给拽怀里,一摸人脸颊发现热的很,赶紧抱回了府里喊了奴仆去请大夫。只是心中嘀咕着今日放了那群混蛋鸽子,改日不知道被怎么罚。只是人命要紧,这些也顾不得了。

      深夜里咋咋呼呼的又是找大夫又是让下人去煎药,甚至惊动了沈大将军,沈将军顺着人声找到了沈凤琛的院子。看着沈凤琛穿着一身锦服,床上又躺了个人,还以为是他刚溜出去又带了人回来,正要一脚踹到沈凤琛身上,沈凤琛便先过来请罪:“父亲,这人是被人拐卖到牡丹阁里的,儿子看他年纪小,便带了出来,今日午时给了他盘缠离开,刚才不知怎的又坐在了府门口,儿子一看已经病得昏迷了,就带了回来。”

      沈将军哼哼两声,看了看床榻上面色青白冒着冷汗的江舒玉,语气和缓下来:“明日待他醒了,便好好儿的问清楚,是否有什么隐情,是不是与亲人失散了,否则怎么病成这样了也不回家。”言罢瞥了一眼沈凤琛,便转身离开。

      沈凤琛松了口气,坐在床边看着昏睡过去的江舒玉,忍不住笑着凑到人耳边低语:“舒玉啊舒玉,你今日方说的后会有期,结草衔环,如此可是样样都当了真了,看来本公子与你,倒也不算是有缘无分。”

  •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无话可说,选择哔哔两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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